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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我爱你 ...

  •   似乎做了一场梦,却想不起内容,依稀记得朦胧之中有人注视着自己,那么真挚而深情,深邃的眼眸像无底的黑洞,那隐秘却璀璨的光亮是银河,还是陨落的尘埃?
      睁开眼,这暗沉的色彩是黎明将至的黑暗还是夜幕之前的黄昏?音箫揉了揉眼,任黎沣已经不在,床上的小五还安安静静的躺着,平日里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如今只看到黯然憔悴,音箫开了壁灯,默默走出房间。
      从小院的天井辨识天色,应该是一觉睡到了快要天黑。此时院里已不像昨日慌乱,受伤严重的分到大病房里,轻伤的在走廊上打着吊瓶,医生端着药挨个检查,还有其他成员神色麻木的来去匆匆,夜鹰,终究还是一盘散沙。
      任黎沣和沈霖安在门前台阶上坐着,氛围有些低沉。
      “现在情况怎么样?”
      沈霖安摇摇头,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也很大,第一天接手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以后如何在组织里立威?
      “沣哥,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吗?”
      任黎沣看向他,突然问:“救援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树林那头?”
      沈霖安似是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说:“啊,冲锋的时候我注意到那一角,心想如果回来和警方正面对抗,赢的几率不大,所以当时决定赌一下。”
      “赌我们会不会从那里突围出来?”
      “不是赌你们,是赌你,会不会带领他们冲出来。”
      对于这种肯定,任黎沣心中不知该是高兴还是悲哀,倘若这种所谓的默契出现偏差,那他们全部,就当真没有一个活口了。
      “沣哥,我还是相信你的。话说回来,咱们这次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好像警方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咱们上套似的,例会才开始半个小时就被整个包围了,而且很显然是有备而来,会不会组织里有内鬼?”
      任黎沣想了想说:“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们这么多人聚集在一个地方本就容易引人注意,也可能是其中某一个被警方盯上了,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毕竟我们的目标太大。”
      音箫走了过来,看见沈霖安招呼了一声少爷,沈霖安站起来说:“你们聊吧,我去大陈那看看。”
      音箫便坐了下来,任黎沣问:“睡醒了?”
      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你不累吗?”
      “音箫,你老实说,经过昨天那一战,你是不是怕了?”
      音箫不料到他心思如此细腻,暗暗叹了口气,也学着他望向远方:“也不是怕,只是在想,这种九死一生的场面我们还会遇到多少?”
      “昨天那是一场意外,但只要还干这一行,小规模的场面必不会少。”
      “有人问过我想不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当时我还不以为意,但经过昨晚之后,我的决心受到了一些动摇。”
      “谁问你?”
      音箫一愣,笑道:“喂,你难道不该问受到什么动摇吗!”
      任黎沣也笑笑:“所以,你想做一个普通人了吗?”
      “你呢?”音箫不笑了,认真的盯着他。
      “我?不知道,我和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可以重来。而我半辈子都快过去了,除了当个杀手,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那是第一次,音箫听见任黎沣这样评断自己的人生,褪去那些冷酷漠然的表象,第一次,将他内心深处的孤寂呈现在她面前。
      “如果我告诉你我害怕了,后悔了,我厌倦了这种流离失所的日子,我想退出夜鹰,想去尝试当一个普通人过平凡的生活,你会觉得我背叛了你,会觉得我忘恩负义吗?”
      任黎沣望着眼前的音箫,有一瞬间的错觉她离自己很远,声音也不像平时那样清脆入耳,而是像晨湖的迷雾一样缥缈起来,在那片梦境般的迷雾里,他看到空无一人的田野上站着一个孤零零的稻草人,稻草人的手臂上系着一只漂亮的风筝,风年复一年吹着,把绑在身上的稻草吹松了,风筝线慢慢滑落,这只陪伴了稻草人数十年的风筝,马上就要离他而去了。
      “我的看法对你重要吗?”
      “重要,至关重要。”
      “留下来。”
      音箫不敢相信的看向他,任黎沣风轻云淡的表情更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可是那一瞬间的心跳加速也是错觉?
      任黎沣站起来,经过音箫的时候轻轻的开口:“如果我的看法可以左右你的决定,那么,留下来。”
      心花怒放是什么感觉?喜极而泣是什么感觉?音箫觉得胃里燥热起来,像运动会准备跑四百米时的心情,紧张而又刺激,五脏六腑都热起来,脸上有些发烫,好像连脖子也烫起来了。
      留下来,任黎沣说让自己留下来,是什么意思,就是不要离开他吗?是吗,是吗!
