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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存在的意义 ...

  •   橘色的黄昏,任黎沣和许音箫从西林胡同回来,慢慢沿着街道踱步,两旁是秀丽的银杏树,金黄叶子如同精雕的古玉通透着夕阳的晚辉,干净的水泥地上是行人斑驳的倩影。
      沉默着的任黎沣略微有些心事重重,音箫不曾察觉,只望着那璀璨的颜色入了迷,所以没有及时刹住脚,撞上了前面突然停下那人的背。
      “啊,怎么停住了?”
      任黎沣却充耳不闻,异常严肃地回过头对她说:“许音箫,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你至少应该知道吧。”
      忽然心惊,转而笑了出来:“你是在想齐琅的事?干我们这一行的不都是无牵无挂孓然一身吗?”
      没回答问题,反而丢回他思考。
      “杀手这种不得见光的职业,生前独来独往,死后无人收尸,甚至没有人察觉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死的,杀手的世界只有自己,无端端地蒸发就带走了所有证明他存活的证据,这个人,就像从来不存在一样。”
      “杀手必须甘于寂寞,既然独身惯了,想必死了也并不需要隆重吧。”
      “你这么想的?”
      音箫见他收紧的眉头哑了口。
      “……我大概希望有人给我送葬吧。”
      先行的背影让音箫有些怔松,她刚才心不在焉的每一句都被认了真吗?
      眼下的黄昏,为什么又只剩下断壁残垣,天是阴暗的灰,树是枯败的黄,颓陂的矮墙和零落的隔离带变成铅锤,给了音箫最后一击。
      短短几十分钟,再次赶赴已经人去楼空,音箫不顾一切冲过去,那坍塌的一方千万块碎石堆积成丘,发了疯一样一块块搬开,忽听见天边传来几声闷雷,炸在心里血肉模糊,屈身跪在尖碴凸兀的地上,翻找那相依为命的人。
      “许音箫!”
      那像是穿过重重叠嶂划破海上浓雾的呼唤,如剑似戟朝音箫的灵魂射来,当下听觉嗅觉视觉神经全部麻木,猛地转头,明明没有下雨,空气中却尽是水汽,有个人朝自己跑过来,可是映射在音箫眼里却如同慢动作一般遥远而迟缓,待到终于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她眼里亮起的夜灯停电似的全部熄灭。
      音箫宛如一个失去生命的破布娃娃,在满目疮痍的世界里没有了挣扎。
      “音箫你在干嘛!”
      两手被人握住,十指鲜血刺红了谁的双眼,破布娃娃的脸上有了一点点变化,她喃喃着:“快,帮我,把这些石头都挖开!”
      “住手住手!音箫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放手,放开我!任黎沣在里面,任黎沣在里面啊!”破布娃娃发了疯,尖叫着朝阻拦她的人捶打起来。
      “冷静一点!你先起来……”
      云超借蛮力架起音箫,希望她磨破的膝盖能离开地面。
      音箫在地上反抗挣扎,无耐力气不敌云超,好容易被他拉扯起来,结果脚底踩上一颗滑动的碎石,身体顿时失去重心——
      “音箫,音箫——”
      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这是哪里?音箫全身发软,手脚冰凉,而脑袋里却如炼丹炉一样团团失火,她硬撑着坐了起来。
      “音箫,你醒了!”易云超扶着她,往她背后塞了一个厚厚的枕头。
      音箫却掀开被子就要下地,云超立即制止。
      “干嘛去,你还在输液呢!”
      音箫急躁地就要拔掉手上的针头。
      云超也动了怒,一把按压住她的手腕:“许音箫!你现在发烧到39度,不要命了!你想死在他前头吗!”
      音箫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站立,脚刚触到地面就棉花似的瘫软下来,她不得不双手扶住床沿,咬牙切齿道:“把那句话收回去,不许你说那个字!”
