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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命运 ...

  •   第七十四章命运
      众人倒抽口凉气,石桩子,可不就是他,不是说他去镇上抓药了?石桩子高大身形拦在欲逃走的四婆娘面前,转头扫视一下众人,一个个低下脑袋,吓得没人敢逃走。石桩子恶狠狠道:“村里穷,当初没人愿意当这个里正,你们非要选我,怎么向我保证的,四婆娘,你说,”黑粗手指一下戳到她脸上。四婆娘羞惭地低下脑袋,蚊子哼哼一样道:“大家伙都保证听你话,跟你干。”
      “对,这几年你们是跟我干,我想问,是不是都吃饱肚皮了?我石桩子可曾失言!”众人埋头不吭声,吭什么呀,人家石桩子的确带领大家伙吃饱肚子。“可你们听我话了?叫你们不要乱打听,就是不听,”他越说越气,脑袋上青筋凸起,这个在战场上面对刀戈血肉眼都不眨一下的汉子、腿骨被生生砍断没叫一声的汉子,此刻,他的眼里除了愤怒,还遏制不住流露出深深的恐惧,这个对女人从不高声说话的汉子,一把薅住四婆娘衣服前襟,抓小鸡一样拎离地面,杵在大树上,恨恨地说道:“我告诉你四婆娘,就你昨夜举动,搞不好全村人都得掉脑袋。”
      四婆娘没有看错,昨夜里确实有一辆马车开进了老石村南那所神秘的庄院。
      马车进到院子的时候,庄院里漆黑一片,唯有上房待客厅里一小簇萤火闪烁。燕烈整整衣冠,从容走下马车,在院子里站了一会,适应一下四周的黑暗,这才撩起长袍,信步向上房走去。
      上房门口隐绰绰站立一人,身材中等,身后微弱萤火依然顽强勾勒出他削瘦身形。燕烈稳当当走到台阶下,站立之人连忙迎下来,燕烈赶紧抢先施礼,低声道:“拜见君上。”对方身子一滞,随即几乎同时还以一礼:“燕大人别来无恙。”黑暗里,燕烈依然清清楚楚感受到空气里一丝不安与忐忑。
      来到屋内,关上屋门,二人各自坐到案几一边,几上小油灯暗弱光芒毫不掩饰映射出对面人发际里快要浸出的汗珠,屋外深秋的风带着啸声一阵阵从院子掠过,吹起某一处没有盖好的篾席发出啪啪响。燕烈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戏谑道:“君上治理甚严,这么大动静下人硬是没听见。”对面的青年约莫三十岁左右,脸颊窄长,一对不大的眼睛圆圆的,间或闪露出一丝落寞,但这并未能掩饰他周身散发的贵族气势,生于俱来养成的气质怕是一时半会改不了。
      他苦笑一下,淡淡地道:“燕大夫说笑,观不过一落魄之人,侥幸得贵国收留,在这山野乡村苟活下来已属难得,他们伺候我,多少和观有些缘分,何忍半夜叫醒他们,再者院子里动静一大,必会扰烦左右乡民。”他望着燕烈,从容不迫:“燕大人连夜赶来,必有要事,无非有二,”他伸出两根细长手指:“一是观必须死,二嘛,这个二关系到我兄弟渠,如果我不必死,死的就是他。”说罢,低下头,像在等待命运的判决。
      作为和这位许国国君接触最多的人,燕烈对他还是有些了解。观性格软弱,做事犹豫,对待敌手往往不能当机立断,想的太多,影响他许多理想无法实施,这恐怕和他经历有关吧,他虽是嫡长子,却直到二十岁才被勉强立为太子,同父异母弟弟渠如同一个巨大阴影,始终笼罩着他。这一次被弟弟篡权,险些丧命,多少应该会影响他的心性。
      燕烈也不和他绕弯子,直言道:“渠来新郑了,乞求我国助其获得镐京册封,为此他愿意从此依附于郑国,唯郑马首是瞻。”观没有打断燕烈,就算他能够回到故国坐在国君的位子上,他所能奉给郑国的,大约也就是这么多啦,所以,有个问题,郑国最终会选择谁呢?
      在离开许国的时候,他毅然认为郑国是支持他的,可是住在这个小山村数月,他发现情况比他想像复杂的多。自打刚到新郑拜见过衡公主一面,之后被安排在滑国瑀城这所偏僻的山村,没有一位郑国官员来看望他,更别说公主召见。院子里仆役都是郑国人,这几个月他足不出户,别说院子,就是房门也很少踏出。其实他是可以在村子四周自由活动,但观不想,他甚至想过郑国为什么把他安排在滑国,天下皆知滑如今完全依附郑,说是郑国附属国也不为过,难道郑国打算把许变成另一个滑国?观不能接受!