      不顾周遭压抑的氛围,音箫喜不自禁的对着任黎沣的背影喊道:“知道了,我知道了!”
      任黎沣忍住了没有回头看她,心中却自动浮现出那面如桃花的笑脸,他可以清晰地想象得了糖一样孩子模样的音箫,弯弯的眉眼变成一道极致的弧度,极致的喜悦,极致的动人。
      在音箫看不见的地方,任黎沣上扬的嘴角半笑不笑地挂在脸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回答的时候明明还挺沉重,这会似乎端不住他的架子了,算了,还有什么比音箫的笑容更有价值呢。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终于在一个雨后天晴的午后,小五苏醒了过来。这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当时音箫还在床边上守着,无聊着,盯着柜台上的瓷瓶发呆,发现小五醒过来她激动坏了,差点落下泪来,看见小五苍白的嘴唇微微的颤动,心中又是无限的怜惜和感激,幸好,醒过来了。
      两天之后,任黎沣开车带着音箫和小五返回上海,当时送到无锡的人治好伤后都分散送到了各地,沈霖安也在几天前回去了上海,他们三个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当初警方为了安定民心,对外宣布已将夜鹰一网打尽,按理就不会再大张旗鼓的搜查,最多在各个站点盯梢,说不定上海反而安全一些。
      小五非常虚弱,几个小时的车程也几乎处于昏睡状态,他父母已在家等候多时,老泪纵横地将小五安置到房间,他们只有这一个儿子,实在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
      面对两个痛心不已的长辈,任黎沣心中很过意不去,不停地安慰,自责没有保护好他。小五父亲也是从任家大院出来的,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一句埋怨也没说,只看着自己儿子暗自落泪。阿庆和碧芸也在小五家里等着,看到这一幕都倍感伤心,心中庆幸着还好小五醒过来了,慢慢休养总是会好的,要是醒不过来,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回上海之后任黎沣天天被大陈召唤,和沈伯成父子商讨后期工作,不过地点换成了沈伯成的私宅,西林胡同的基地这段时间也自行封锁了。任黎沣本已不想掺和组织的事情,无奈抵不过大陈苦口婆心的邀约,于是音箫除了往小五家里跑跑,大部分时间又落了单,空闲下来想起很久没去舅舅家,便收拾着过去了一趟。
      徐启桐见到音箫恨不得打她一顿,责怪她这么久不过来看看,连封信也不来,失联了两三个月把他们一家担心坏了。
      “姐你这次真的过分了,这都快三个月了,电话从来打不通,我爸担心的就差报警了!”英豪这次坚决站在他爸这边。
      “不行,我不管打不打扰领养你的人家,你必须给我们留个地址,再怎么不讲理的人也不能阻止我们去看你啊?我们应该好好上门拜访,感谢人家的领养之恩才对!”
      为了打消徐启桐要上门感谢任黎沣“领养之恩”的念头,音箫费了好多口水才说服他,并保证以后一个星期至少打一次电话,才将留地址的事略过去。
      “姐,你老实跟我说,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怎么回事?”趁着被遣出来买酱油的时间,英豪悄悄问。
      音箫实在不想多说这个话题,每提起一次她就不得不撒一次谎,还得圆前面的谎,大概这辈子撒的谎全用在这上面了。虽然感到十分愧疚不安,却还要继续瞒着。
      “小孩子懂什么,就是我说的那么回事,老人家不喜欢被打扰,关键是舅舅要大张旗鼓去拜访的话,人家还以为你们要把我带走呢,这样多不好。”
      “你别说我爸还真有这个想法,他说寄人篱下怕你吃亏受委屈,又惦记着小时候没能力收养你,一天到晚念叨着要弥补呢。”
      “看,我就说吧,英豪,我可不能做白眼狼,人家再怎么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忘恩负义,而且,他说了让我留下来。”
      音箫不禁想到那个昏黄,那句做梦都会笑醒的挽留。
      英豪见音箫傻兮兮笑起来,莫名其妙的问:“谁?谁说?”
      “啊,哦,监护人啊,就……”
      “姐,你不对劲,你实话告诉我,你的养父母是不是有个儿子,他们不会是要把你当做童养媳吧?姐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英豪几乎要尖叫起来,音箫一把捂住他的嘴:“小点声音行不行,大街上的人都看过来了,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呀?想象力太丰富了吧,你才给人做童养媳!”
