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叶寄舟

10、第 10 章

　　“你醒了，大人。”

　　安黎试探又犹豫的张开眼睛，还没来及看清头顶上霜白色的帐子就听见阿姝温婉中带着些柔顺的声音从身侧传过来。他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感觉绝望又痛苦。然而等到他梦醒，却是什么也记不住。

　　他躺在床上，将那个已经不记得的梦消化了一下，才转过视线朝端端正正不知道已经在他床边等了多久的阿姝望过去。接收到他的视线，阿姝又是温婉的一笑：“大人，对不起啊，我没有找到你的师兄呢。”一张脸真诚得不得了，说的就跟是真的一样。

　　“没事，你帮我找就已经很不错了。”安黎从床上站起来，理了理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已经皱得不像话的衣服。旁边的阿姝已经体贴地不知道从哪找出了一身大红的衣裳，递给安黎：“大人，这是花神当年没带走的衣服。我看你们身形差不多，不如暂时先穿着一身吧。”

　　安黎接过衣服，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谢：“谢谢。”阿姝摇了摇头，体贴地给他留出空间换衣服甚至还很顺手地将门也合上了。

　　那头，“失踪”的诸渊师兄的身边。

　　守在诸渊身边的那个白影好像稀薄了几分，团坐在诸渊身旁像一团软绵绵的白云，风一吹就扶散。诸渊则是盘腿坐在一边，眼中星光璀璨，一点也不像是彻夜未眠的样子。风起来的时候，他侧了侧头看了眼身旁浅淡得有些看不清的人影，心底的情绪丝毫没有落在他的眼里。

　　那人看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眸光里闪过一丝一毫的茫然。下一刻，绯色的光芒将暗夜席卷，如是腥海血河。

　　看不见的细碎银辉随着风落进褚渊的眼中，像是诸神黄昏时候，他看见的神陨的迹象。

　　下一刻，暗淡的人影随着风朝着远处隐约的木屋飘过去，占风铎的铃响响彻天际。

　　“别……”诸渊急了一瞬，慌忙地想要站起身拦住那个幻象一样的人。然后他却忘了那人为了不受打扰地见故人，用了古法将他禁锢在原地。解是肯定能解得开的，但是他不确定的是等到他到了那里看见是否还是他想看见的。“妄语姐姐，别……”声音越来越低，罕见的染上了些许哀求。

　　记忆里的惨象让他丝毫不能保持平日的冷静自持，所有的表情是罕见的明显。那人听见他带着伤痛的话，没忍住停了片刻。并回过头来，用一双红色的像是染上了血液的眼睛带着一种残忍的天真看着他。片刻之后，她好像对诸渊失去了好奇心，头也不回的朝着小木屋飘过去。

　　“妄语！”

　　诸渊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喊出来的声音隐忍而绝望。然而那人离开前特意设下来的结界有效的隔离了声音向外的传递。诸渊咬了咬牙，将手上解开结界的动作弄得更快。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出半分差错。

　　因为这是当年诸神黄昏之前，诸神为了锁住魔类特意研究的。一旦出了差错，解法会变得更难，甚至严重了还会出现紧急措施。

　　花海边界，听闻忘川河中封印着当初污染魔化的河神，并且不久之前河神的封印已经出现了些微漏洞。想着安黎一人前来危机四伏，连忙从浮玉山追出来的逍遥一路追到了忘川河。

　　要不是他随身带着安黎的命灯，灯火明灭暗示着安黎尚且还活蹦快跳着，逍遥估计还没这么好的心态。

　　逍遥看着那一层隐约能窥见一丝的结界将整个花海严丝密缝地笼罩住，好像一向只看进了安黎的眼里波光闪烁，像是有些感叹又想是怀念。

　　然而转头又想到此来的主要目的便瞬间将翻涌的思绪收敛，恭恭敬敬朝着结界鞠了一躬这才带着风穿过花海，追着安黎风中的气息寻过去。

　　刚刚寻过去就看见安黎不知原因的跌落在地，狼狈地在地上挪动。红衣的女人被黑色的魔气团团围住，晃眼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巨型的茧。她手里还提着一柄雪亮雪亮的剑，剑上寒锋森气逼人，落在地上在泥土上落下一道不小的刻痕，割断了泥土下盘根纠结的花根，一步一步朝着安黎走过去。

　　逍遥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一幕到底怎么一回事，看着安黎脸上好像已经被吓得无法反应过来的表情，匆匆忙忙地掐诀召来了法器。法器呼啸而来超级帅气的落在了他的掌间，灵力游走四周并随着他的一声轻喝展现出来。下一秒，逍遥已经闪身挡在安黎的身前掌剑挡住了女人朝着安黎劈下来的剑锋。

　　原本不知道柔顺的阿姝为什么突然这么凶狠的安黎听见这一声兵帛交接的声音，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看见几乎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惊讶了一下：“师傅，你怎么来了。”