      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在云超看来也不过是纸老虎而已。
      不顾音箫反对,云超将她抱上床,确认手上的针管没有回血。
      “天都快黑了,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听我说,烟草大厦的搜救工作基本已经结束了,虽然这两天还会有搜救队用仪器去探测,但是,你知道的……现在大部分遇难者都集中在人民医院和中心医院,还有很多人无法确认身份。”
      音箫抬头,一双眼睛像是用包袱架起来的不堪重负的血豆腐。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不是我知道的多,是你过于偏执屏蔽了其他消息。”
      音箫半天没说话,以至于云超以为她想自己待着正要走开时,音箫在他背后幽幽开口:“沈霖安说他死了。”
      云超皱了皱眉头,想看看刚才严令禁止的人是用什么表情说出那个字的,可转头却只看见灯光打在头顶泄下的一片阴影,在阴影的边界,有什么滑落的晶莹刺亮了他的眼。
      思绪在头脑中转了几个弯,云超开口道:“死者身份的确认名单也在统计中,应该过两天就会出来。”
      “谁来确定他的身份?”
      是谁说的杀手这种职业生前独来独往,死后无人收尸,无端端的蒸发就带走了所有证明存活的证据,就像从来不存在一样。
      空气静谧地可怕,云超囫囵吞枣一般咽下口水,小心又小心的语气如面临狂风的蝉翼:
      “音箫,事已至此,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想象中排山倒海震天撼地的爆发,对面的人竟像是没听见似的,她把脸藏在阴影里,声音如同幽深山谷里传来的细若游丝的风箫。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都没有看他一眼,他打招呼我也没有回答,因为我们在吵架,不,不是吵架,是我在生他的气,偏偏这一次我背对着,我没有向他挥手,没有说出门小心……他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地消失掉,要离开的人明明是我啊——”
      看不见表情的人慢慢泣不成声,每一次换气都要伴随着身体巨大的抽动。
      “并不是非要离开的,是我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所以我决定分开一段时间,我会原谅他的,真的,我打算一个月以后就原谅他,半个月!也许一个星期我就受不了了,我熬不住那么久的……不孝之罪下辈子再补偿,这辈子我只想活下去,为什么不能等等我呢!”
      青灰色的天空是锈古的青铜,乌云沉淀了太多苦难,却学那些个忍辱负重的老者不肯落下泪来,所以整片天空都干涩着,如灌满水的气球一步步饱和,风是凌厉的,关窗的时候云超感受到那股劲道拍打在脸上,干脆收回手站在窗前眯起眼来,他正需要一点疼痛来缓解此刻内心的压抑。
      黑夜来得很快,这场雨终究没有落下来,逞强硬撑的也不缺这一个。
      云超走了,音箫麻木地躺在床上,终于可以睁开眼。不知现在什么时间了,空荡荡的病房更加凸显寂静,偶尔听见外面走廊有脚步声,轻飘飘的,可能是垫着脚走路的孤鬼。
      天花板的光源如同点水般一圈圈晕开,又像漩涡一般要将音箫整个吸进去,音箫眨眨眼,尝试着屏蔽自己的呼吸,在满脸憋红青筋暴起快要晕厥之际,终于松开牙关急促地呼吸起来。
      将被子往上拉到脖颈,音箫从小就觉得厚重的被子是最无敌的安全罩,能将一切妖魔鬼怪都隔绝在外,除了把脑袋露出来,其他都保护在自己的结界里,这样就有绝对的安全感——可惜现在的季节余热未散,这样的姿态只能捂出一身汗来,让人头昏脑涨,意识飘远。
      没一会儿音箫又醒来,觉得喉中干涩发呕,幸而这会恢复了一些体力,自己下床拿了杯子去接水。病房外的走廊里空无一人,看来不止睡了几分钟,这大概是午夜了吧,葫芦灯泡里发出的光像搅乱的蜂蜜糖水,是混沌而粘稠的黄。
      喝下一大杯水,音箫倚着冰冷的墙壁站了会儿,望着黑夜一片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夕。忽然听见脚下一阵躁动,车轮的声音穿过水泥钢筋,刺啦刺啦地划下她一身鸡皮疙瘩。
      神使鬼差地扶墙下楼,只见几个医生护士慌慌张张地跑出去,门口推进来一辆担架床,接着又推进来一辆,灰头土脸的伤员,这是从哪个工地上送来的?第一个人皮肉模糊地快速从音箫面前经过;音箫往前走了两步,第二个担架上的人握着鲜血淋淋的右手朝这边翻了个身。
      音箫瞬间被冻住一般,脑袋还没转过弯来,腿已经大步迈出去了,连跨带跑追了上去,再看一眼,只一眼!
      “任黎沣——”
      “任黎沣!”
