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88、他……

　　郑微一走，牢里就剩下四个人，一个背后插着匕首，疼得躺在地上嗷嗷叫。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儿，便指着孟探玉往死里骂，立志活着出去绝对要把他折磨至死。
　　孟探玉听得喉咙一滚：“大兄弟，你真是我见过最有性格的死士。”
　　此话一出，原本对他不屑一顾的黑衣人突然目光一转，盯着他的后脑勺：“你知道我们的身份？”
　　也就在黑衣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地上那个黑衣人突然灵光一闪，接着天窗透进来的微薄的月光看向孟探玉的脸，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转而又看向对面那个举剑的青衣男人，恍然大悟：“老大！上次！上次在驿馆，就是他们害死了老九！”

　　这一说，孟探玉和尚云哪儿还能不确定他们的身份。地上躺着的那个，恐怕就是上次被尚云伤了一条胳膊，最后撇下同伴逃走的鬼狐。
　　先前这个黑衣人老大已经提到他在驿馆当着万绍的面杀了那王家和慕家的两位学子，如今又提到驿馆之事，便是摆明了告诉孟探玉和尚云，一直盯着那东西的人，就是“鬼狐”。
　　这是切实的人证。
　　可比他们之前的揣测有力多了。

　　双方僵持着，尚云是个木头，话少得可怜。孟探玉一琢磨，便担起了聊天重任。垂眼瞥了一下脖子上寒光刺目的长剑，他干笑两声，刚准备开口，忽然注意到挟持自己的黑衣人手臂不自觉抖了一下。
　　嗯？
　　破绽？
　　孟探玉内心有些窃喜，刚准备给尚云一个眼神，让他见机行事救自己，却不想刚才还直挺挺站着的人，突然当着三个人的面，哐当一声晕倒在地。
　　两个黑衣人见此喜出望外，正打算挟持孟探玉一起逃出牢房时，却突然眼前一晃，力量全无，一眨眼的功夫，便如尚云一般晕倒在地。
　　孟探玉直愣愣地站着，眼睛盯着静静躺在地上的那把长剑。
　　一眨眼之前，那柄剑还架在他脖子上呢吧！
　　转眼之间，牢房中就晕了三个。

　　还没反应过来到底什么情况，孟探玉就看见董文毓带人从牢外进来。
　　她看见躺了一地的人，一点儿也不意外。倒是看见孟探玉心中一哂，全然没料到他会得到消息跑到这里来。

　　命人将两个黑衣人绑起来，董文毓就以最快的速度卸了他们的下巴，将藏在齿间的毒药用尖细的镊子夹出来放进提早准备的瓷瓶中。随后将另一只瓷瓶打开放到尚云鼻尖。
　　片刻之后，尚云就苏醒了过来，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走到两个黑衣人面前检查一番。

　　孟探玉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动作，恍然想起郑微洒的那把药粉，他奇怪地吸了吸，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奇怪，如果是那个药粉，怎么我没事儿？”
　　看着尚云将黑衣人押解离开，董文毓才走向孟探玉，到身边的时候，恰好听到他自言自语的嘀咕，一顺嘴便给他解答道：“你也会晕，不过不是现在。”
　　“什么？”这晕还带先后顺序？
　　孟探玉惊讶地看向董文毓，只听她又补充道：“那是特制的药粉，用武之人只要运力，就会加速药效的发挥。适才他们三人都有运力动气，自然都晕了。”
　　“……”孟探玉干笑两声，从没想过自己身体弱也会有救自己命的一天。
　　总觉得被奇奇怪怪地鄙视了一番。
　　南牢里进出的人不多，眼看人都要走完了，孟探玉准备问问董文毓什么时候走，恰在这时，发现她盯着自己的脖子。
　　孟探玉顺势摸了摸，有点儿湿有点儿润，一看指尖，却是沾了血迹。
　　靠！
　　哪儿来的血？
　　相比较他的夸张反应，董文毓就淡定多了。她不急不缓从带来的药箱中找出一瓶金疮药，替他擦在了那条细细的伤口上，顺便安抚了他一句：“伤口不大。”
　　“嘶——”
　　药粉触碰到伤口的刹那，孟探玉猛吸一口冷气，这是真疼啊！

　　南牢里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万绍又被人从押了回来。出南牢大门的时候，孟探玉和万绍打了个照面。被关了许多日子，他终于得了个机会好好净面拾缀一番。发冠上梳，唇红齿白，原来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配合了这么一场戏，万绍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死，即便再回牢房，心情也十分愉悦。在大牢门口看见董文毓和郑微时，郑重地行了一礼，旋即便跟着狱卒进了牢房。

　　南牢这边风平浪静，北牢那边却损失惨重。
　　现场的火虽然扑灭了，但整个牢房已经垮塌，水渍遍布的地面上还有一层一层烧黑的房梁和牢柱。
　　几个主事站在牢外，还忙着着人清点犯人的数量。然而不幸的是一具又一具烧的看不清模样的尸体被狱卒从破败的牢中搬运出来，众人的脸色十分沉重。

