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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劫镖(一) ...

  •   [一]

      杏树在小客栈外开出一树繁花,在雾气和月光中浸着,白色的花瓣润泽而娇柔,从枝头飘落,滑过东方成玦被濡湿的鬓角到他指尖,被他不留神搓了个稀烂。
      这不是东方成玦第一次随长辈出来护镖了。初春的夜还有些寒意,他却不可饮酒暖身,只好如此搓动两手,同时朝掌心呵气。
      一阵微风从东方成玦耳边拂过,让他感到有些蹊跷。他抬起头,只看见一道黑影掠上房去。
      东方成玦不曾多想,追着那人跃上。
      那是一个体型相当瘦削的男子,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年纪感觉并不大。他站在屋顶的青瓦上,稍猫着腰,小心地垂着头,避免斗笠下的脸暴露在月光下。
      先礼后兵,这是镖局的规矩。东方成玦朝那人先行一礼,低声问:“请问阁下是……”
      话音未落,一枚柳叶飞刀破空飞出,斩断他一缕鬓发,钉入那棵高大的杏树树干里,刀柄上绑着的绿色绸缎幽幽如鬼火。那杏树像是被这一刀刺痛了,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撒下,遮了东方成玦的眼。
      东方成玦心下一惊,手中长剑出鞘,破开雪白的花雨,袭向那斗笠客。斗笠客站在原地,保持着甩飞刀的动作,剑锋到了面前才忽的蹬腿跃起,踏上剑身。东方成玦却只觉得自己手中长剑剑身略略沉了一下,比一只飞鸟停留重不了多少,那斗笠客便从他头顶轻巧飞身而过,朝着东方成玦身后的方向奔去,在高高低低的房屋间奔走跳跃。
      但他没有跑多远,只是在一个东方成玦还能看清的地方,摸出一样东西,朝他晃了一下,又揣回怀里。
      东方成玦看见那东西,心下一沉。斗笠客朝他晃的是一只匣子,匣子不算太大,简单雕着朵花。那是他们此行护送的东西,由白家人相托,称此物非同小可。
      东方成玦运起轻功,他自信能将匣子从那劫镖还挑衅的斗笠客手中夺回来,无需惊动两位长辈。
      也不知是雾天水汽让砖瓦湿滑,还是那斗笠客有意等待,又或许东方成玦追赶心切,将轻功使出了十二分,最终真在二里开外又与那轻功卓绝的斗笠客交上了手。
      江湖武林中人练功夫,大多总有偏向的。像斗笠客这种身法灵活诡谲有加的,这时和东方成玦结实过起招来,明显落了劣势。两人且走且战,不知不觉绕过东方成玦和长辈停驻的客栈半圈。那斗笠客忽然朝旁侧偏了偏头,目光从东方成玦的剑上分出些许去看别处。不等东方成玦就此将其一举拿下,他手一扬,丢出来的却不是飞刀,而是那只木匣子。
      东方成玦连忙收剑去接那匣子,回身再向斗笠客那边望,只见对方已然远去,在渐渐淡去的雾中只能看见轻灵如疾飞之燕的身影,竟然由一个变为一双。
      东方成玦呆呆望着两个斗笠客,那身法与方才不可同日而语,是他说什么都追不上的。
      销声匿迹了四年的双燕生,重出江湖了?
      他低头再瞧手中的木匣,雕花和上面的机关锁都确实是拂昼镖局此行护送的东西无误。
      名震江湖的怪盗双燕生失手了?东方成玦越想越觉得不安。

      [二]