      可是躺着的人不肯回应她一声,紧皱的脸,紧闭的眼睛,紧咬的唇,他很痛苦,脸上青的红的,衣服破烂不堪,到处是血痕,音箫颤抖的手不敢碰他,不知道是炸伤还是刀伤还是枪伤,尤其显目的右手从虎口处蔓延至整个手背,全是血,黑红的鲜浓的血,令人怵目心惊。
      “医生,他怎么样他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她,医生把任黎沣推进急症室,一个护士伸手拦住音箫。
      “病人急需手术,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音箫快要急疯了,此时此刻她如何坐得住,脑袋里轰轰轰炸不出个所以然来,任黎沣为什么会现在送来医院?他是在哪里被发现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等待的时间如此难熬,音箫是热锅上的蚂蚁,赤脚踏着心火一圈圈回绕,焦躁不安的,什么都想,什么都不想。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个医生匆匆忙忙走出来,音箫一把抓住那一米八的大高个急问道:“怎么样?任黎沣他怎么样了!”
      医生反抗着推开音箫的魔爪:“情况非常危急,病人出血不止,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哔——
      怎么又是这句话。
      身体像是断电了似的,音箫眼前一黑挣扎着晕了过去,发散的视线里,一盏血红的壁灯在净白的墙上艳光四射,投进音箫眼里爬满了整个瞳珠。
      这个心理,永远也准备不了。
      音箫猛地起身,病房,自己的病房。
      “音箫你醒了。”
      云超闻声过来,音箫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太阳穴有一枚血管隐隐跳动,一眼望向窗外,白昼,无精打采的白昼。
      “云超——”音箫瞥见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灵光一闪,“这个杯子是你从开水房拿过来的?”
      云超一脸困惑:“没有啊,我昨天就放在这的,你想喝水吗?”
      云超愈加困惑地看音箫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刚刚闪烁着希翼之光的眼睛魔魇了一般呆滞下来,仿佛遭受了多大的打击,又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副皮囊空壳。
      云超心下了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失了魂的皮球却突然鼓起来,自己掀开被子又要下床。
      “又要干什么?”
      “我要去打电话,打电话!”
      这一次没拦着,因为云超在某一瞬间看清了音箫的表情,极度隐忍的,那是挂在防洪坝上的巨大宣纸,是背负千斤金刚石的蜗壳,是无法挽留的崩溃。
      “阿庆哥,任黎沣出事了……”
      “小五哥你在哪,我需要你……”
      “夏佐哥,帮帮我吧……”
      护士站前,对着电话筒喊得歇斯底里的那个人,一定是个疯子。
      阿庆和小五赶到的时候,音箫绷着的最后一根神经全面溃败,趴在阿庆的怀里痛哭流涕,几度说不出话,抽抽戚戚地一字一顿半天才表达明白,扶住音箫的小五几乎站不住脚。
      “你说什么!你说大哥——你再说一遍!”
      音箫猛地咳嗽几声,摆摆手几乎背过气去,涨得通红的脸已经不需要她再说第二遍。
      “音箫,音箫,你说你去了烟草大厦,那你看见大哥的……吗?”阿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音箫拼命摇头,再说不出话。
      “小五,我再去那边看看,你去夜鹰找陈哥仔细问问清楚,音箫你……”
      音箫摆摆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半天吐不出几个字来,别管我了。
      阿庆和小五一阵急风刮出病房,音箫如同癌症晚期咳得不能自已,云超接回水赶紧给她递过去,温水一路向下浇灭了肠胃的燥火,咳嗽这才平息下来,音箫几大口灌了满杯。
      “你自己还病着,要控制情绪不能激动,告诉他们又有什么用?”
      “你不懂,你不懂。”
      音箫的嗓音因为大哭过走调得不成样子。
      谁也不愿回忆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警察局、夜鹰、烟草大厦三点一线规格了整个世界,音箫悲郁成疾病情加重,每天睁眼躺在床上等待消息,如同孤立在海岸的礁石,再怎么眺望,迎来的也只有浪,翻滚的,破碎的浪。
      夏佐接到电话马不停蹄的从无锡赶来上海,动用所有关系去警察局打探情况,小五花整天的时间陪着音箫,小五的妈妈每天准时来送饭,这种年纪的妇人最见不得别人受罪,每每望见那一双枯核桃般干肿的眼睛就忍不住心疼,愈加突兀的骨架,愈加苍白的脸,这个姑娘可怜啊!