      英豪正上高中,最是鬼机灵的时候,他挣开音箫勒住他的手,一本不正经地打趣道:“姐,你要是交男朋友了一定要跟我说啊,我不会告诉爸妈的,我倒想看看我未来姐夫是什么样?”
      音箫憋着笑问他:“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
      英豪还就认真思考起来了,摸着下巴说:“能配得上我姐的,肯定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能文能武、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要对你好,只对你好!”
      音箫一下子笑出声来,这是古代选驸马吗?这些条件……算了,还是不要去对号入座了。
      正在这时一辆警车从他们面前的街道呼啸而过,熟悉的警笛在空中急促穿过。
      “酷啊,姐,你说我以后去当警察怎么样?”英豪朝着警车的方向望去,丝毫不掩饰他的崇拜之情。
      音箫一下就笑不出来了,有什么东西突然砸中了心脏,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无法形容,十分膈应。
      “怎么、忽然想当警察?”
      “你不觉得当警察很帅吗,抓坏蛋、保人民——”英豪夸张的学做着军礼。
      “抓坏人……有时候是要玩命的,你不怕吗?”
      “怕什么!我立志要与一切恶势力为敌,将罪犯抓进监狱受到最严酷的惩罚,保护人民安全,维护社会稳定,多伟大啊!其实我也想参军来着,可是我妈舍不得……”
      英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能自拔,他身体有热血心中有国家,多么有抱负有理想的好青年,音箫为他感到骄傲,可是为什么,心像被针扎一样隐隐作痛?
      心中怅惘面上却掩饰的滴水不漏,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饭后。英豪被秦蓉叫去收拾饭桌,音箫便被徐启桐拉到客厅闲聊,徐启桐悄悄问她:“音箫,你父母的事你还在查吗?”
      音箫瞬间被惊醒,天啦,自从去了陈升家回来,她几乎快要忘了这个事!
      “我、我最近事特别多,舅舅……对不起,我给搁置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对不起,你忙工作是应该的,舅舅可不是在催你,相反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想说或许就是一些巧合,你不要太较真钻死胡同,把陈年旧事翻出来,难过的还是你自己。”
      徐启桐是真的想开了,他们做了一辈子平民百姓,哪来那么多阴谋论,况且人都去世那么久了,生怕音箫为此较劲徒增伤心。
      音箫心中感动,自己还真是该死,这些天竟然完全抛之脑后了,想起陈升答应的资料,音箫转头拦了车再上门一趟。
      “这都多久过去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再一次见面,对方语气不善。
      音箫十分抱歉,解释了很久才被允许进屋,陈升抱来一箱子东西,摆在桌子上。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你也知道房子都被烧掉了,这些主要是从他办公室收拾出来的,一并让我带走了,幸好还没扔。你看看,有没有用。”
      音箫再三感谢,认真翻看了一下那一箱纸,大部分都是日常工作记录,没什么信息量,音箫仔细筛选,摘了一些相对有用的资料出来,询问陈升可不可以带走,得到了对方的同意。
      带着资料回到家,音箫正要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研究一番,却被客厅响起的电话铃突然打断,她反应过来跑去接,然后,陷入了沉默。
      任黎沣回来的时候音箫还在沙发上发呆,他奇怪地看了眼空无一物的饭桌,然后又朝厨房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晚饭也没有做?”
      音箫吓得跳起来:“啊,你回来了,我……对不起,我现在去做饭。”
      正要跑去厨房却被任黎沣拦住:“发生什么事了?”
      音箫只敢看他一眼就缩回了目光:“没有啊,我先做饭,时间晚了,今天勉强一下吃鸡蛋虾仁炒饭,可以吗?”
      任黎沣不是没看见她那闪躲的眼神,不再逼问,点点头放她进厨房。
      炒饭很快好了,两个人坐在桌前安静的用餐。对任黎沣来说,没有拉着他问长问短八卦组织消息的音箫真的很反常,他盯着她,吃一口饭也盯着,就算是盲人也无法忽视的执着目光,音箫清了一下嗓子,只能投降:
      “今天我接到一个电话——”
      任黎沣不动声色。
      “是林雅仪、小姐打来的,找你。”
      “什么事?”
      “她说明天想见你一面,她说她要离开上海了。”
      音箫看向任黎沣,但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起伏。
      “所以,你闷闷不乐是因为这个?”
