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似朝露降人间》道长周冠伶

4、舞会

　　卡尔医生的宴请最终圆满结束。每位客人离开时，都对主人表达了对这次宴会的祝贺和夸赞。

　　众人聚集在门厅里有序的等待上马车，人们在门厅里互相聊着天，继续分享未完的八卦，一时间，气氛宾尽主欢，其乐融融。

　　林群正为自己阻止了一桩谋杀案而暗暗自豪，轻松地左顾右盼。无意间，她瞥见远离人群，独自欣赏墙上大壁挂画的哈尔，他们曾经的对话，瞬间回到了她的脑中，狠狠砸醒了她。

　　是了，还有这么一桩烂摊子要了。她不知道之后这事要怎么发展下去，但至少目前，她应该兑现自己许下的诺言，即使这对淑媛艾格小姐，和没谈过恋爱的林群来说，都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咳咳，我想跟大家说一个事情。”艾格小姐轻咳两声示意大家听她说话。

　　“也许有点突然，也许有点没找准时机，但是在这里我想和大家说，我对。。。”艾格小姐颤抖着嘴唇，那个名字在自己的嘴边滚进滚出，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出来。

　　“艾格小姐的意思，是她想要告诉大家，她和斯宾塞爵士的好事，也许就要将近了。我们是老朋友，虽然中间有段误会，但上次我们在林间散步时，误会已经被解开，她亲口告诉了我这一喜讯。”哈尔看向因他的发言逐渐震惊，朝他瞪着眼睛的艾格，不怀好意的笑了。

　　这个巨大的喜讯得到了包括斯宾塞爵士最好的朋友卡尔医生在内所有人的祝福。

　　被包围在祝福中的林群，下意识的左顾右盼，仿佛希望此时能有一个人站出来，大声说出“我反对，这个男人是杀人凶手！”

　　但是没有人，连玛丽夫人，她的母亲，也一副欣慰的表情微笑地看着她。

　　她看见人群外的哈尔，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般，看似无害实则杀伤力满点地朝她一笑。他轻松松压了压帽檐，在众人的忽视中，溜出了热闹的门厅。

　　那场宴会后来在门厅里又发生了什么，艾格小姐没有记忆。她只记得自己在努力撑住，朝所有人强颜欢笑。

　　斯宾塞爵士当晚不在，但林群知道，他假扮的管家，正混在人群里看着她。一想到她曾经在他面前那样夸张的表达自己对哈尔的热爱，林群就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宴会过后的几天，林群一直是在惶惑不安中度过的。她既期待又惶惑地等待着斯宾塞爵士对当晚所谓“好事”的否定，心情在远离谋杀犯和丢脸丢到塞纳河畔间左右摇摆。

　　但最终，她等到的，不是公式化的否认，反而是斯宾塞爵士向她和玛丽夫人发出的小住邀请。

　　“艾格！我们下午一定要去镇上给你买衣服！虽然我料到你和爵士总有这么一天，但这实在太快啦，你上一件新衣服已经是三个月前做的了，或者不然我们去伦敦看看？那里虽然贵一些，但穿伦敦买的衣服，才不会丢了斯宾塞爵士的脸面。喔，我多么期待看到你们的婚礼啊！还有的忙的！戈斯，戈斯，快来帮帮我！”

　　玛丽夫人风风火火闯进她的房间，又风风火火的走了。被斯宾塞爵士邀请小住的虚荣让她膨胀起来，连曾经按时付费的钟点工戈斯，都被她留下来，成为她们固定的侍女。

　　艾格拗不过玛丽夫人，下午还是跟着她来到镇上，无节制的购买穿不完的新衣服。

　　镇上的居民对未来的“斯宾塞夫人”异常客气，玛丽夫人享受这种被众人恭维的感觉，她曾经也是落魄贵族的女儿，那样羡慕和恭谨的眼神，她有多久没看到过了。

　　玛丽夫人采购好物资的第二天，斯宾塞爵士府邸的马车，静静地停靠在母女俩的住所前。车夫位上的车夫和仆从将她们的东西搬进车里。

　　四驾的马车比她们经常乘坐的两驾公共马车要快速安稳多了，车厢干净温暖，皮质的座位和包暗红色天鹅绒的车厢壁极大的满足了玛丽夫人，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办事周到的斯宾塞爵士。

　　不久，马车到达目的地。此时暮色四合，晚霞依然漂亮但已到尾声，更深的夜，即将包围一切。斯宾塞爵士原本在正午阳光下漂亮的海边别墅，此刻在夜晚中，像一只卧伏着的庞然巨兽，仿佛将要暴起吞噬前来打扰它睡眠的无知人类。

