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吉尔伽美什的男人》欧泊眼

66、毒梦

　　扶苏的脸上淌下了微烫的黑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森然的苍白。他抬头看到了空中一只金黄璀璨的酒杯，那黑泥就是从中溢出来的。
　　景象虽然陌生，但扶苏却没来由的有种熟悉感。
　　“并没见到仙人，看来这里不是天宫仙境。”扶苏自言自语着，随即发现自己同样也是坐在一片白茫茫的地面上的。
　　他不觉得不安，这里除了他自己，也看不到任何人，很安全……随手抹掉脸上的黑泥的时候扶苏瞳孔紧缩了一阵，那个很久之前见到的另一个黑衣自己青白的七窍流血的脸孔在脑海里晃荡了一圈，可怖至极……
　　杯中的黑泥还在溢出来，扶苏却直觉这不是什么污浊之物，双手捧着接住了――
　　温热的液体在沸腾，但并不灼烧扶苏的皮肤。他也不知自己是皮糙肉厚到感觉不出来太强烈的刺激，还是正在半死不活之间徘徊游离，不畏浊焰融金之温了……
　　――“你想死吗？”――
　　一个浑厚深沉的声音在扶苏上方响起，那是来自于那个盛着黑泥的金杯子的。
　　扶苏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是光滑完好的，手指上也没有戴着吉尔伽美什给的戒指，不管他有没有死，他最起码还明白这是一场梦。
　　按照星魂的说法，他所做的梦不会是普通的梦境，所以这里的一切尽管那么不真实却又那么轻易地能让扶苏相信且听从。
　　不管那杯子是个什么东西，扶苏竟然出乎自己意料地保持了平静，淡声反问道，“我已经死了吗？”
　　――“没有……不过快了，我是提前来找你签订契约的，这能让你提前死去，意志永远就在你现在所感觉到的这个世界里徘徊。”――
　　人都会死，生死是相连的，从出生开始就该有死亡，扶苏明白这个道理。
　　提前死去和挣扎过后死去都很痛苦，区别也不是很大。
　　“可我不想死。”扶苏道，他还想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也不用背负荣耀宿命，就想在父皇身边做他夜中看奏简的灯，想真正成为大秦帝国万世长存的见证者之一。
　　――“你的结局，你是悔恨的，你不是预见过死亡了吗？”――
　　“即便如此……我还是……”扶苏本想说即便如此他也希望活着，可活着，他也永远是落在北方的风沙中的。
　　回不去的……回不去父皇身边。那个胡姬的稚子才是生的一副父皇最喜爱的模样，也长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父皇虽不想要一个蠢货待在他身边，可更不希望一头危险的狮子围绕着他转。
　　扶苏不屑做谄媚之事，活该有此下场，家事都顺遂不了，国事又能改变什么造就什么呢……他对杯子问道，“签订契约之后我有什么好处呢？”
　　――“你将不用进入六道轮回，不用体验生老病死。作为代价，你的灵魂受世界所支配，成为七大阶职中的英灵战士，替未来或者远古的圣人们抵挡一切魔障。”――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的差事……
　　但似乎成为杯子所说的英灵，就等同于实现父皇所追求长生之术，也相当于位列仙人之座了。
　　成仙修道么……会比做皇子快活么？
　　……似曾相识……全部都是……这样熟悉……为何？
　　杯子中的淌下的黑泥流到了扶苏脚边，染黑了他素净的鞋子，那令人眩晕的黑色像是有了生命似的从扶苏脚边向上游去，扶苏的眼睛恍惚了一瞬，自己的衣服也变成了漆黑的颜色。
　　头上的玉冠跌落在洁白的地面上，摔成零星的碎块，长发披散下来的阴影包裹了他的全身。
　　……这样的他与那个他之前见过的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是一样的。
　　如同恶鬼，如同丑陋地狱使者，绝不似他想象过的神明。
　　与世界签订契约之后他就将是这幅样子吗？不要……他不想看到这样的自己。可他为什么不想，是因为什么呢？
　　扶苏想不起来。
　　……
　　……
　　“殿下！公子殿下！”
　　耳边是蒙恬的声音，扶苏睁开眼后就觉得身体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他，“啊……好痛！”
　　“您中了翻过长城潜伏进来的胡人刺客的毒，我已让军中大夫给你解毒了，你觉得现在怎么样？”蒙恬看他的样子，也知道扶苏正痛苦着，北蛮人的毒物就是这样，毒不死人却不能让人好过，是最损人心智巫蛊之毒，“毒是在饭菜里的，在送到公子账中之前我都安排了两个士兵替公子试毒，如今那两个人也并无不适，不知您为何还是中了毒……您可有哪里觉得奇怪的地方？”
　　扶苏浑身尖锐的疼痛感甚至让脑袋都发晕，他摇了摇头，没力气去想到底自己怎么就被人下了黑手。
