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水墨清心

5、劫持惊魂

　　不出所料，林萧然刚跟云少提出来请他帮忙找小武，他就直跳了起来：“龙哥，你以为我是谁呀？能从日本人的监狱里捞人？”
　　“日本人的监狱？你怎么知道小武在那里？”林萧然很奇怪。
　　“我怎么不知道？若不是为了抓他，那帮特务也不敢踹我的房门，后来他们上司特意来登门赔罪，跟我解释说小武是□□要犯，好不容易抓到，直接关进日本特高课的监狱了。”
　　“不可能！小武是我的家奴，我最了解，绝对不可能是共产党！”林萧然很肯定地说。
　　“你家的家奴？”云少的嘴惊成了O型：“怎么可能？”
　　“本来就是！他家祖祖辈辈都是我家奴隶，他从小住在我家内院，是我看着长大的。”
　　“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把‘家奴’训练成‘梁山好汉’的？”云少死也不相信。
　　“梁上好汉？”林萧然不明白。
　　“那天为了抓他，全上海的特务都出动了；为了抓活的，追了他十几条街，被他赤手空拳打伤无数，最后用□□才把他制服的。”
　　“是吗？”林萧然没想到小武有这般能耐，但他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很了解，他们七个多月前才离开百花谷大宅的，小武跟他一样根本就不认识共产党，所以他很笃定地告诉云少：“特务们肯定是搞错了，小武是我家的家生奴隶，一些粗浅的武功还是会的，根本不可能是共产党！”
　　“是吗？在这之前，小武从来没出过你家老宅？”云少有些不相信地问。
　　“当然了，这我可以担保！”林萧然心想，百花谷被陌如玉给封了，谁都出不来，小武当然也不例外，所以他很肯定。
　　云少又考虑了半天，还是拒绝道：“龙哥，最近风声很紧，你又不是不知道，报纸上都登了，上星期国民党前大使兼内阁部长唐绍仪，被日军情报头子土肥原贤二相中，将出任被占领区的政府首领，却在租界自家寓所内，被化装成古董商的军统特工用斧头给砍死了。”
　　“你是说……小武有可能是军统？”林萧然听出了他的意思。
　　“抗日志士不是共产党，自然就是国民党！”云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日本人对军统更加深恶痛绝，若小武是军统就绝对不可能放出来了，所以捞别人或许还行，捞他我可真没这个本事……”
　　“那我就去找别人，不管花多少钱，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他！”林萧然又拿出来杀手锏。
　　“我说龙哥，一个奴隶而已，你至于吗？弄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云少劝道。
　　“奴隶也是人，我把他从小养大，让他读书识字，教他拳脚武功，灌输他做人的道理，好不容易养到二十来岁，花费了不少心血，总不能就这么让日本人给随随便便地杀了吧？”林萧然还是坚持，毫不让步。
　　“龙哥，你家奴隶都是当儿子养的吗？”云少满脸羡慕地要死的神色。
　　“当儿子？”林萧然从来没这么想过，反正在他看来，大宅里的这些孩子都只是名义上的奴隶，他和莫玉瑶从来都没打过骂过，从小就送他们到统一的学堂里去读书识字，再挑筋骨好的送到‘讲武堂’去练功，之后再挑文采武功都不错的进‘侍卫所’去学习兵法战略和其他技能，小武就是这样逐层挑选出来的。莫玉瑶带出来的那四千个侍卫中，小武的资质只能算中等，不算是最优秀的，可如今有难，他绝不能坐视不管，一定要救他。而能救他的最佳人选，就是眼前这个手眼通天，吊儿郎当却极有人脉的公子哥儿苏云迪。
　　“云少，要什么条件？要花多少钱？你尽管提，反正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小武我是救定了！”林萧然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吗？”云少满怀希冀地凑过来，口气似乎有些松动了。
　　“那要看是什么条件？别太过分就行。”林萧然才不会上他的当呢。
　　“我若侥幸能救小武出来，你就请我吃顿饭……如何？”苏云迪满怀希冀地问，好像这对他来说是件大事儿。
　　林萧然没料到就这么简单，立马点头同意：“当然可以！时间由你定，地方随你挑。”
　　“龙哥，那就你家吧，我要你亲手做饭给我吃。”那货得寸进尺道。
　　“我不会做饭！”林萧然立马拒绝。
　　“你可以学呀……反正我不管，是要小武的命，还是学做一顿饭，你自己挑！”那货下了最后通牒。
　　林萧然想了半天，碰到这么个主儿也没辙，只能勉强点头同意，心里就盘算着到时候就多抓两把盐、齁死他……