      音箫心中愧疚,实在吃不下几口却劳烦人家辛苦奔波,只是大家都很固执,夏佐阿庆固执地每天去搜查消息,小五固执地即使无话可说也要陪在她身边,小五妈妈固执地一日三餐来送饭,易云超固执地一天三趟往医院里跑,音箫固执地忍耐和等待。
      可是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任黎沣,再也没有一点消息。
      他消失了。
      谁也不愿意承认任黎沣死了。
      只有许音箫不愿意承认任黎沣死了。
      阿庆满身疲惫说:“音箫,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大哥可能真的……”
      夏佐也难掩悲情:“音箫,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小五心疼地看着她说:“音箫,你要保重身体。”
      等到黄昏的时候,音箫逃出了医院,恰好碰上来看她的云超。
      “音箫你出院了?怎么只有一个人?”
      被问话的人却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径直走去,擦肩而过之际被一把抓住手腕,音箫愣愣地回头:“我出去走走。”
      拧开手,兀自离开。
      云超当然迅速跟上,一连问了好几次去哪都被无视掉,只好堪堪闭嘴默默地跟着。
      音箫只是出去走走。
      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音箫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幽灵,晃晃荡荡地在人群中穿梭,好几次撞了人也不管不顾继续往前走,云超几度眼见着音箫就要摔倒却又神奇地直直站立,凌波微步也不过如此吧,只是奇怪的很,音箫明明没有喝酒,为何醉到这种地步。
      不看人还是要看车的,在红灯面前缓缓停下的音箫让云超松了一口气,他刚刚已经做好飞奔过去拉人的准备了。
      绿灯亮了,身边的人都匆匆上路,音箫似乎半天才反应过来,鬼幢幢地飘了过去。云超知道她现在不想说话,就始终跟在她相隔一米的位置,这个距离可以在她快要摔倒时快步将她拉起,也可以在车来时飞奔将她推开。
      两人走上海边廊道,人少夜寂,云超越过音箫的头顶看见一轮灿白的月亮。
      夜晚的海水没了白天的勇猛,拍在石岸上也只是匍匐,远处沙滩上有不少小孩子在堆沙,巨大的灯塔发出乳白色的光芒,照在水面上粼粼折浪,再远一点,有几个白白的身子时隐时现,大概是夜游,这样的季节,虽是热潮未退尽,但冷不丁沾点凉水还有些刺肤,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他们能在水里憋气多久?
      哗。
      音箫大概永远不会忘记憋气的感觉,那是她这一生打过最没有把握的赌,抱着必死的决心,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样偏执,会觉得离开了任黎沣就活不下去?而且更加奇怪的是,当时的初衷是为了少受点苦,可跟了任黎沣以后该吃的不该吃的苦一样没少,甚至变本加厉,却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他。
      脑袋没入水中的时候,最先有触感的是鼻子,但时间过于短暂来不及细细感悟,闭着的眼睛是没有太大分别的,倒是耳朵在那一刹因为灌水会出现嗡鸣,静下来以后,能听见水与水之间因人的嵌入而产生的摩擦和拍击声,还有咕噜噜的水泡声——那时候没有听见,应该是太过于害怕了吧。
      胸腔里的空气一点一点排干,这个过程是最难受的,明明没有人扼住脖颈不分清白地抓,可就是慢慢丧失了呼吸,咽喉如一捆干枯的稻草被紧紧箍在一起。
      音箫尝试着睁开眼,水中一片混沌,自己仿佛雪花一瓣,在悄无声息地降落着,背着夜光的海面越来越远。
      咚。
      平静的水面被生生劈开,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被抓住手腕的那一秒,音箫想,这次还不如上次长。
      毕竟还没有晕过去,只是肺里吸进去好多水,重食空气后一个劲地咳嗽,鼻腔口腔全是海水,咸的发木。
      被拖到石板路上,被粗鲁地仍在地上,被疯狂地怒吼。
      “许音箫!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易云超心中怒火冲天齐发,一脚踢在坚硬的石桩上,丝毫不觉得疼。
      “音箫,我知道任黎沣对你很重要,但你至于为了他跳海,为了他自杀吗!你想过别人没有,你舅舅,你弟弟,你想过他们吗?还有那些在医院照顾你的人?你想过我吗?你觉得任黎沣会高兴你为他陪葬吗!”