      在数月时间里,郑国未曾透露给他任何外界消息,他也没有上过一本表忠心的奏章,有时候甚至希望弟弟渠就做了许国国君吧,弟弟性格桀骜,不受人摆布,这一点比自己强。那样,许国多少还有点希望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独自枯坐在漆黑床帐里默默流泪,不知道头上的利剑何时斩落下来,郑国留着自己准备待价而沽,如果自己哪一天没有价值,那么死期也就到了。他不怪郑国,换作自己也会如此,毕竟公室子弟的最高利益即为国家利益。
      可是,听说渠的所作所为,生与死的现实一下摆放在面前,以往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英雄气概霎那间灰飞烟灭,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想最后搏一把,于是他噗通一下,跪在燕烈面前,双手抓住燕烈袍子,声泪俱下:“大夫救我!”燕烈唬了一跳,赶紧搀扶他,无奈观就是不起。
      无论如何观也是一国之君,燕烈哪里敢受让此礼,也连忙跪下,规劝道:“君上请起,你我如此怎好说话?公主让臣来就是接君上去新郑,然后护送回许国,做个实至名归的许国国君。”
      恍若回到人间的观不知自己是怎样被搀扶到座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燕烈则已经让随身仆从从车里搬出一坛好酒,也不讲究,倒掉茶盅里残茶,满上美酒。见观恢复神智,燕烈端起美酒,满脸笑意贺道:“祝君上重返故国,重等君位,恭喜、恭喜!”
      观恍若两世为人,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豪迈油然而生,他推开酒杯,一把拎起酒坛,“噹”,和燕烈的酒杯一碰,仰面大口“咕咚咕咚”狂饮不止,酒水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前襟上,一向讲究礼仪的观浑然不觉。燕烈笑吟吟目睹这一幕,未曾阻止。一个人死里逃生,心情可以理解,国君也好、平民也罢,求生的本能都一样。
      一坛酒下肚,恢复国君身份的观神智清明、豪气顿生,文弱书生口里声若洪钟:“燕大夫,观在瑀城这些日子能够平平安安,多谢你照拂,请受观一拜,”说罢,弯腰给燕烈作了一个深深的揖,燕烈施以还礼。身为公室贵族,不会把报恩这种话挂在嘴上,心里有就是了。
      此刻屋外天际有些泛白,院子里开始有响动,想是仆役都已起床,洒扫庭院,生火做饭,各司其职。燕烈把渠的近况和观大致提了提,观良久没有说话,半晌才抬起头来,眼圈里有几丝红线,道:“回许国前,我能不能见一见他?我知道为难燕大夫了。”
      燕烈谨慎地道:“在下定会向上奏请,尽量为君上争取,如果没能如愿,请君上不要责怪在下以及郑国,设身处地,我郑国也不易。”观真诚地道:“燕大夫多虑,郑国可谓我再生母国,再造之恩此生此世莫敢忘记。”
      一缕阳光照在窗纸上,屋内顿时清朗一片,偌大的待客厅空阔简约,布置可用简陋来形容,两大排书架矗立在两面墙边,窗下一张案几,东南角有一个烧水的茶炉子,冬天可以用来生火取暖,除此再无其他陈设。燕烈搓了搓脸,起身来到窗前,推开木窗,一股清冷的秋风钻进屋子,一扫屋内浑浊之气。燕烈支起窗棂,这才回到原座,酒早已喝完,案几上只剩残茶,他不嫌冰凉,一仰脖喝下一盏,平民式的用衣袖擦擦嘴,才道:“君上待在小山村,可能还不知晓外面的风起云涌,我郑国和宋国开战在即。”
      观心里一惊,袖口不小心带倒案几上茶盅,茶水泼洒一桌。“许能做什么?”观焦急地道。
      燕烈不紧不慢地道:“阳关城暂时借给我们,战后归还。”观还在等燕烈接下来条件,借兵借粮,无非就是这些,稀松平常。除此,许国还有什么能入郑国眼。等了半天,不见燕烈开口,观忍不住问道:“就这些?”燕烈坚定地道:“就这些!”观一咬牙,决绝地道:“为报答郑再造之恩,许愿将阳关城双手奉献给郑国。”
      当晚,老石村南面数月大门紧闭的院子忽然院门大开,一批批骏马飞奔而出,居中拱卫着一辆外形普通马车,向官道飞驰远去,留下漫天尘土。沿路村人见状,立马跪趴下,不敢抬头观瞧。村口一个健壮的黑汉字趴伏在地,后背拱在地上,仔细观瞧可以发现他身如筛箩,颤抖不已。他不是旁人,正是里正石桩子。他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历,但肯定惹不起,郡守大人亲自送来的,好在总算平平安安走了,石桩子感觉如释重负,心想这下总可以安安生生过日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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