　　“但刺客已经抓到了，全部都已经死了。”蒙恬道，“这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查清楚，那些刺客的身手虽然都不错，但想要接近公子的军帐也绝非易事。”
　　说不定，都不是胡人派来的，而是跟咸阳那边的一些人有关联。
　　陛下从没告诉过他要对扶苏怎么样，这股势力也必定是不怀好意甚至违背陛下意志的，蒙恬虽无心争斗，但也不会坐以待毙地让人在他的眼皮底下胡作非为。
　　军帐中几乎快站满的人让扶苏感到窒息，他浑身的痛楚一下子让他疑神疑鬼地害怕起来，为何他会中毒他自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上一个清醒时看到的还是好不容易从虚空中现身的吉尔伽美什，睡着之后的梦境诡异得莫名其妙，再醒来时却受着被业火焚身一样的痛苦，在这种痛苦璀璨之后他此刻脆弱得一碰就断的神经下，他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是不是现实，还是这仍在梦境里。
　　梦境中的梦境，都是虚无缥缈的，他的痛楚是否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退，他身体渴求的也许并不是皇权父爱，而是对这天下苍生的一点怜悯能够真的实现。
　　“蒙恬将军……”
　　“臣在！”
　　……
　　扶苏眼珠转了转，“你让他们出去，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蒙恬点点头，让所有人都出去了，静静等待着扶苏即将要说的话。
　　扶苏脑中耳中都有长鸣声在搅乱他的思绪，还好这痛只存在他的全身的肌理，不妨碍他说话。先前那么多人在，他矜持着忍耐着，现在只剩下他与蒙恬在这里，他也没好意思完全放下心大声呼痛，但却喘息了好一阵。
　　他用力抓了抓身下的床褥，把上面抓住了一道道皱而深刻的痕迹，他才勉强驱散了一点耳中脑中那个声音，气息奄奄地道，“我知道蒙恬将军对我有防备之心，但大可不必，我在这里待了还没有多久就遇上了这种事，说不定过几天死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最不需要防的就是我了。”
　　“公子……”
　　“你的兄弟在咸阳的日子看着无事，其实早就到了危险的地步了，你一人领兵在北蛮之地待着，你以为真是那么容易的么，若不是蒙毅在陛下面前常与李斯一党抗衡，今日我所中之毒恐怕你早就受过好几次了。”扶苏松开抓住床褥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蒙恬，“你以为你忠诚？呵……其实你是愚钝，那朝堂上的一切权利富贵都是你用刀剑划开的，你抽身离去却把武器留在了那里，在你的背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正钻着你当初留下的空子拿着无形的刀剑正在帝国内部自相残杀……一旦维持那里平衡的表象破裂，你也迟早得回到咸阳的权利中心去，可等你赶到那里时，蒙毅大概早已经被千刀万剐曝尸街头了。”
　　蒙恬皱眉，“公子您在威胁我吗？”
　　“威胁是要有筹码的，而我一无所有。”扶苏喘息得更厉害了些，“愚钝如你这样的人，无妻无子，只知杀伐征战，却有一个好兄弟呢……你当初该把他一起带走的。”
　　蒙毅他的固守的忠信随时都有可能被扭转成危险的言论，扶苏能做的除了祈祷他小心谨慎之外别无他法。
　　但愿……对蒙恬所言能在不久以后的将来换他们两兄弟一条前方并不黑暗的道路。
　　……
　　蒙恬告退之后，扶苏对着虚空淡声道，“你出来，吉尔伽美什。”
　　那个异族美青年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让扶苏的呼唤如同尴尬的梦话……
　　“吉尔伽美什……”扶苏慢慢地从榻上站了起来，他身上那层单薄的白色内衫被冷汗打湿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他发怒的声音低沉而嘶哑道，“你出来！”
　　扶苏是费尽全身力气在动作的，怒气使他撑住剧痛身体的神经彻底崩溃，眼见着就要狼狈向前扑去了，吉尔伽美什才缓缓现出实体。
　　现身的吉尔伽美什垂着眼眸，眼中的血红在睫毛的阴影中更显摄人心魄的魅惑。
　　他轻柔地拥抱住扶苏向他倒来的身体。
　　扶苏在他怀里挣扎着，并把他推倒在地上从他胸口摸索到了他的脖子，狠狠掐着――
　　扶苏就算用力下狠手去掐，但力气也仍然太小了，吉尔伽美什没什么不适感，他唇边带笑，“你的意志竟然能从那里出来，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扶苏不敢置信他还能笑得出来，“你想要我死吗？”
　　……是因为你想要我死，所以才让那些人有机会对我下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