21、妇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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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太后病逝，周子冀先是升任礼部郎中，接着是侍郎，最后是吏部尚书。从七品跃为二品，只经过了两年，众人纷纷侧目。而他的妻子，却被宣帝尊称为姐姐，传说是先帝留在外的女儿。
谣说纷传，以至有人找叶万年旁敲侧击，询问真假。叶万年谢绝来客，闭口不言，只安心呆在洛城。
周子冀以不足而立之年成了二品大员，有人眼羡有人鄙夷，但一年过去，周子冀做事严谨，为人宽和，与之交往，如沐春风，渐渐地有人传下个首辅非周莫属。
叶小小不再是几年前的小姑娘，她又生下了一儿一女，日子圆满，只除了丈夫公事太多，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日日陪她。
曹勉已升任礼部侍郎，陈斌也做了刑部郎中。三个好友同在京城，家眷也经常见面。虽然曹勉和陈斌都比周子冀年长，二人妻子也较小小大许多，可一件事后，渐渐却以小小为首。
这件事说来简单却也复杂。陈斌本在老家甘州娶了妻，等他到了京城，妻子杨氏在老家，他又瞒着众人，偷偷在京城娶了一个六品官的女儿乔氏。
周子冀和曹勉虽知内情，但木已成舟，陈斌又把两方妻子安抚得当，觉得是人家的家事，便只当不知。
可忽然有一天，陈斌的长女陈芸和甘州的妻子杨氏来了，两方妻子见面，第一次得知对方的存在，乔氏本来在京城被奉承惯了，又刚为陈斌生了儿子，当下把杨氏和陈芸打出了门。
杨氏无法，只得呆在客栈里，让家人通报陈斌。
陈斌一下子手足无措，他正处于升职的关键期，原配无错，他要休了，只怕仕途也就完了。可乔氏年轻娇美又刚为他生了儿子，他要是让人做小，只怕乔氏要闹得满城皆知。
他采取了男人最无助的法子——躲了起来。家不回，也不去见杨氏。
叶小小听说后，带着曹勉的妻子吕氏直接找到杨氏，问杨氏想怎么办。
杨氏只生了两个女儿，娘家也没什么靠山，当下道：“要是那乔氏好性些，妾与她姐妹相称，让她做大，我做小，也没什么。可现在她容奴家不下，妾要是一意做小，只怕遭她作弄。妾身是小，可妾的两个女儿正是作亲的时机，要是弄得不堪，可怎么嫁人？”
叶小小看杨氏是个明白人，主动把事包揽到了自己身上。她最看不惯男人动不动纳妾、逛妓院。自家丈夫都可以守着她一个，那些男人长得没周子冀好，官也没周子冀大，为什么就不能呢？
乔氏看叶小小为杨氏撑腰，当下便向陈斌哭诉，陈斌只觉头大，向周子冀道：“贤弟，以咱们兄弟的交情，弟妹这样，不是让为兄难堪吗？”
周子冀一笑：“说来是你的错。你既已娶妻，何必抬乔氏？宠妾灭妻，你要真想这样，等着御史台好好参你吧。”
“杨氏向来没胆，我一吓唬，她就回甘州了，现在经弟妹一掺和，唉哟，为兄的日子如数九寒冬啊！贤弟，你可要劝说下弟妹，把我那黄脸婆赶紧送回甘州。”
“这小弟可管不了。小小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还是劝兄长赶紧作个了断，要是事情传开可不好收拾了。”
陈斌还想哄骗杨氏，可忽然一天乔氏请人给他送来一道官府的文书，只见上面写道：刑部郎中陈斌停妻再娶，欺瞒乔氏，现着人严查，若事实俱在，当……
后面的字还没看完，陈斌就晕倒在地，他醒来后，径直回家去见乔氏：“你这是咋想的，我不是告诉你了？再过两天那杨氏就会回家，你着什么急！我倒下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现在这样对杨氏，谁知将来会不会这样对我？”乔氏抱着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你看看周大人，人家比你年轻比你长得俊，比你官职大，却只有叶夫人一个，听说连个通房都没有。你们还是好兄弟呢，你咋不学学人家？我是被你骗了，啊……我的命好苦！”
乔氏虽然出身书香之家，但却没读过书，向来没主意，平时陈斌说啥就是啥，这也是陈斌愿意娶她的原因。现在这样一番话，却像变了个人。陈斌疑惑道：“这是你爹教你的？”
“我爹？”乔氏擦擦泪，“我爹还想靠着他的好女婿，巴上未来的首辅大人好升官呢。”
“那不是你爹，还有谁？”陈斌道，“你那二两脑子我还不知道你？”
乔氏叫道：“哈，果然让小小妹妹说中了，你看不起我！等我老了，说不定你也会像对待杨氏一样把我撵出门，对不对？”
陈斌一听叶小小，脑门只觉突突地跳：“她比你还小几岁，你信她胡说什么！”
“我当然信她！”乔氏有着女人的聪明，“就冲她把周大人收拾得服服贴贴的！连宫中出来的人都敢打发。她说的话我不信，你瞧瞧，这满京城里，还有谁的话能信？就是皇后，也没让皇帝只疼她一个啊！”
陈斌气极：“好，你听那叶夫人的！你真这样想，要把为夫告倒？”
乔氏也不是傻子：“我只要做大，杨氏做小！你不是说谁生了儿子谁就是大嘛！”