　　阿姝被这一挡挡得退后了几步，一张落在安黎眼里又是悲伤又是急促的脸一瞬间又朝着安黎看了一眼。下一刻，黑气翻涌剧烈，阿姝直接丢下剑用术法朝着逍遥攻过去。

　　“走，快走！”

　　阿姝悲伤而虚弱的声音像是力竭后的嘶哑地朝安黎恳求，安黎站在原地怔怔然望着已经打得看不清人影的阿姝和逍遥，有些不确定那道声音是不是就是那个人。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下一秒他看见阿姝眼里好像闪过了一丝微光，并且动作突然僵直了一瞬。苦苦找不着破绽的逍遥直接抓住阿姝这一瞬的凝滞，一招落在有些像是有意撞上去的阿姝的身上。

　　阿姝被这一招打得直愣愣的喷出一口血，身体受力往后一扬，然后朝着地面狠狠砸下。下一瞬，她又坚强地站起来朝着安黎冲过去，一双悲伤的眼睛凝着泪像是在同安黎说话。误以为阿姝是想趁死之前想要对安黎下手的逍遥急急追上来，毫不留情的朝着阿姝又是落了一招。

　　阿姝被这一招打落，再也没站起来。环绕在她周身的黑气一瞬间溃不成军。她朝着安黎微微笑了笑，又是天真又是温柔，还因为带上了丝丝缕缕的歉疚。

　　“大人，真对不起啊……我……没能完成任务呢……”

　　清浅的声音随着风的飘动而消失，下一瞬，微微带着些许黑色的花从她的身体里崩塌出来。像是花期渐去，死气弥漫的花。并随着风的轨迹渐渐飘远，落在她最最害怕的河面上。场面看起来有些唯美，让安黎仰起头来看着有些恍惚。

　　“没事……”

　　这样的话突兀地出现在他的心底，在飘散的花中带着些许的复杂的情绪被他搁置。

　　“安黎，你没事吧。”逍遥确定了那个带着魔气的花妖不会再对安黎产生威胁之后，将法器收了回去，朝安黎询问道。

　　安黎没有心思搭理他，满脑子都是阿姝神形具灭前那些笑容眼神和话。

　　木屋上的占风铎安静下来了，整个空间突然安静得不像话，让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阿姝和占风铎吵闹的安黎突然有些不适应。他转头来，朝着有些担忧望着他的逍遥问道：“师傅，阿姝她……还在吗？”

　　逍遥顿了一下，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然后什么也没说出来。读懂那句潜台词的安黎更加的安静了，他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小木屋，想象了一下阿姝最后看到的景色。她那么崇敬已经离开好久的花神，是不是最后看到的，也是那人没有离开时候的景色？

　　“安黎，我们走吧。”逍遥看了眼渐渐大了起来的日头，提醒了安黎。安黎回过神来，顺从的点了点头，最后在给那个小木屋一个眼神，便跟着逍遥走了。

　　那头，早就已经解开的诸渊碍于逍遥在场一直没有出现，躲在小木屋的后边偷偷的看。看到这件事就这样尘埃落尽，像是放松下来又想是难过的叹了一口气。直到最后逍遥带着安黎人影也不见之后，才慢慢从木屋后走出来。

　　诸渊在河边停下，看着平静的好像是一条已经死去的河流。落在河面上的阳光经过折射，精准的投进他的眼里，晃出了对于他来说根本不会出现的幻觉。

　　平静的河面上，白发的女人盘腿坐着，脸庞扬了起来，将白色的发丝散开露出精致的脸庞。眼睛的颜色如同落在身上的阳光一样暖洋洋的，并且因为笑起来的缘故，微微弯起。

　　“呐，我说……”

　　诸渊微微转了转头，避开光芒，冷静地将幻象掐灭。想起已经离开了的安黎，脸上隐隐约约呈现出一丝忧虑的样子。

　　远处，好像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失踪了的师兄的安黎看了眼一脸认真地御剑而行的逍遥，有些纠结的朝着逍遥道：“师傅，多亏了诸渊师兄我才能这么安全地抵达忘川。对了师傅，诸渊师兄他突然不见了，你能……师傅？！”脚底下的剑突然波动了一下，他将手里逍遥的衣角又揪紧了几分。隔着层层布料，安黎还是能够感受到逍遥陡然僵硬的身体。

　　然后，腾飞的剑停了下来，在缓慢安静下来的风声里安稳的停在地面上三尺的地方。逍遥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转过头来，朝着安黎问道：“你是，说谁？”

　　“诸……诸渊师兄啊，师傅你怎么了？”大约是被逍遥这一脸罕见的表情给惊着了，安黎的话都都带上了颤抖，显得格外犹豫。他好像是笑着的，但大约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所以显得有些干涩。连带着唇角本来就稀薄的颜色更是稀少了。

　　“诸渊已经死了，”逍遥看着他，神色好像有东西又好像没东西。“就在你下山的那天夜里，诸渊的魂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