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水墨清心

3、龙哥称谓

　　自从那天见了林昀宸，林萧然就养成了个习惯，每天下午上完课，就到那家咖啡馆去坐坐，喝个下午茶、看看报纸再回家，希冀着能再偶遇他，谁知等了半个多月，却再也没见过他。
　　而莫玉瑶自从发觉他有了这个‘新习惯’之后，就善解人意地声称自己下午要补个觉，让他下了课后找个地方去略坐坐，不必马上回家，免得打扰她休息，实际上免得他为每天的晚归而愧疚。
　　这天，林萧然从咖啡馆回来，天气有些闷热，一般在这个时间点儿，瑶儿会在书房学画画，他就打算趁这个空档先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再下去陪她。
　　他舒舒服服地冲了个热水澡，擦干了头发，穿好浴袍从浴室里出来，正打算换好衣服，下楼去找瑶儿，冷不丁地就看见苏云迪西装笔挺地站在他卧室窗口，斜靠着窗台上，吊儿郎当地看着他……
　　他吓了一跳，有些难以置信：“云少？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翻墙、跳窗户进来的呀！”那家伙大言不惭地答道，丝毫没有擅闯民宅的羞愧。
　　“你……是怎么认识我家的？”林萧然觉得一遇到这个‘熊孩子’，他这话都说不利索了。
　　“上海滩是我的地盘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包括你家。”云少貌似很得意自己的人脉关系。
　　“你……找我有事？”林萧然一想到自己无意中就招惹上了这个名声不太好的风流大少，脑仁儿就疼。
　　“没事儿……来看看你不行啊？”看来那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好好的一句话给说暧昧了，起码林萧然听起来怪怪的，浑身不舒服。
　　大概看出来他有些许的尴尬，那云少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本以为咱俩是朋友，我上次又帮过你，起码你会想着我、惦记着我，起码会来酒店看看我，我一直都住那个房间，都没敢换，谁知道你一直都不来……我想你了，就来看你了！”他笑得人畜无害。
　　在林萧然看来，还不如不解释呢，这些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怪呢？听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立场：“那什么……你怎么不从正门进来？你这样……让我太太看见，恐怕……”
　　“这不赖我呀，你不肯告诉我名字，让我怎么从你家大门进呀？若有人问我来找谁？我总不见得说要找那个‘哎’吧？”云少振振有词，好像对爬别人家的窗户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萧然一看见他那‘站没站相’的作派，心里就很不爽，实在懒得跟他纠缠，就说：“云少，咱俩本不是一路人，不认识也罢，以后不准随便跳我家窗户，我还有事，就不送了！”逐客的意思非常明显。
　　没想到那云少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根本不以为意，反而往前凑了两步：“我说……哪有你这么待客的？我刚到你家，茶也没喝上一口，你就好意思赶我走呀？”
　　林萧然心想，我也没请你来，还想喝茶？要不是掂量着打不过他，早就一脚把他给踹出去了……正思量着该怎么送走这个‘煞星’，就听那云少说：“反正我不管！既然你不肯告诉我名字，我就自己给你取一个……嗯……让我想想，叫你什么好呢？”他好像真的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林萧然被他给气笑了，他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死乞白咧、哭着喊着要给别人取名字的，名字都是父母给的，岂是闲杂人等能随便取的？正想着该怎么把这货给打发走，就听云少说：“有了……我就叫你‘龙哥’，如何？”
　　林萧然愣了一下：“龙哥？听起来倒是不错，问题是他名字里根本就没‘龙’字，就不知道这‘龙哥’的称呼从何而来？”正想着，就见云少一把就搂住了他的肩膀，那份亲热劲儿就像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他本能地闪身一躲，不出意料地根本就没躲过去，被这货搂了个正着，而且搂得很紧，云少指着他浴袍上莫玉瑶亲手绣的金龙图案说：“既然你穿着龙袍，我就叫你‘龙哥’喽！”
　　林萧然也懒得跟这‘熊孩子’解释，这根本不是龙袍，就是瑶儿爱她，亲手为他做的浴袍而已，既然皇帝下台了，普通老百姓只要喜欢，也能把龙绣在衣服上，反正在自家穿，也没人看见。
　　那云少就这么不见外地、肆无忌惮地死搂着他，林萧然很不习惯，就略显嫌弃地推开了他，没想到那家伙又一把搂了过来，眼神儿里略带着戏稽地问：“怎么了？龙哥？咱俩都这么熟了，搂一下又怎么了？”
　　林萧然刚想跟他说，自己不习惯跟人这么亲近，就见瑶儿推门走了进来……
　　莫玉瑶没想到在卧室里能看见苏云迪，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一推门儿就看见那个闻名上海滩的风流大少正亲亲热热地搂着她老公聊天儿，顿时惊地张大了嘴巴，然而不愧‘姜还是老的辣’，两秒钟之后便恢复了常态，她温柔地问：“萧然，你有朋友在呀？我就是上来拿个笔……你们继续聊哈，我这就下去给你朋友泡杯茶来。”说完很得体地掩上门走了。
　　“啊……不用了！”云少显然有些受宠若惊，等到莫玉瑶都走出门去了，他才吭吭哧哧地吐出这么几个字，然后他终于放开了林萧然，似乎很羡慕地叹了口气说：“龙哥，你可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么好的夫人，我都要眼热死了！”