      被戳中了心思音箫一下心虚起来:“谁闷闷不乐了,你们两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任黎沣眼睛微眯了一下:“跟你没关系吗?”
      音箫耷拉着脑袋没注意到任黎沣表情的变化:“本来就没关系。”
      一下子火就大了,特别是看见音箫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给我坐正!你说和你没关系,那为什么刚才我进门的时候你不跟我说,是不是我不问你就不准备告诉我了?”
      音箫被吓着,嚷嚷到:“你干嘛,不就是林雅仪的事,有必要这么激动吗?我没你想的那么卑鄙,我算什么……”
      在音箫开始自嘲之前,任黎沣不耐烦地将碗筷往桌上一放,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
      “许音箫,我真想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莫名其妙地回房关了门,莫名其妙地,音箫雾水泛上眼眶,她不知道任黎沣发的什么火,也置气的弄出很大的动静收拾桌子。
      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林雅仪和你告别你会不会挽留她!
      任黎沣,我真是疯了才会这么在意你和林雅仪的事情,因为我什么都比不过她!因为她是你唯一爱过的女人,和她相比我没有胜算!明明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我还是害怕你会原谅她,我害怕你心里放不下她!
      天黑得彻底,任黎沣和音箫房间东西相对,月光在盈满这个空间的时候那边是一片死寂,当月光装饰那边窗子的时候,这边又陷入了沉寂。不知道谁醒着谁睡了,午夜的上海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而哪一盏又能驱散这笼罩天地的黑暗?楼下深深浅浅的汽笛又承载了多少故事,这些故事又能说与谁听?
      天明,门开,窸窸窣窣的动静,开关,任黎沣走了。
      音箫知道他是去夜鹰了,她也知道,他今天会去赴约。对于自己在乎的人,你可以不仁我却不能不义,这就是任黎沣,这才是他。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音箫自己做了晚饭吃了,然后在阳台上呆坐了半小时,天空已经变成灰麻色,音箫回过神来决定打起精神出门去采购。音箫一路漫不经心的,走到蔬菜区想起要买牙膏,走到用品区又想起要买陈醋……慢慢悠悠地结了账往回走,上楼的路上在心里嘀咕着:不要想了,放松放松——
      打开门,有灯?任黎沣已经回来了。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解散了,任黎沣背对着她在闭目养神,音箫走过去放下购物袋,看见桌上有一瓶红酒,只折了一点。
      “怎么又喝酒,她走了吗?”
      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只酒杯给自己倒了点,红酒酒精含量不高,音箫一点点品尝着。
      任黎沣应了一声,似乎有些疲倦。
      “这是你第二次为她喝酒,入行十几年,你单为她破了两次例。”
      “瞎说什么。”
      任黎沣听出她话里的悲凉,看她一眼,举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音箫阻止不及,着急的说:“喂,你能不能不这么喝。”
      他抬头对上她担忧的眼神,笑了一下:“放心,不会醉的,那种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音箫恍惚了一下,不知他话里是否另有所指,又想起那晚的情形,一时烧了脸。
      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音箫回想着她所看见的关于任黎沣和林雅仪的一切:重遇时的惊艳,暧昧的拥抱,亲昵的耳语……那是她从未在任黎沣眼里见过的温情,跟林雅仪在一起时任黎沣像是打了一层柔光,他们肩并肩的和谐画面让她自惭形秽……任黎沣,比起林雅仪,我确实配不上你。
      对音箫的自卑心理任黎沣一无所知,他脑子里想的是林雅仪走之前对他说的话。他去赴约,两人站在湖边,清风吹得雅仪头发有些凌乱,她回过头来看他,苦涩的笑容随着垂柳飘散,有一瞬间产生错觉一切回到他们年轻时的美好,他忘却了他们之间几步路的距离已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应该恨她的,至少应该厌弃,可是他不能。
      “黎沣,”她的声音像风一样轻柔,“我对不起你,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决定离开上海,再也不回来了。”
      他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却说:“我受够了,我要把君宝带走,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是不是孟昊天做了什么?”