      清晨。
      睡到一半爬起忙活了半宿的白枭放下手里的活计,捏了捏鼻梁,随手提起炭灰色的外衣,抖抖沾上的木屑套到身上,束好衣带。他原本想再束个发,奈何在面前的一片狼藉中寻不到那根红发绳。
      “好麻烦啊。”白枭自己含糊念叨着,打了个哈欠,就此作罢,任由长发散乱覆在稍嫌嶙峋的肩胛。
      以往这个时候,白枭应该倒头睡一觉,他现在也确实是困倦了。但想到随时都可能来访的客人,他又感到有些兴奋在血液中欢悦,便睡不着了。于是他就这样走出房间,在晨风中蹑手蹑脚绕过父母的房间,打开柴房边的偏门,在门口发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乞丐。
      那中年乞丐看见白枭,眼前一亮。拄着当做拐杖的青竹杆,朝白枭挥着脏兮兮的手,满面堆笑,小声喊:“侄儿,起这么早?”
      白枭皱起眉头。乞丐见他如此,放下手,脸上仍然笑呵呵的:“不记得我啦?我是你六叔,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白枭盯着老乞丐,一动不动。乞丐也不介意,继续说:“侄儿你看,六叔赶了这么远的路,带的干粮都吃尽了。你能不能……”
      白枭点点头,垂眼走开,不一会儿又转回来,手里多了个凉烧饼。乞丐吃得狼吞虎咽,显然确实是饿了。白枭蹲在他旁边,道:“六叔,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待乞丐吃完了,白枭又满脸严肃,甚至可以说带三分敬意了:“六叔,你上次说的那个机关做好了吗?”
      乞丐听白枭说这句话,停了咀嚼的动作,直愣愣望着他。白枭却好像没看见一样,或许将他这番只当是嘴里塞满东西腾不出说话的空间,连问题连珠炮抛向眼睛越睁越大的乞丐。在与乞丐三句话不离机关术地“促膝长谈”了一炷香后,老乞丐终于受不住,三口两口啃完剩下的烧饼夺路而逃。
      白枭在门口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他六叔。倒不是白枭傻呵呵地任由中年乞丐唬,而是他真就有个做乞丐的六叔。白家机关术向来精益求精,许多白家人一生可能只有两三件得意之作,往往需要别的职业来维持生计。白家人有科举状元,也有丐帮子弟,逢年过节三教九流之人汇聚一堂,其乐融融。白枭还记得那个衣衫褴褛的六叔去年新年时候满面红光说自己寻思出来一个多好多好的点子。
      大概是六叔何时喝了酒,同身边的乞丐吹牛,被听见记住了些什么,有人上门来骗吃骗喝。
      现在六叔大约在什么河滩上用青竹杖勾画新机关图纸的轮廓与细节,不满意的细节就用赤着的脚抹掉。图纸是用青竹画在河滩上还是用金线绣在白丝绢上,对白家人来说区别不大,甚至可以说没有。他们只要头脑中有,就足够了。
      白枭不心疼这一个凉烧饼,只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关了柴门,想再绕到自家厨房去悄悄也拿个烧饼垫垫。他才关上门,背过身,就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
      白枭又慢悠悠地转回来,往墙头上看。这是他等的客人了,想来也是,他们怎么会老老实实敲门呢。
      墙头上并排坐着孙连和孙黎,摘了宽檐的斗笠挂在背后,孙连手里端着个雕花简单的木匣子,匣子上挂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小锁。
      孙连将那盒子在手中掂了掂,分量不重,里面似乎没装什么。他将木匣子托在掌中举了一下给白枭看:“喏,你要的东西。”
      白枭颔首。孙连和孙黎从墙头跳下。两人脚才沾地,白枭出其不意伸脚挑了一块小石子踢出去,飞到半路就被孙黎一伸手劫住。
      “你这可没意思。”他晃晃那小石子,“每次我们来都要这样试你的地刺吗?”
      “那样自然没意思。”白枭勾唇一笑。
      “扔掉!”孙连皱眉,不待这二字完全从他口中说出,孙黎已经将小石弹了出去。小石落地,表面竟是赫然多出四根细针!
      孙黎搓搓指甲盖上被划出的浅痕,咋舌道:“你太狠了!”
      白枭走过去,捡起那枚小石,心情似是极好:“这是我最近做的。怎么样?我想再加个小转轮与它,只是那样需要的空间更大,就不能做成小石子模样了。大约得是个小糕饼里。若是再给刃上淬毒……”
      “这是你要的东西,”孙黎打断白枭有些可怖的念叨,将木匣子往他怀里一推,这一下带着些许报复的意思,用力就稍微大些,把身子骨才开始长的少年人推得踉跄了半步,“你说说天底下,还有没有人跟你一样,找人劫自家的镖,还特意做了个一样的掉包?”
      与孙黎的随意不同,白枭端着这只装着机关锁的木匣子慎重谨慎,甚至可谓是带着一丝虔诚了。他摩挲了一下那只锁,这只匣子是他爹昨日托给拂昼镖局的,却不曾让他看一眼,他就找了孙连和孙黎帮他把匣子又偷回来。
      “不是一模一样,”白枭捧着那只匣子,转身往自己房里走去,“我做的那个锁更难开。”
      “喂,我们帮了你的忙,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孙连在白枭背后叫住他。
      白枭顿住脚步,又转回来,看着孪生兄弟,好像真在寻思给他们点什么好处。最后,他一指地上:“你们顺便捡吧。”
      孪生兄弟愣了一愣,孙黎乐出来:“你把这一地小石子都安上了刚才那种机关?”
      白枭不置可否:“还是你们更喜欢我方才讲的改良版?也算是一种暗器,你们要不要?”
      “你自己留着吧,”孙连摇头,他和孙黎是盗贼,对于这种专去取人性命的狠辣之物嘛,“我们兴趣不大。”
      “那留你们吃早饭如何?”
      “这个不错。”孙黎摸摸肚子,拉着孪生兄长一起跟上白枭。
      最后三个人在并排坐在墙根,一人干噎了两张凉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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