　　三天以后，云少便送来消息，小武确实关在特高课的大牢里，这一个多月，各种酷刑受了八遍，一个字也没招，只说是上街买东西，有人追他，仗着会些拳脚，自卫而已，并不知道自己打伤的是特务。既然没有确实的罪证和口供，人也被打得就剩一口气儿了，看上去也不像是□□份子，恰逢手眼通天的云少托人担保，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只当拿死尸换笔钱，就敲了一千块大洋的担保金，把人给放了出来，不过伤的太厉害，已经昏迷不醒，只能直接送医院了。
　　等林萧然知道，云少已经把这些钱都交完了，人也送到医院重症病房抢救了。他本想把云少垫付的钱立刻还给他，转念一想，那货本就不差钱，整天花天酒地没个正行儿，拿着钱也不干好事儿，趁这个机会敲他一笔也好，所以一转手就捐了两千大洋到教会孤儿院，算是替那货积德行善了。
　　等兑现请吃饭的那天，云少一大早就来了，还给莫玉瑶送了一条名贵的法国项链。莫玉瑶本不贪图这些，却被云少的几句得体的恭维话哄的心花怒放，一听说云少来家吃饭，林萧然竟然答应亲自下厨，也挺高兴，附和说也想尝尝自家老公亲手做的菜，因为以前怕他辛苦，就根本没让他下过厨房。
　　这样一来，林萧然本想齁死云少的计划就落空了，看在瑶儿的面儿上，只能认认真真地做了一桌好菜，心里嘀咕着只当是专门孝敬老婆的，反正这么多菜也吃不完，剩下的全当喂猫了……这么想心里就舒坦多了。
　　虽然很久没做菜了，但林萧然本就聪明，以前也给嫣儿和婷儿做过两年饭，基本功还在，何况家里留的厨师是一流的，能帮着打下手、出主意，所以一桌菜荤素搭配得体，配上法国红酒，确实色香味俱全，很有水准。
　　云少吃得兴高采烈，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一点儿都不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养，不过或许在上流社会混久了，用餐的礼仪还算规范，没吧嗒嘴儿，也不讨人厌，又确实会说话，懂得调节气氛，林萧然对他的反感也就不知不觉地减了几分。
　　“龙哥，我看你家人不多，就这么几个下人，像小武那样的奴隶不多吧？所以才这么宝贝，想方设法要救他，是吧？”云少忽然问。
　　林萧然不知该怎么回答，生怕他又打什么坏主意，那边瑶儿却善解人意地接口道：“我家有很多像小武这样的孩子，他不算很出色的，不过既然是看着长大的，他有难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那太好了，嫂子，你看我每天独来独往的，身边连个贴心的保镖都没有，还有不少坏人在打我的主意……”云少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既然您家奴隶多，也不在乎小武这一个，就把他送给我，好不好？”说完就可怜巴巴地瞅着莫玉瑶。
　　“不行！”林萧然赶紧拒绝，心想就这货还需要保镖？他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哪儿有人敢找他的麻烦？
　　“龙哥……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万一哪天我被绑架了，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嫂子……”他又转向莫玉瑶装可怜。
　　“既然你喜欢小武，等他出院了，我帮你问问他的意见，只要他同意，就给你了。”莫玉瑶很爽快地答复他。
　　“啊？奴隶不是都有卖身契，都得听主人的吗？您家奴隶不同吗？您还要征求他的意见？”云少明显地不信。
　　林萧然听着就不顺耳，直接反驳道：“奴隶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事，我家奴隶虽然都签过卖身契，却很自由，除了我们自己带在身边的这几个，其他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不管！”
　　“啊？龙哥，那……你家还缺不缺奴隶？”云少嬉皮笑脸地问：“我想来……有吃有喝，有人包养，行动自由，想干啥就干啥，闯了祸还有人捞……我都羡慕死了。”
　　碰到这种不着调儿的胡扯，林萧然就只能装聋作哑，不搭理他，那边瑶儿却又接口道：“云少，既然你喜欢我们家，就常来，你哥的家就是你的家……你哥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他不缺奴隶，缺个弟弟，有你这样的好兄弟常来看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的？嫂子你真好！”云少立刻向莫玉瑶献媚道，还不忘撇了林萧然一眼，似乎抓住了他的短板，那就是他从来都不会违背瑶儿的话，所以这货又一次用自己的小聪明成功地登堂入室了。