      林雅仪受惊的看向他,任黎沣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尽量让语气保持平稳:“雅仪承认吧,你爱上孟昊天了。”
      那天晚上在溪湖,他在矮墙后面亲眼看见他们拥吻,以及后来一家三口的和谐画面,那些场景比起孟昊天做的任何事都更让他备受打击,拳头捏得生疼,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个事实,林雅仪爱孟昊天。
      雅仪似惊似怒,慌张的不敢去看他,面对孟昊天的威逼她从未承认过一丁点对他的感情,可是面对任黎沣,她似乎张不开嘴否认,可能也是无所顾忌了吧。
      “黎沣,你——”
      “他对你不好吗?”说完就后悔,任黎沣暗自懊恼着。
      “我……黎沣,我以前很爱很爱你,也真的想要嫁给你,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使我们不能在一起,我就死心了,孟……我不知道……对不起……”
      她的道歉承认了她的背叛,其实也谈不上背叛,任黎沣觉得自己可笑,她现在站在他面前,心里想着另一个男人,是啊,相隔八年,情倦世迁,他刚刚居然还妄想着回到从前。
      “如果我要杀了他呢?”
      淡淡的,丢出一枚重头弹。
      林雅仪变了脸色,几度欲言又止,经过一番心里挣扎终于坚定开口:“黎沣,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当年的事我站在你这边,别说现在我和孟昊天没什么,就是有什么,我也绝不劝你一句放过他们的话。”
      捏紧的拳头慢慢放松,任黎沣没有想到雅仪会这么说,心中那些郁结马上就能释怀了,还好,最后的答案没让人失望。
      林雅仪目睹任黎沣的表情变化,叹了口气,把目光放到湖面:“不说这个了,黎沣,你知道音箫来找过我吗?”
      “什么?”
      “半个月前吧,她主动约我出来,虽然很意外但我立马答应了,因为上次的事情我一定要当面向她道歉的,事实上我也一直在打电话想知道音箫的情况,可从来没有人接——
      “我心中愧疚不安,一直跟她道歉请求原谅——可你知道吗黎沣,音箫和你说了一样的话,她说不怪我,她说她会把这笔账算在孟桩和林之辉的头上。林之辉就是抓走她的人吗?”
      任黎沣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点头,心中只有沉重。
      “把这事揭过以后她和我聊了很多,还跟我说了你为我喝醉的事。”林雅仪眼中似笑非笑,“酒精或许麻醉了你的身体,但你的理智不会被麻痹,黎沣你真的把她当成我了?还是说你确定是她才心智大乱的?”
      任黎沣被逼问地哑口无言,他没料到音箫竟然会对林雅仪讲这些。
      “我们去外滩那一天,碰见音箫和一个男孩子逛街,那男孩忽然亲了音箫一下,之后你的脸色再没好过,甚至不告而别;阿庆结婚那天,你因为音箫萎靡不振的样子对她突发脾气,之后在客堂你的视线就再没离开过她;还有上次劫持那天,知道他们的目标是音箫时,你惊慌而疯狂的神情……这些,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吗?”
      一下子被拉回现实,眼里聚焦是灰麻的夜色,然后听见空气里滑过一声长长的叹息,任黎沣转过脸,发现音箫的脸颊有些红,她正在倒酒,而刚刚只折了一点的酒瓶现在只剩一半了。
      音箫尚未发现任黎沣的目光,她倒了满满一杯,递到嘴边一口一口喝下。任黎沣立刻抢过杯子:“疯了,你又喝什么酒,也想破规?”
      音箫抬起头,她没有醉,只是眼神有些迷离,酒精像是可以操纵人的表情一样,明明心中苦涩,可脸上却浅浅地笑起来。
      “能不能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和林雅仪到底谁比较重要?”
      任黎沣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奇地看着她,正要开口时,音箫又说:“算了,你还是别回答了。”
      “那天你跟我说留下来,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任黎沣,你不知道——”
      任黎沣正听得悸动,戛然而止的话语使他楞了一下,察觉到今晚音箫有些反常,他故作平静地鼓动道:“你继续说。”
      酒壮怂人胆,音箫觉得自己平时埋藏在心底的那些话,一个个不安分的都要跑出来了。
      “你问我是不是不准备告诉你雅仪姐打过电话,我当时确实有这么想过,但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虽然不愿意,但是我不会那么自私,她都说她要走了……”
      “你为什么不愿意?”
      任黎沣觉得这会儿的音箫像童话里的魔镜似的,问她什么就答什么,而且句句真言,这又迷糊又清醒的模样实属难得。
      “我,你管我愿不愿意,我就是想跟你说——”
      不行,不能说!已经到嘴边的话让音箫咬嘴生生吞了回去,死死咬住嘴巴,脖子也涨红了,不能说!
