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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营救 ...

  •   芷园座落在穗城南边,是前朝某官员的一座宅邸。改朝换代成国民政府后由一蒋氏嫡系富商把它承接下来,开了一家茶楼。按照原先的布局,分成十几个单独的小院子。因为地处偏僻,私密度高,环境又清雅,很得政界人士喜爱。其中就有手握穗城百万兵权的南天王陈平棠。

      陈平棠早年落草为寇,某年遇上了还是毛头小子的剿匪新兵蒋先生,不打不相识。前朝官匪勾结已是常事,后来大势所趋改朝换代,两人更是互相扶持生死与共,最后大浪淘沙,蒋先生与北方军划江而治,将穗城至香岛这片西南后方兼补给重地交给了心腹死党陈平棠。陈接手后惩贪吏,整税务,扶农耕,通贸易,把穗城治理得有声有色,俨然西南第一商都。他深得民心,人称陈伯公。陈伯公每天都会到芷园喝早茶,风雨不改。因他出身桂城,芷园特辟一院,栽满桂树,引入泉水,请伯公题字"桂乡"设为专属,以慰伯公思乡之情。

      云舒来到桂乡时刚过七点,递了拜帖和云老爷名帖后被延至偏厅等候。初冬时节天光晦暗,灯火将明将灭,粉墙的黑影投在地上,更是暗哑了几分。整座院子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庭前飘来似有若无的桂花香气。
      云舒也不坐,站在厅里等,看着木几上的七彩珐琅镶金西洋钟那支金色的秒针一寸寸地走着,桌上的茶水的热气渐渐散了。不多时,一位白衣黑裤的男佣过来请云舒进去。

      男佣人推开雕花门,晨光从窗棂透入,中堂供着一座白玉菩萨,燃着细细一烛香,混着供桌上佛手鲜果鲜花的香气。转过屏风,厅当中一张大红木八仙桌,桌上一个红泥小火炉烧着水,旁边一套紫砂茶具,桌上摆着几色点心。当中一个老者坐着,正拿着玉签子逗弄着笼子里的画眉,身旁立着四个军姿挺拔的戎装卫兵。

      云舒上前行礼,口中称呼:“伯公好。晚辈云舒,初次拜会,唐突而至,言行无状,请伯公原谅。”

      陈平棠微微笑:“嗯,云翁的孙女都这么大了。当初我和你爷爷晚晚在南码头吃夜宵,你爸爸才上小学堂,晚上不肯睡,非要跟着去喝艇仔粥,就好像前几年的事。”
      云舒点头应道:“时光飞逝,白驹过隙。家父和家母过世也有十年了。”
      陈平棠一声长叹,“我没见云翁的名贴几十年了,说吧,有什么事用得上我老头子?”

      “不敢不敢,伯公言重了。是这样的,我们杏芳堂听闻北方军封锁了几个港口,外面的药品进不来,这次北伐又急需药物。刚好我的朋友从德意志回来,他又是神职人员,行李可以免检,就想着让他带两箱西林,也好为北伐出一分绵力。可不知哪个关节出了问题,我朋友竟被南城宪兵队抓了,关进了看守所,两箱药也下落不明。我们实在没办法,才来求伯公指点。药是小事,我朋友身体一向不好,这次又受惊吓,更不知如何向他家人交代。万一的万一,我朋友虽是华侨,在科隆也是有名有姓的牧师,德意志最近也对我们青岛虎视眈眈,万一用这件事发难……我和杏芳堂真真成了千古罪人,万死不能辞其咎了。还请伯公看顾。”
      “哈哈哈,”陈某棠朗声大笑,“不愧是云翁的孙女,敢单枪匹马来找我,有胆色。幸亏老头子我也略知点事,不然就被你这伶牙俐齿的小鬼绕了进去。子誉的药是你让出来的吧?这次怎么又要尽绵力?想来是要保人,弃卒保帅罢了。还哄我呢。”

      云舒讪笑:“伯公明见千里,晚辈的小花招让您见笑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药是我让人带的,出了事当然不能连累朋友。也不能让伯公难做,这些药就是杏春堂给北伐军的支持,还请伯公笑纳。”

      “好一个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这个娃娃不错,有担当。周大头的花花肠子,也做得太难看了。”陈某棠笑着说。话音未落,门口的侍从就走进来回报说唐处长求见。陈某棠点头,不一会门口就响起脚步声,唐颂之从屏风外转了进来。