　　一个多月后，小武康复出院了，他来家里的那天下午，林萧然正好有课，不在家，就托瑶儿把箱子还给他。自从知道里面装的是电台，林萧然就明白小武肯定加入了某个抗日组织，是正义之士，所以才想方设法地救他。
　　也许是莫玉瑶暗自帮忙，替云少说了不少好话，反正小武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云少的要求，从那之后就成了云少的专职司机和保镖，住进了苏云迪的家里。
　　而云少还是经常来他家，多半趁他下午不在的时候来，有时候也会混到天黑，赖在他家吃完饭再走。林萧然从不承认自己在吃醋，反正莫玉瑶对那货越好，他就越看他不顺眼，其实他也知道瑶儿对苏云迪只不过是客气地礼尚往来，是看在他面子上的‘爱屋及乌’而已，但他就是忍不住泛酸，心里一百个不舒服，所以很少给云少好脸色，看见他所有的肢体语言表达出来的都是大大的‘嫌弃’。
　　谁知那货脸皮不是一般的厚，照样我行我素，“龙哥长、龙哥短”地不以为意，林萧然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告诉自己此事急不得，不如从长计议，就不信气不走他。
　　没想到苏云迪没气走，他家却出事儿了。这天傍晚，他刚从咖啡馆回来，却意外地发现瑶儿不在家，所有的下人也都一起消失了……
　　他感到非常意外，瑶儿从不出门，家里下人不多，但留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可能被人轻易解决掉，而且家里的家具摆设都完好如初，没有打斗的痕迹。何况他知道瑶儿的本事，绝不是一般人能骗得了的，被骗出去的可能性不大，问题是这些人都去哪儿了呢？怎么就没给他留个信儿呢？若有事儿出门了，怎么没跟他知会一声呢？
　　他各个房间都找过了，连地下室和花房都没放过，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就有些慌了……最近外面很乱，据报道：前几天，上海日伪高级官员乘坐‘天马号’快车由沪赴宁，出席《日汪协定》签字仪式，被军统在李王庙附近的铁轨旁埋设了地雷和炸药，将列车全部炸毁颠覆，共炸死日伪高管汉奸等175 人，因此日本宪兵正疯狂地到处盘查抓人，这时候瑶儿怎么会轻易出门呢？
　　这时候就听见客厅的电话铃响，他急忙一把抓起电话，就听见一个沙哑嗓音的男人说：“林老师吗？”
　　“我就是，请问您是谁？”林萧然暗感不妙。
　　“你太太在我们手里……”那个男人说。
　　“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你不用管，若要你太太平安，帮我们个小忙就行。”那个男人威胁道。
　　“我凭什么信你？你让我太太跟我说话！”林萧然根本就不相信，就听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对莫玉瑶说：“跟你先生说句话，证明你在我们这儿，不准喊，语调要平和……”
　　没多久，林萧然就真的听到了莫玉瑶温柔的声音“然儿……”然后似乎就是嘴巴立刻被捂住的声音，林萧然心胆俱裂，马上说：“别伤害她，你们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要我帮什么忙？”
　　就听那个沙哑嗓音继续说：“要你帮忙解救个孩子！我们也是收钱办事儿，我雇主三岁的儿子被绑架了，绑架者把他关在一座老宅书房的密室里，密室的门要用看守的血才能打开，而我们却不敢硬闯，怕他们提前撕票……”
　　“为什么选我？”林萧然不明白。
　　“因为凑巧那座老宅主人的小少爷是你的学生，只有你能名正言顺地骗他们开大门，而不引起怀疑。”那个沙哑嗓音解释道。
　　“哪个学生？”林萧然忍不住打断他问。
　　“孙晓明……”
　　“哦……”林萧然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生胖乎乎的脸：“你们要我做什么？”他问。
　　那个沙哑嗓音接着说：“我们要你装作家访的样子，前去敲门，然后打晕来应门的佣人，悄悄地直上二楼第一间的卧室，从那里的窗户翻进隔壁的书房，书桌旁坐着的那个人就是看守。记住：那人武功极高，你必须一击得手，用匕首划伤他，否则就没机会了！只需取几滴他的血开门即可，之后你就不用管了，会有我们的人接应，把孩子平安地解救出来。”
　　“我又不会武功！如何能打败那个武艺高强的看守，伤人取血？林萧然想试探一下虚实，看对方对自己了解多少。