　　林萧然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谁知道这货就是个‘自来熟’的脾气，也不等他接话，就继续给自己打圆场：“反正我不管！谁让你不告诉我名字了？反正今后我就叫你‘龙哥’了……这样也不错！你就是我一个人的‘龙哥’，没人跟我抢，这感觉真好！”说完，也不用林萧然赶他，就径自从窗口一跃而下，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等莫玉瑶捧着香茶上楼，苏云迪已经离开了，林萧然略微有些尴尬，想跟瑶儿解释一下，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还是瑶儿善解人意，笑拥着他的手臂说：“你朋友看上去人不错，以后经常邀他来家里坐坐，你多交几个好朋友，心情也好，我也跟着高兴！”林萧然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全人类，得妻若此，夫复何求？难怪连云少那货都羡慕得要死！
　　苏云迪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逛到半夜，才闷闷地回了家，屋里空荡荡地，没个人气儿，他忽然想起来自己那天一高兴，就给所有的佣人放了半个月的假，明天他们才会回来，反正这半个月他也住在酒店里，很少回家……
　　他又盯着天花板发了半天的呆……看了看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心情略显激动地拿起了客厅里的电话，有些颤抖地播出了一串号码……电话那一头一直没人接……他等了很久，一直等到电话那头发出长长的忙音、自动挂了，还是没人接……
　　他的心情更加郁闷，就这样闷闷地、孤零零地、摸着黑儿蜷缩在客厅的大沙发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都睡着了……客厅里的电话忽然响起了，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吓到他从沙发里直跳起来，他激动地一把抓起电话，就听到了那个盼望已久的声音：“是云儿吗？”
　　苏云迪的眼睛顿时有些湿润了，他轻声叫道：“哥，你怎么才回电话呀？人家都快等死了……”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撒娇的意思，仿佛一下子就小了十几岁。
　　对方一声轻笑，显然很了解他的脾气：“刚才我在开会，刚回办公室，秘书就跟我说，你打过专线电话了，所以我就赶紧给你回过来了。”
　　他哥的声音里满是关怀和暖意，熨烫着苏云迪的心，他忍不住捧着电话撒娇道：“哥，我想你了！非常非常地想你！”
　　“乖！哥也想你！等我忙完了，就回去看你！”他哥好脾气地哄道：“云儿，咱们有六小时的时差，你那儿应该是半夜了吧？怎么还不睡觉？”
　　“谁让哥你不给我打电话？你不打，我就不睡，反正熬坏了身体，你会心疼，我才不管呢！”苏云迪继续捧着电话撒娇，恨不能顺着电话线钻过去。
　　“好……好……是我的错，说好了一星期给你打一次电话的，今天一忙就给忘了！你要什么礼物？跟哥说，等我回去，就带给你，补偿一下！”他哥在电话里哄他。
　　“我不要礼物，只要哥你回来陪我！”苏云迪说得异常诚恳。
　　“我……这里还有事，可能还要忙一个多月，脱不开身，你要照顾好自己，多出去玩玩儿，别老闷在家里，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他哥在电话那头继续安慰道。
　　苏云迪仰躺在沙发上，冲着听筒大大地叹了口气，把心中的郁闷和不满通过电话线，毫无保留地传达了出去，果然就听见他哥关心地问：“怎么了？是谁惹我们家小少爷生气了，快告诉哥，我给你出气！”
　　明明知道是哄他开心的话，听得苏云迪心里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他囊着鼻子说：“我是你弟弟，上海滩谁敢惹我呀？还不是……还不是他……”他心里一酸，眼泪真的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他哥在电话里一听到他真的哭了，有些慌了，马上安抚道：“好了……云儿乖，不哭了，跟哥说说，他怎么惹你了？”
　　“他……”苏云迪一想起来，更加悲从中来，眼泪掉的更多了：“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我，特烦我……我成天的都想着该怎么讨他的欢心，可是……可是他一点儿都不惦记我，从没来看过我……”他就像个怨妇一般捧着电话一边儿哭、一边儿抱怨。
　　“你别多想，他说过不喜欢你吗？肯定没说过……”他哥在电话那一头儿努力安慰他。
　　“他……确实没说过不喜欢我，但也没说过喜欢我呀？反正……反正就是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你不知道他看见我那一脸嫌弃的样子……我又没干什么？就那么招他讨厌吗？哪天把我惹急了，就上门去找他打一架，出出气，反正他也打不过我！”苏云迪越想越气。
　　“乱说！打架岂能解决问题？”他哥在电话那头教训道：“你若敢乱来，仔细你的皮！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苏云迪一听电话里他哥真生气了，立刻摆出个乖巧的态度讨好道：“哥，云儿知错了！再不敢了！您别生气！”
　　电话那头他哥也放缓了语气劝道：“云儿，有些事不能太着急，慢慢来，精诚所至，终归会水到渠成的。”
　　“哥，你有什么好主意吗？”苏云迪满怀希冀地问。
