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89、他……

　　孟探玉说不清心里是为什么失落，无奈地接受事实之后，拍了拍贾鹤的肩头，将之前的名册一块拿到提牢厅另一个主事那里报备，将司狱的官服和腰牌悉数上缴，随后便和贾鹤一起走出了刑部大门。
　　站在朱红大门外的台阶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挂出一个笑容，对贾鹤说：“没事儿，福兮祸所依，昨儿忘了告诉你一件喜事，我祖父要收你儿子做学生。后天会在观鹤楼办拜师宴。到时京中各大名流都会观礼，你儿子一拜成名，你这个当爹的，就成了香饽饽，大把人排着队请你去当门面。”
　　孟老太爷收他的儿子为学生？
　　这应该是件喜事吧。
　　贾鹤心里这么想，却感受不到半分喜悦。

　　孟探玉看他一副衰样，哎呀一声，道：“我刚才仔细想了想，你儿子拜了我祖父为师，那这辈分怎没算？”
　　原先在刑部认识的贾鹤，他和贾鹤是同僚，按理贾墨见着他得叫一声叔叔。
　　嘿！
　　结果现在他成了祖父的学生，那就和他爹同了辈。这么说，往后见到贾墨，按礼节他还得叫那小子一声叔叔？那叫贾鹤不得叫句爷？
　　这么一想，孟探玉膈应极了，看向贾鹤的眼神都变得不太友好。

　　贾鹤没想孟探玉那么多，被他一提点，恍然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声。旋即发现孟探玉黑了脸，立刻敛笑赔礼：“孟公子，贾某失礼了。”
　　孟探玉：……一点诚意都没有！

　　刑部的事情一大早就在朝堂上传开，上朝的孟大老爷、孟探璋和孟昭明已经知道。但此刻他们被皇帝留在了宫中，是以消息只递到了孟老太爷那里，孟家女眷几乎不知道这件事。
　　孟老太爷着人一问，发现孟探玉昨天离开了府里，立刻让人去查，结果发现他竟然真的去了刑部，这还得了？
　　立马让老赵来接人。
　　老赵可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就带了人过来。幸好来得快，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孟探玉和贾鹤俩人站在刑部门口。
　　见他全须全尾地，老赵松了一大口气，嘱咐马夫牵好马车便立刻迎了上去：“三少爷！”
　　看见老赵火急火燎的模样，孟探玉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没了：“赵叔，你这么急别告诉爷府里已经知道爷被革职的事情了吧？”
　　“革职？”
　　这个老赵真不知道，他惊讶地看了眼孟探玉，又看了眼身旁的贾鹤，俩人神情认真，不似玩笑话。怔愣片刻，他叹了口气，道：“革职就革职吧，一个八品小官罢了，哪有少爷的命金贵。您且跟老奴赶紧回府吧，老太爷着急着呢！”

　　老太爷都亲自过问这件事了，孟探玉哪儿敢怠慢，和贾鹤简单说了两句，便坐上马车回了孟府，径直去了千寿堂。
　　真真看到人在眼前，孟老太爷才松了一口气。
　　“人没事就好。”
　　刚感慨一句，就听老赵说他被革职的事儿。老太爷又松了一口气。
　　“革职就革职，人没事就好。”
　　老太爷是真的紧张他。刚才到千寿堂的时候，老赵才喊了一声，他直接就奔了出来，连鞋子都没穿好。
　　那么端重的一个人，为了他仪态尽无。
　　念及于此，孟探玉诚恳地鞠躬请罪：“孙儿罪过，让祖父担忧。”
　　叹了口气，老太爷折身进了屋，孟探玉见状跟了进去。前者一坐下，就一扫之前动容的神情，目光恢复以往的严肃，看向他问道：“你伤病尚未痊愈，为何偏要昨日去刑部？”
　　孟探玉没想到老太爷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时愣住。被老太爷的目光审视着，他的脑子也不太好使，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合理的理由，一垂首，老实说道：“孙儿是去狱中看一个月中即将行刑的犯人。可惜昨个儿刑部戒严，孙儿没进得去，人也没见着。”
　　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老太爷，他继续注视着孟探玉，等待他的下文。