　　孟探玉心惊之余更觉得奇怪，如果这是董文毓他们设的局，不应该会这样。
　　“这场火在意料之外。”孟探玉还没问，董文毓就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再次解答了他的疑问。
　　孟探玉惊讶地看着她：“也就是说，这火真的是那伙黑衣人放的？”
　　董文毓没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不置可否。

　　他们低估了这伙人的能耐和狠绝。

　　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孟探玉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董文毓对视一眼，他便找到提牢厅主事所在，和他一起核对此次火灾中或身亡或受伤的囚犯。然而没站到一刻钟，他突然脑子一发晕，咣当一声栽倒。
　　昏迷之前，他只看见周遭的人很慌张地朝他扑来，却没有人来得及接住扑倒在地的他。
　　孟探玉晕的时候恍惚还看见了董文毓的身影，他以为她会拿那只神奇的小瓶子过来给他闻一闻立马苏醒，然而他这一晕，就晕到了第二天。

　　醒来之后只看见贾鹤面色凝重地守在床边。看了看周遭，他发现自己还在刑部，松了松心。旋即想到北牢的事故，立马坐起身来。
　　“贾鹤，后头情况怎么样了？”
　　贾鹤沉着脸，听见孟探玉问也没回答，而是将早前董文毓嘱咐熬好的药端给他：“大人，董姑娘说你病体未痊，先喝了药吧。”
　　看了眼黑乎乎的药汁，孟探玉有些反胃地将药碗接过来放到杌子上，又道：“喝药的事儿不急，我先去看看后头怎么样了。”
　　说话间孟探玉便下了床，伸手将屏风处挂着的外套扯下就往外走。
　　“大人！”见此境况，贾鹤连忙撵上去将他拦下来，神色复杂地别开眼，对他说道，“大人不用去，您想知道什么，属下告诉您。”
　　孟探玉觉得贾鹤的态度很有问题，狐疑地将他推到一边：“爷有腿有眼睛，自己去看。”
　　“大人去了也不见得能进北牢。”
　　闻言，孟探玉脚步一顿：“什么意思？”

　　贾鹤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周遭，说道：“大人难道不觉得今天的刑部安静得过分吗？”

　　是很安静，安静地只剩下院子里几只虫子叫。
　　往日小张最喜欢跟在贾鹤身边，可是今天却连影子都没见着。

　　心口突突跳了几下，孟探玉有些后怕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贾鹤抿了抿唇，声线低落地说道：“此次事故，北牢尽毁，死犯人二六，狱吏三人；伤犯人四七，狱吏十人，巡守若干；失踪犯人五人。”
　　昨晚那么大的爆炸声，死伤在所难免，这个孟探玉能理解，但失踪是怎么回事？
　　“谁失踪了？”孟探玉忐忑地问道。
　　贾鹤报了名字，和他莫名的预感一样，其中竟然有黄泽！

　　贾鹤深吸了一口气，却无法歇下身上的负重感：“大人曾问过属下上一任司狱是如何出的事。”
　　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时他刚来上任，顺嘴问了问，那时贾鹤敷衍地回答了他一下。
　　当时他是觉得有鬼，但没深究。现而今忽然听贾鹤主动提及，他脑中不自禁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次炸了刑部的人，是之前逃走的那个死囚犯？”
　　贾鹤抿唇点头。
　　“不对！你们怎么确定是他？”孟探玉还记得昨晚和董文毓的对话，她的意思也是鬼狐干的，跟那个逃走的死囚犯有毛线关系！
　　贾鹤咬了咬后槽牙，说道：“当初他逃走的时候就放言有一天会轰轰烈烈地回来，送刑部一份大礼。没想到他说到做到，胆大包天炸刑部。昨夜我们在北牢后被炸毁的地方发现了一封书信，是他写给尚书大人的亲笔信。”
　　“……疯子！丧心病狂！脑子有病！”
　　孟探玉想尽了词骂那个杀千刀的。一通发泄之后，他猛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即便如此，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后头？”
　　而这也正是贾鹤不知该如何说起的事。他沉默了半晌，看孟探玉实在是没耐心了，才说道：“刑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上至尚书，下至狱卒，每个人都难辞其咎。尚书大人连夜进宫请罪，圣上龙颜大怒，今晨宫门一开，就命人来传了圣旨。”
　　“圣旨说了什么？”
　　“严尚书罚俸两年，官降两级，昨夜当值的主事及属下司狱狱吏悉数革职查办。”
　　革职？
　　孟探玉反应了好一会儿，愣愣的看着贾鹤，确认道：“意思是，你我现在已经不是刑部的人了？”
　　贾鹤艰难地点了下头。
　　因为他们被革职，如今已经没了随意出入刑部的资格，所以贾鹤才一而再地拦着他，不让他去后头。
　　孟探玉往后跌了一步，有些茫然地看着待了个把月的地方。巡守还是按照原来的路线按时巡守，可他突然之间就觉得偌大的庭院很空，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