　　他哥被逗笑了：“我能有什么好主意？我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你是个鬼灵精，把你平日里讨好我的手段，用一半儿在他身上就够了！”
　　“哥……没用的，我讨好你管用，是因为你疼我！他……你不知道他看见我的那个劲儿，就是恨不能我立刻消失，这辈子再也别看见了，他就省心了……一想起这个，我就气的肝儿疼！”
　　“那也不一定，你这个少爷脾气，都是被我给惯坏的！”他哥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要多反省……他讨厌你什么，你就努力改正就是了，慢慢地等他发现云儿是个好孩子，自然就会喜欢你了！”
　　“哎……我估计呀，是没有这个机会了！”苏云迪大大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挖出了自己乐观的本性：“其实，也没什么……他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好了，反正哥你喜欢我就够了，我才不在乎他呢！”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他哥笑骂道：“还是那句话，不准惹事，等我回来！我这边还有事儿，咱们下星期再聊！”
　　“好的，哥，你要多保重身体，争取早点儿回来！”挂了电话，苏云迪在黑暗里又坐了半宿儿，心里终于有了主意。
　　第二天，林萧然刚进校门，就听见学生们在叽叽喳喳地议论：“听说……云少要来咱们学校做兼职体育老师了……”
　　“哇，这么帅的老师，以后上体育课就是福利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教游泳课，听说云少身材可好了，要是教游泳，那还不得……”；
　　“以后咱们学校，不知道有多少女生要天天犯花痴了……”；
　　“我看呀，不光是犯花痴，还有相思病……”
　　“不光是女生吧？恐怕男生们也都要羡慕疯了……”
　　林萧然听了只是暗自摇头，那个花花大少，三分钟的热度，没长性儿的，估计就是为了好玩儿、图个新鲜、凑个热闹罢了，坚持不了多久的。
　　他实在是不想看见他！每次一看见，就想起报纸上登的那两张照片，虽然他也知道是为了逃避特务追踪的权宜之计，也没怎么着，只是他这个人生性骄傲，一想到自己白练了这么多年的绝世武功，自我感觉一直都不错！忽然有一天，一把就被那个毛头小子给压床上了，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他这心里就一百个不顺畅！
　　何况，那小子还如此的‘不着调儿’，痞里痞气的，整天无所事事地到处乱晃，没个正经工作，据说锦衣玉食的花费全靠他哥，说白了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儿’。而且平时行为也不检点，没个‘正行儿’，风传不知道招惹了多少上海滩大户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名声一直都不太好！所以林萧然根本就不愿结交他，甚至最好别认识他，就想躲他远远的、图个‘眼不见为净’！
　　据说，三年前苏云迪初到上海的时候，由于太张扬、太招摇，曾经有不少黑白两道的人打过他的主意。谋划着劫财的，想偷偷绑架他，狠狠地向他哥敲一大笔赎金；也有想劫色的，想把他偷回家，锁进密室里慢慢享用，谁知道这个花花大少暗自豢养了不少保镖暗哨，派去暗算他的人全都有去无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这货照样每天醉生梦死、独来独往，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时间一长就没人再敢打他的主意了。
　　其实林萧然心里清楚，就云少那手功夫，根本就不需要保镖，谁去惹他都是白给，连自己这么俊的功夫还不是一把就被他压床上了？一想到这个，他就闹心，气儿就不顺！
　　常听说这个‘混世魔王’到处‘祸害’人，林萧然就盼着有人能收拾他一顿。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苏云迪横行上海滩三年多，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都敢拉下架，唯独怕他哥。据说他哥在欧洲经营银行，是个商界大亨，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国，又几乎不参加上海上流社会的聚会，所以见过他的人不多，却有的是钱。而云少别的本事没有，唯一的能耐就是帮他哥花钱。而他哥又好像非常宠他，要什么给什么，银行账户上的钱让他随便花，空白支票给他随身揣着，要多少钱自己填个数就行，就把他惯的无法无天了！
　　生逢乱世，在上海滩这个销金窟里，就没有钱摆不平的事儿，何况苏云迪不仅年少多金，人家还有颜，他那长相不知成了多少人惦记的对象。据说谁家有难处，只要云少愿意出手帮忙，就凭他那人畜无害的面相，鼓动起三寸不烂之舌，加上雄厚的财力支持，就没有摆不平的事儿，所以他在上海上流社会人脉极广，一般的特务和小混混根本就不敢惹他，因为他们的上司还要争着巴结云少呢，他们这些底下人可不敢这么‘不长眼’。
　　云少的这些‘传奇故事’听多了，林萧然也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花花大少’是个他惹不起的主儿，还是躲着为妙，最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谁知道那个‘瘟神’不知究竟搭错了哪根筋？偏往他身边凑，躲也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