　　在仆从的带领下，艾格路过巴顿牧师因毒酒倒下的宴会厅，走向更里间的起居室里。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换过地毯，不知道斯宾塞午夜路过这里时，会不会遇到牧师的鬼魂，杀害上帝的仆从，一定会下地狱的，林群恶意的想到。

　　“晚上好，玛丽夫人，艾格小姐。”斯宾塞悦耳愉快的声音，从起居室响起，他正站在起居室的门口，微笑望着往这边走来的母女二人。

　　“晚上好，爵士。您给我们安排的马车实在太妥帖周到了，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们对您的感谢。”

　　“您太客气了，玛丽夫人。邀请您和艾格来小住，自然要你们过得舒服自在，我这边反而要谢谢你们答应我这冒失大胆的请求。”

　　斯宾塞爵士对他们客气极了，这样殷勤的态度和亲切的话语，让艾格小姐有些动摇，这丝动摇被林群压制了下去，但也让她更加警惕，和毛骨悚然。

　　不管他是真情流露，还是曲意逢迎，这个男人都太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了。林群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是杀人犯，但他爱艾格，所以至少目前，她们是安全的。

　　艾格抬头，正好看见斯宾塞爵士用迷人的碧蓝眼睛温柔的望着她。她被这一汪清泉包围，感觉自己就要溺毙其中。

　　玛丽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走掉，此时温暖的起居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壁炉里柴火烧的噼啪作响，橙红的火光给室内映照上一层红彤彤的色彩。

　　艾格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她不能自己似得把手放入那双伸过来的大手中，随后被紧紧握住。她沉醉于另一个人温暖的体温，男性特有的气味熏得她有点醉了。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艾格一直望着这双眼睛，这双最清澈美丽的眼睛。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男人，怎么会是杀人犯呢？艾格小姐懒洋洋地想到。她微阖上双眼，等待那即将到来的亲吻。

　　对了，杀人犯！她要亲上杀人犯了！

　　压制住艾格，重新夺回身体主导权的林群一把推开近在咫尺的斯宾塞爵士，她往后退着，咻的一下站起来。

　　“我累了，要去睡觉了，晚安。”

　　说完这话，林群拔腿就跑，留下被撩拨得春心四溢的斯宾塞爵士，失落失望百思不得其解。

　　好险好险，差一点她的初吻就要没了。林群一口气跑回客房，把艾格揪出来，生气地大骂一通。

　　林群：“你怎么回事啊？那人可是杀人犯，你口味也太重了吧！”

　　艾格：“杀人犯，杀人犯，都是你在说，谁知道是不是你编的。斯宾塞爵士人很好的，他为什么要杀牧师呢，穆罕穆德先生也说了，他没有杀人动机啊。”

　　林群：“我都跟你说了好几遍了，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牧师死了，是因为当年是他秘密主持斯宾塞爵士和他现在被关在疯人院的妻子的婚礼。参加那次婚礼观礼的人都要死，包括卡尔医生，包括他‘疯了’的妻子。“

　　艾格：“可这些都是你的臆想，我们没有证据呀。”

　　林群：“这次卡尔医生的宴会你也看见了，如果不是我趁他和大家的注意力聚集在闯进宴会的哈尔曼德斯身上，偷偷调换了我们俩的杯子，卡尔医生必死无疑。至于那杯酒的毒性，我沾到酒的帕子不是毒死了家里的老鼠么？”

　　艾格还欲再说，林群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想说也许那个管家并不是斯宾塞爵士假扮的，ok这点我的确目前没有办法证明。但是我们还可以去疯人院找他太太不是么，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号人，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艾格小姐暂时被林群说服，她退回脑海的深处沉睡。呆呆坐了几个小时的躯体重新启动，林群以手撑额，长叹了一口气。

　　也许是对被林群昨晚拒绝的回应，次日一早，斯宾塞爵士在和她们一块吃早餐的时候，宣布斯宾塞大宅将会有一场盛大的舞会，来庆祝玛丽夫人及艾格小姐的到来。当然，他也会在这场舞会的尾声，正式向名流们宣布他和艾格小姐的喜讯。

　　玛丽夫人高兴的拿手绢抹眼睛，林群沉默的吃着眼前盘子里的食物，没有说一句话。

　　原本的故事线中，是没有什么舞会的存在的，艾格小姐也没有住进过斯宾塞爵士的大宅。这一切的改变，似乎是从她换掉卡尔医生的酒杯，救了他的命后开始的。

　　难道不能改变既定路线吗？她在这里的使命，难道其实是维持故事原走向，不让故事出现偏差吗？

　　林群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谜团中，如果不能把自己突然来到这书中世界的原因弄清楚，那么无论她做了什么的，都有可能是错误的。她必须自己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