      音箫浑身生凉,冰冷的海水顺着皮肤肌理渗透进她的心脏,头发上的水珠湿哒哒的滴在肩上,眼下潮乎乎的,没有暖意。
      “你能不能为自己活着,你才20岁,人生的大好时光你都还没有享受过,趁这个机会放弃杀手重新生活不好吗!”
      “音箫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你看看这世界的人,没有谁真的离不开谁,只要你够坚强够勇敢,只要你挺过这段时期,音箫,你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尝试过,你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
      发怒的人渐渐熄了火,坐到音箫身边捧起她的脑袋,凌乱的鬓发贴在苍白的脸上,一双失神的眼睛望着他却又像穿透了他。
      “别再做傻事了,答应我,好不好?”
      音箫的眼里藏着另一片大海,深远不测,波澜不惊。
      音箫别过头,打掉他的手,站起来走了。
      云超却觉得音箫是答应了,只是没有说出来,于是跑过去双手揽着音箫的肩,使她小小的缩成一团以便传递他的体温。
      音箫这次没有拒绝。
      可是没走几步音箫就突然站住了,云超顺着她的目光直直看向前面的茶餐厅,还没分辨清楚,旁边的人突然挣开他大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音箫走得很急,步伐里带着火,溜烟儿地就闯进露台停在了一个人前面。
      “雅仪姐,你不是离开上海了吗?”
      “音箫?你、你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湿了?”
      “你还没回答我,雅仪姐怎么会在这里?”
      林雅仪看不懂音箫眸子里的执着,这样直勾勾的眼神让她感到有些负担,只好认真解释起来:“我是打算要走的,可是后来……”
      “算了,这不重要。雅仪姐,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音箫突然产生一种罪恶感,尤其是看见另一个身影靠近之后。
      “任黎沣,在前几天烟草大厦爆炸中,出事了。”
      刺啦一声桌椅被撞歪,林雅仪一下子站不住脚:“你说什么,出什么事了?”
      “任黎沣死了?”
      音箫怒视着在一旁站定的衣冠楚楚的男人。
      林雅仪听见这话睁大眼睛看向音箫,似是不相信一样抓着她的肩膀问:“这是真的吗,音箫你说话啊,黎沣他,他……怎么可能呢!”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活着。”
      “那可真应该庆祝一下!”
      “孟!昊!天!”“昊天!”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对面那个人早已被碎割凌迟。
      “哈哈,我说的不对吗?”
      音箫倏地出手攻击,对着他可憎的嘴脸怒气爆发,胡来的一拳让孟昊天猝不及防,不过也就第一下得了手,音箫太高估自己的体能了,因生病力量本就降了一半,又是毫无技术的发泄式扭打,三招两式就露出破绽,攻击不成反被孟昊天擒了手脚。
      音箫又急又怒,纤细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听不得林雅仪在一旁惊叫,张嘴就朝着孟昊天的手臂咬下去,将所有的恨意都集中到牙关,用力之猛仿佛口舌中都尝到腥甜,孟昊天嘶的倒吸一口气,顿时大怒,反手推开音箫朝着她狠狠抡起胳膊——
      音箫感觉到耳边的风凌厉袭来,却在关键时刻消散在半空,转头看见云超挡住了孟昊天的拳头,然后用力一摔。音箫趁空又上前去,孟昊天再无怜惜之意,招招狠手,却又在紧要关头被云超制住。
      云超不想事情闹大,干脆困住了音箫不让她乱动。
      “音箫!冷静一点。”
      音箫眼里擒着泪,不甘情愿地咬牙切齿瞪着对面两个人。
      孟昊天甩甩那只被咬出血痕的手臂,一旁的林雅仪下意识近身看了一眼。这一幕刺伤了谁的眼,注意到音箫直戳戳的目光,孟昊天伸另一只手将林雅仪锁在怀里,似是不屑地看着音箫说:
      “小姑娘,任黎沣死了,你也收拾收拾散了吧,再来纠缠,就别怪我动真格了。”
      音箫冷笑一声,把目光转向略微挣扎的林雅仪,如愿看见了她隐现痛苦纠结的表情。
      “雅仪姐,我真心希望你对任黎沣再也没有一点感情,因为那会让你在孟昊天怀里——永远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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