　　而说起万绍，孟探玉忽然回过神来，从刑部出来的时候他满心失落，完全忘了问人一句万绍的情况。按照贾鹤的说法，严尚书进宫请罪了，那昨夜也出现在刑部的董文毓和郑微呢？
　　如果圣上知道他们是为了一个犯人的清白而搞出这么大的纰漏，会不会也降罪给他们？
　　心头一跳，孟探玉立马看向了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祖父，孙儿有一事相求。”
　　老太爷老眼一眯：“老夫已经退出朝堂多年，朝中之事，早已不过问。”
　　孟探玉听到这话嘴角一扯，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老太爷就划清界限说不帮他，要不要这么无情？
　　原还想再争取一下，但老太爷满脸决然，让他气馁地耷拉下了肩头：“孙儿妄念了。”
　　一直旁观的老赵见孟探玉听不出老太爷的话外之音着急地上前贴耳提醒道：“三少爷，您要老太爷帮忙总得说清原由啊，这么贸贸然地让老太爷帮忙，他怎么肯？”
　　孟探玉听得一愣，看看老赵，又看看上首不知何时闭上了眼却仍旧一脸庄重的老太爷，脑子转了几个弯，困惑地嘀咕道：“祖父难道以为我是要跟他讨个官职？”
　　老赵意外地看着孟探玉，眼神里的意思是：难道三少爷不是想这个？
　　“……”孟探玉恍然大悟，旋即失笑，听到上首的人咳了一声，立马捂住笑意。
　　天晓得他有多好吃懒做，当初要不是念及亲娘和祖父的身体，他也不可能妥协选个官职浑噩度日。
　　若不是如今刑部的情势不明朗，他还真有可能找人把自己再弄回去。而眼下，他正是无官一身轻，哪儿会主动去淌朝堂这滩浑水？
　　他所想求的，不过是让老太爷帮忙打听一下宫里的情况，以及董文毓如今的境况。至于万绍，他们为了证明他的清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连严尚书都被降了职，已经仁至义尽，最终圣上信不信他的清白，也已经跟他们没有关系。
　　斟酌片刻，孟探玉整理了一下语言，对老太爷说道：“昨夜在刑部的，不止刑部的人，还有一伙黑衣人和董文毓。”
　　果不其然，听到董文毓的名字，老太爷赫然睁开了眼。见此，孟探玉继续说道：“孙儿当时在场，看见她帮严大人抓住了那伙黑衣人。北牢那边情况严峻，孙儿正帮忙，没注意她的行踪。今早就被解了职，一出刑部就回了家，也不知她如今是什么情况，所以想请祖父帮忙打探一下她的境况。”

　　老太爷听完孟探玉的话之后神情变得十分严肃。
　　董文毓，这个丫头不同常人，明明是董家的大小姐，却当了十几二十年的道姑，如今二十有二，又超越了大部分的同龄男女，成为陛下身边最信任的人。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去刑部，还参与了抓人？
　　按照老太爷的揣测，今次刑部的祸灾绝不是偶然。这背后，说不准还有皇帝的手笔。只可惜他知道的信息有限，并不能验证自己的猜测。
　　思虑过半，老太爷心中已隐隐有了一条线。斟酌片刻，便让老赵传了信去宫里。
　　等了一个时辰，消息没等来，孟大老爷一行人却从宫里回来，一窝蜂地到了千寿堂。
　　看见孟探玉安然无恙地在此，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孟探玉识趣，看他们来，立马起身走到孟探璋身边站着。
　　兄弟三个给老太爷请安后按照位置坐下，孟大老爷也不避着孟探玉，直言道：“此次驿馆大火的行凶犯找到了，北荒使臣那边已经被安抚下来，十天之后，他们就会启程回北荒。陛下选了探璋为使臣，护送宁喜公主和亲北荒。”
　　他说完，孟二老爷看了眼孟探玉，又接着说：“幸好这次刑部抓住了罪犯，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否则刑部上下恐怕都要下大狱。”
　　孟探玉脸色一哂，尴尬地咧了咧嘴，旋即看向自己爹。
　　孟昭明回看了他一眼，道：“陛下一个时辰前钦点了我为刑部尚书，午后赴任。”

　　啥？
　　孟探玉错愕地看着自个儿爹，这是什么情况？
　　孟探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陛下一直想不到适合三叔的职位，便让他先在京兆府待着，如今刑部有了空缺，他自然就顶上了，不用大惊小怪。”
　　这还能不大惊小怪？
　　孟探玉心里一群骏马飞驰，他才刚刚被刑部解了职，还没回活过来，他爹突然空降成了刑部最大的那个，这也太戏剧了吧？
　　他并不能立刻马上接受这样一个消息。

　　见几个长辈和老太爷还有事聊，孟探玉心情郁闷地溜了出去。还没走出千寿堂，就被孟探璋叫住。
　　“大哥？”他停下脚步看向走来的孟探璋，问道，“怎么了？”
　　孟探璋走到他跟前，看出他心情不佳，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而问道：“你昨天会去刑部，是因为崔浩吗？”
　　听到这话，孟探玉觉得奇怪，反问道：“大哥想说什么？”
　　孟探璋迟疑地沉了沉眸子，道：“也没什么。大哥只是想提醒你，崔浩其人，往后不要再接触。”
　　果然！
　　从孟探璋的语气中，孟探玉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大哥果然知道崔浩这个人，而且知道的信息肯定比自己多。
　　然而证实也没用，他一追问，孟探璋就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身回去的时候，特地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昨夜你熟识的那个郑微跟严大人一同进宫请罪，如今已被革了职，听说明日就会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