　　就听那人威胁道：“你的身手如何我们不管，你只管尽力而为就好，反正一命换一命！用你太太的命换那孩子的命，这事儿你帮我们办好了，回来就能见到你太太；如果办砸了，我们就立刻撕票，你就再也看不到她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萧然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觉得不管对方是谁，自己帮忙解救一个被绑架的孩子，也算是伸张正义，反正不用伤人，还是瑶儿的性命要紧，不能有丝毫的闪失，所以立刻回答：“好，我答应，怎么过去？”
　　就听那个沙哑嗓音说道：“你现在就出门，你家门口停着一辆没有车牌的黑色轿车，门没锁，你开门坐进去，后座上有个黑色头套，你自己蒙住眼睛戴好，我们有人开车送你过去。记住！不准告诉任何人，不准四处乱看，我们正在监视着你，有风吹草动我们就立刻撕票！”
　　林萧然二话没说，放下电话就出了门，直接上了车，戴好头套，就听见司机紧跟着上了车，一路上车开的不快，摇摇晃晃地开了很久，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停下了……然后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就听司机说：“下车！”
　　林萧然刚一下车，那车便忽的一声开走了。他伸手扯下头套，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庭院幽深的老宅门前，天已经全黑了，月光下看不清门牌号……低头一看，刚才塞进他手里的是一副鹿皮手套和一把带鞘的短小匕首，用来杀人长度肯定不够，用来取血则绰绰有余，他拔出匕首，借着月色查看，刀刃上没有毒，心想那人果然没有骗他，这次只是协助正义之士解救个孩子罢了，心中稍安。
　　他把头套扔进草丛里，匕首揣进衣兜，整理了一下头发，上前按响了门铃。一会儿，就见一个男佣来应门，问明了来意，就把他给让了进去，看来电话里那个喉咙沙哑的男人没骗他，他的学生孙晓明果然住在这里。
　　刚进客厅，不等男佣去通报主人，他就按原计划敲晕了他，拖到窗帘后面藏好，然后就悄悄地沿着楼梯往上走，一路上都很安静，没遇到任何人。
　　二楼第一间是个卧室，门没关，他闪身进去，里面没有人。他拉开窗户，纵身一跃就搭上了隔壁书房的窗沿，书房的窗户开着，偷偷往里一看，果然有个男人坐着书桌后面，宽大的靠背椅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见那看守的身形面貌……不过那人好像在写字，伸在桌上按着纸的左手就成了最好的袭击目标。
　　林萧然认真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用脚一蹬窗沿，飞身而起，一刀就向那只手划了过去，心里还想着电话里的人的告诫，这个看守武功极高，必须一击得手，否则就没有机会了，而他为了保全瑶儿的性命，容不得有半点闪失，所以他拼尽了全力……反正不用伤及那看守的性命，也不用跟他缠斗，只要趁他不防备，偷袭取血，然后等人接应救人即可，之后自然会有人将这些绑匪绳之以法，自己就只当是为了瑶儿，顺手帮个忙而已。
　　他出手如电，一刀就刺了下去，眼看匕首就要刺在那只手上的时候……忽然，借着柔和的灯光，他看见那人的手腕上带着一块瑞士金表，闪烁着迷人的光华……
　　林萧然心头如受重锤，才猛然意识到坐在桌边的人是谁？但招式已经用老，想收手也来不及了，慌乱中只能用另一只空手一拍靠背椅，强行用力把刀刃偏离了几分，一刀刺向旁边的桌面……由于借力过度，刀锋立刻全部没入桌面，只露出刀柄，顿时一声巨响，木屑四溅，靠背椅也在他的大力冲撞下轰然倒塌，他的身体同时失去了平衡，身在半空，没有着力点，只能狠狠地砸向了坐着的那个人，本以为那人既然是武林高手，只要顺势一推他的身体，就能在椅子翻倒前轻易躲开，却没料到那人一点儿都不会武功，就这样连人带椅地被他狠狠地砸翻在了地上，半天都没爬起不来……
　　林萧然结结实实地砸在那个人身上之后，因为有个大活人垫着，有了着力点，瞬间便翻身而起，然后就感觉劲风扑面，有人从他身后强攻过来，他急忙伸手格挡，还是慢了一步，一掌被人拍在后心，直飞了出去……力量之大，震的他气血翻涌，直接向对面的墙上撞了过去，他急忙一脚蹬在墙上，在半空翻了个身，努力站稳身形，等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苏云迪气得发青的脸，这才明白难怪刚才不敌，又遇到了这个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