乔氏不让步，杨氏为了女儿也不让，毕竟嫡妻的女儿与妾室的女儿嫁人时可是天壤之别。
陈斌无奈之极，只好求助于周子冀。周子冀笑笑：“清官难断家务事。为兄的家事还是不要为难兄弟了。”
陈斌只想为周子冀跪下：“那请弟妹好好劝导下我家那两位吧。”
最后，不知叶小小怎么说的，乔氏不再与杨氏争谁大谁小，姿态放低，二人竟然在陈家相安无事。陈斌高兴不已。
周子冀也疑惑，问小小怎么处理的。叶小小道：“我也没多说。只对乔氏说她要是再闹，陈郎中再不回家，万一哪天又有个儿子出来，她怎么办？杨氏再不济，也是陈家明媒正娶的，她闹不过甘州那边，就好好过日子吧。”
“这个法子还真是釜底抽薪。”周子冀惊诧不已。
“哼，说真的，做男人真好。老了也有年轻女子嫁。女的老了就只能守着儿女过活，要是没有儿女，丈夫又有其他女人，好像只能苦挨着过日子。我要是杨氏或者乔氏，就和陈郎中和离，才不要相见两厌！”
“替她们操那么多心做什么？”周子冀拥住妻子，“我又不会像陈兄那样。”
“我要是老得鹤发鸡皮，你也像现在一样吗？”叶小小转动着黑黑的大眼珠，“你去上职时，听说有好多女子在路边等着，就为了一睹周尚书的仪容呢。”
“小醋坛子！”周子冀点她的额头，“为夫什么样的人，还要再说吗？”
周子冀本想陈斌的事一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可不知为何，叶小小为弱夫人寻夫打抱不平的事竟被人传知，再被人编成剧本传唱，知道的人更多了。一些女子有了冤屈，竟然上门求叶小小主持公道。
叶小小是个梗直的性子，听了那些受屈女子的言辞，义愤填膺，义不容辞，竟真的为那些女子主持公道。一传十，十传百，叶小小成了京城里的传奇。最后，连皇帝也知道了，以皇后之名，亲自在宫城外的六部衙门旁边开了个大门，请叶小小坐镇，美其名曰：妇人会。有什么疑难不决的，皇后会出面。
这下，京城的女子们莫不以叶小小为尚，可京城的男子们却苦不堪言，他们没法去动叶小小一个妇人，便联合向周子冀暗示，请周夫人回家安心休养身体。
周子冀无奈道：“周某也不想妻子太过劳累。可这事是圣旨钦定的，周某要是阻止，那就成违抗圣旨了。众位同侪要是觉得不妥，可向圣上陈辞，那样，周某将感谢不尽。因为，现在就是周某想见妻子，也得找她的空闲。”
周子冀说得倒不错，除了每天两人同时去衙门时同行，回家时常常看不到叶小小。她不是正在听人哭诉，就是去查访案情。曹勉的妻子吕氏是她的副手，更多的年轻妇人涌进来，愿意加入妇人会。
可这也引起了许多人的恐慌。女子们都知道开始反抗丈夫了，这还了得？于是，男子们说服周子冀不成，便又想了许多办法。
渐渐地，京城里有各种传言流出，有的说叶小小是妲己转世，迷惑丈夫，又鼓舞深宅中的女子，让她们不安分相夫教子，祸国殃民！还说叶小小曾在京城有名的妓院里呆过，会媚人之术，男子们如周子冀、皇帝都被她迷惑，比妲己更厉害的是，她把女人们也迷惑了！
周子冀无端暗中被人戴了绿帽，而那帽子的来源来直指帝王，陈斌听到了，觉得自家的事与其一比，简直九牛一毛，无比同情周子冀。可风暴中心的周子冀却如往常一样，该上职上职，该回家回家，该带孩子带孩子，该疼老婆疼老婆。
造谣者暗暗生气，叶小小的妇人会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威力，不就是因为她的丈夫吗？试想，哪个地方官听到事情与未来的首辅有关联，还不颠颠地赶紧办妥啊？要是叶小小被休回家，妇人会还会有什么用？看来周子冀年纪轻轻能坐上高位，不是一般人啊。
周子冀没急，皇帝却暴怒。
皇帝听到这样的消息，亲自招周子冀问道：“朕这样做错了吗？朕的母亲生下朕后就不能再见朕。朕直到太后驾崩才知道朕的生母原来早就死了。朕有时做梦时常想，她去时是什么样子呢？儿子就在跟前却不得见，要是她能得见朕一面，也会少些遗憾吧。请夫人做这些事，想着会为那些女子们减少冤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周子冀听得动容：“臣是庶子，自小就看到生母常常哭泣。臣羡慕嫡兄的洒脱，可却不得不压抑自己，努力读书，只为将来生活的适意些。臣为男子，长大后常思索生母为什么不生活得开朗些。现在，臣明白了，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多少像臣这样的庶子，一辈子活在嫡子的光环里。所以臣不愿纳妾，不愿孩子从小活得战战兢兢，不愿那些女子像臣的生母一样受苦。臣妻比臣幸运，没有这些苦恼，所以她只要开心，臣就支持。”
君臣二人交心，外面的谣言久了，渐渐也就淡了。
周子冀而立之年出任首辅，叶小小也成了一品夫人。她这些年生活顺遂，虽然在外面受人拥戴，在京城里可以呼风唤雨，可本质上还是娇娇弱弱的小妇人。
多少年以后，红叶又一次撒满京城，京城上依然流传着周郎和周夫人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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