      任黎沣我喜欢你,你忘掉林雅仪吧,你还有我呢,我喜欢你啊,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生理与心理的反差让音箫一瞬间跌入空洞,所有的毛孔都在释放冷气一样,五脏六腑也空荡荡的,巨大的失落侵入她每一寸肌肤。自我讨厌,自我嫌弃都变成暗枪冷剑,开始攻击心理防线,只是这时,凝固的空气中突然听见任黎沣的声音传入耳边——
      “我听见了。”
      犹如一支利箭戳破冰层顶部,只是一个点,却瞬间使整个冰层四分五裂,又犹如一道天雷爆破在头顶;音箫确定刚刚只是心中所想并未发出声音,可任黎沣,任黎沣竟然变成她肚子里的蛔虫了?
      音箫无比震撼地看向任黎沣,却发现后者并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还游荡在夜色里,眼神柔软,略有些凉薄。
      “我听见了,在草场你发病最厉害的那一晚,”他转过头来,瞳孔深处是她从未见过的色彩,“你陷入了自己的幻觉无法自拔,你痛得熬不住了,对我说‘杀了我’。”
      音箫因为痛苦而有些狰狞的面孔,至今都能无比清晰的映射在任黎沣脑海里。她空洞无神的双眼,她憔悴脸上挂着的两行清泪,她混混沌沌的说:“任黎沣,你杀了我吧……”
      每一个细节都是一顶细针,回忆起来就扎着痛,但是任黎沣还在继续说:
      “后来,我安抚你到床上躺下,你睡着之前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音箫早在任黎沣说起“那一晚”的时候就开始心惊肉跳了,眼睛也不敢眨,心中有一只正在膨胀的气球,而此刻无疑已经胀到最大,冲荡的内核正在等待下一秒的爆发。
      那句话,睡着之前的对话——
      “任黎沣。”
      “嗯。”
      “任黎沣。”
      “在。”
      “任黎沣,我想,我可能爱上你了。”
      嘭,记忆轰炸,抖升的情绪在音箫脸上炸开两朵红云,这一刻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任黎沣紧紧锁住的黑瞳,让她原形毕露又无处遁寻。小腹燥热的感觉又出现了,热烘烘的,快要烧起来。
      而在任黎沣的眼中,音箫却是一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样子,心有不忍叹口气说:“算了,你喝多了,去睡吧。”
      他起身要走的时候被拉住了,正想回头,就听见音箫激昂的声音,一字一句的:
      “任黎沣,我爱上你了。”
      电光火石之间,心跳漏了两拍;漏掉的还有两个字,可能。
      慢慢转身,看见了音箫眼里比夜空里的星星还要亮的神采,万般没有想到音箫会如此大胆地再说一次,他挑起了这个头,却在此时此刻不知道作何反应,下一秒蹦出一句话:
      “什么时候?”
      音箫抓着任黎沣手的姿势很是别扭,但她没有松开。
      “很早,很久,我也不知道。”
      音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就跟以往因握枪力度不对或坐姿不好而受训时的心态一样,习惯性的等待着任黎沣振振有词的教导。只是这次不一样的是,她不是低着头,而是在仰望。
      任黎沣沉默了许久,轻轻抽出手腕:“你不该爱我。”
      他没有质疑她的爱,没有半分觉得她是不懂或是冲动,而是觉得“不该”。
      任黎沣径直走回卧室,试图用冷静来掩饰他内心的波澜,音箫却更加反常地跟了进来,今晚酒精给了她足够的勇气,还助长了她脾性里的倔气,她站在门口大声说:“你给我说清楚,我不想再逃避这个问题了。”
      她抓住他的衣袖,任黎沣转过身来将她推出房间,一边关门。
      “别闹了,去睡觉,等你清醒了再来和我谈。”
      可音箫发了疯一样挤进来又一把将门锁上:“你知道我没醉的,不许转移话题。你今天一定得把话说清楚,就算……你说话狠点也没关系,哪怕能让我死心。”
      她的语气越来越弱,任黎沣见她眼角有光,一下心软了,摊开手说:“随便你,我要睡了。”
      虽是这么说,他却坐在床头没有动。今天晚上的音箫,很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就是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她脸上隐隐约约可窥见的稚气似乎全部逃之夭夭,鹅蛋脸的下巴线条也明晰了,鼻梁高挺起来,特别是那双桃花眼,在光晕效果下泪光点点竟有一丝妩媚,浓密的睫毛抖动挠得任黎沣心痒,他极力忍住了想要为她抹去眼泪的冲动。