      这是云舒头一次见到唐颂之穿军装,他身型又高大,笔挺的军装配着挺拔的身姿,真如一杆枪一般,只觉得威严冷酷,不可侵犯。

      他快步走到桌前,恭敬地立正行了礼,随即脱下帽子拿在手里。陈平棠瞪眼:“你们是安心不让我喝早茶啊,一大早车轮转!怎么?这点药就要劳动唐处长大驾了?”
      唐颂之歉然:“是子誉唐突,惶恐之至,打扰伯公了,这事情实在是因子誉而起,现在误伤了无辜,我又怎能独善其身?当时云小姐是看在她兄弟的情份上帮了我,又怎能让她再受责难?刚才云初告诉我云小姐过来求见,我也就赶过来,想着能解释一二。”
      陈平棠斜乜着唐颂之,似笑非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西南第一参谋,老头子好久都没看到你这么着急慌忙了,你看,鞋带都松开了。”
      唐颂之一惊,连忙看脚下,却见自己今天穿的是靴子,哪有什么鞋带?
      “哈哈哈,”陈平棠大笑,“没想到今天竟然能看到子誉慌张的样子,真是一大乐事,不亦快哉啊!”

      “伯公您是豪气干云万夫莫敌的南天王,您大人大量就不要取笑晚辈了。”唐颂之有点无可奈何。
      “好了好了,被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小气了,事情我都知道了,午时后去南城领人吧,去去去,别在这里打扰我喝茶了。”陈平棠抬手,一直立在身后的副官拿出一张帖子和水笔,陈平棠签了名,副官自出门去了。
      云舒喜出望外地看向唐颂之,见他微微点头,遂连忙向陈平棠道谢,行了礼就退了出来。
      事情办妥,云舒放下心来,脚步也变得轻快。这时已天光大盛,她方看清芷园的景致。冬日繁花已谢,满园的冬青和修竹越发青翠,从旁边的若湖里引来的涓涓细流环绕着整个芷园。侍者们在园中有条不紊地穿行,声响不闻。
      云舒一心想赶快回家告诉特里莎去接人,不防有人在身后说:“没想到你的胆子还真不小。”
      她连忙回头,见是唐颂之,遂微笑招呼:“二哥。”
      唐颂之紧走几步,和云舒并肩同行:“不是让你叫我表字吗?才回来没几天就忘了?伯公积威深重,脾气又大,很多人都怕他怕得不得了,我们局里有几位老部长每逢要向他汇报总要打听他心情如何。偏你就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云舒笑:“并没有,一来,是爷爷叫我过来的,还给了名贴,那一定是爷爷故人好友,怎么会给我难堪?二来,就算没有这层关系,我也会走这一趟,毕竟这事跟我脱不了关系。”
      唐颂之:“这事和我也脱不了关系,你怎么不和我说?让我来解决,总比你一个女子跑来跑去的要好。”
      云舒摇头:“我是杏芳堂的掌柜,出了事当然责无旁贷,奔走是在所难免。何况我们云家家训第一条就是不劳烦外人,实在不行还有宗族呢。”
      唐颂之急道:“我怎么好算外人呢?”
      此话一出,两人都怔了一下。
      云舒最先反应过来,勉强笑道:“是啊,你是云初的结拜二哥……”
      没等她说完,唐颂之就打断了:“不,我想说的是,你都在我心里那么久了,我没把你当外人,也厚着脸皮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霎时间,云舒觉得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四周景象变得模糊,只看到唐颂之身后那一丛翠绿得滴得出水的冬青树,映着蓝得耀眼的天空。太阳的金光迷了她的眼睛,无数金色的小蝴蝶在眼前飞舞。她脸上开始发烧,脑子混沌一片,呆呆地看着唐颂之上前拉起她的手,问她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冰,却不懂反应,连手都忘了抽回来。
      一阵冷风吹过,云舒猛地清醒,连忙抽回手,退后一步,说:“你,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吓到我了。”扭头就跑出了芷园。
      唐颂之站在原地,看着她小鸟一般飞了出去,想追又怕再吓着她,深悔自己孟浪。几经踌躇,终于作罢,踟蹰着回了办公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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