      “我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你,何其所幸,不管是不是命运的安排,我遇见你,缠上你,加入夜鹰,当了杀手……我从来没有一次后悔,因为失去一切的我终于有了安全感,久而久之我就想着,如果能在你身边,那就这样一辈子;可是后来,随着林雅仪的出现,我的嫉妒、我的贪恋一次又一次遭受着冲击,我渐渐看清了自己的心,我,许音箫,爱你,任黎沣;我想要,你的爱。”
      我爱你。
      我想要你爱我。
      这就是我的心情。
      久久没有说话,空气安静的诡异,似乎时间的流动也凝固起来,音箫心上呼啸而过是一列火车,呼哧呼哧的满腹躁动着;而任黎沣心中则是一辆满载重物的大货车急速驶过,在平软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许久不能恢复。
      我比你大20岁,勉强点都能当你爸了;而且我们都是杀手,不应该有感情纠葛——这些都是任黎沣脑海里想出的拒绝音箫的理由,可在听完刚刚那一席话后,他已经说不出口了,这些理由,无法发自肺腑。
      任黎沣没有一句回应,使音箫情绪严重饱和以致快要崩溃。
      “你是不是觉得很尴尬,是不是觉得我的爱很畸形让你有负担,是不是……”
      泪水就要夺眶而出的瞬间,任黎沣拉住了她的手,酥酥软软的触感让音箫睁大眼睛看向他,与此同时,泪珠就这么不争气的掉下来。
      任黎沣拉她坐下,看着她因为隐忍而通红的双眼,还有肆意流淌的泪,他严肃而真挚的对上她的视线。
      “许音箫你听好,我没有觉得你说这些话让我有负担,不要妄自菲薄;你说你爱我,我知道了,但我现在不能回应你,所以在我想清楚之前,你乖乖呆在我身边。”
      “你要赶我走?”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要赶你走?”
      音箫胡乱抹了一把泪:“可是你说在想清楚之前,那想清楚之后呢?”
      任黎沣不料到她竟不罢休,叹一口气:“好吧,我答应过你的,这辈子,不赶你走,除非……”
      音箫一下扑进任黎沣怀里,哭着笑出来:“没有除非,没有除非!”
      任黎沣还愣着,他的脖颈感觉到音箫小脸的摩擦,冰冷的液体一下点燃了那一块的肌肤,让他感到一阵心悸。即使这样,他能感受到她嘴角的弧度,心中也就立马释然了,纵容了,他抬起手,轻轻拍打她的背。
      喝醉的那一晚她也曾扑到他的怀里,也是哭着,但心境决然不同,那时一个愧疚一个失望,两人都痛苦;而现在,任黎沣已经从音箫靠近的小脑袋上闻到稀稀疏疏的洗发水味道了,淡淡的馨香,明明两人用的一样,自己却第一天知道原来它是这样清甜。
      音箫直起身来,肆无忌惮地盯着任黎沣看,他的眼睛黑而深邃,粗浓的剑眉使他英气逼人,高高的鼻梁让他侧脸线条无可挑剔,还有他下巴上那些每隔一晚就会冒出来的细小胡茬,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男人气息爆发……她看到他瞳孔里自己痴迷的样子,然后咧开嘴傻笑出来。
      任黎沣把挽在他脖子上的手拉下来,自己也忍俊不禁:“好了,折腾了一晚上,去睡觉吧。”
      音箫摇摇头,不愿的样子。
      “去睡,我保证你明早起来还能回忆起今晚说的每一句话,听话,我要睡了。”
      音箫瞥一眼身后的大床,神采奕奕的试探问道:“那我……”
      “想得美,回去你的房间,快点。”
      音箫露出一口白牙,雀跃的心情让她丝毫不介意任黎沣的逐客令,一边说着“知道啦知道啦”一边蹦蹦跳跳出了房间,却在关上门的下一秒又打开——
      “晚安。”
      任黎沣对着再一次关上的门轻笑,音箫这样毫不掩饰的幸福和笑容是源于自己,这让他心底衍生出一种久违的成就和满足。
      最后一次谢你,雅仪,是你的提醒让我看清了我的真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写了这么久,终于有糖啦,我一边写的时候一边嘴角都咧到耳根了,希望你们可以齁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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