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69、他……

　　道理他都懂，但亲手杀人……
　　孟探玉前后两辈子都没经历过，猛一发生这样的事，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董文毓从地上捡起那把带血的匕首，顺便用脚边破烂的黄幔将血迹擦干净，递还给孟探玉：“若无心伤人，一开始就别拔刀相向。纠结眼前，你不如好好想想透露消息给你的人到底是何居心。”
　　孟探玉茫然地接过来，看着匕首上的寒光心悸难平，董文毓真是送了他一份特别的成人礼，怕是这辈子都难忘了……

　　在破庙之中他们一无所获，夜色深沉，回青云观抑或进城都不现实。董文毓将几人的尸身拉到院中，用黄幔遮住，便捡了些能燃烧的木块到堂中干净的地方燃了一团火。

　　惶惶夜深，孟探玉恍惚间听到院子里有动静，甫一睁眼，堂中的篝火早已颓败，只剩几点火星子若隐若现。身侧的人盘腿而坐，闭目正眠。
　　四周静谧只剩下偶尔刮起的风搅动草丛发出飒飒的声音。
　　睡意全无，他摸出怀里的五块木牌，细细地摩挲着上头的图腾，偶然触碰到狐身，他陡然想起在郑微家捡到的半截木牌。为此，他刻意遮挡住木牌的一半，迎着微弱的月光看去，十分相像，难怪会眼熟！

　　“看出来了？”

　　董文毓突然出声，吓得孟探玉一哆嗦，手中的木牌哗啦全掉了下去。他惊魂未定地怨了眼身边的人，将木牌捡起来，吹掉上头的灰尘，说道：“是，跟上回袭击郑微娘子的应该是一拨人。”
　　想到这些人的心狠手辣，孟探玉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负罪感也没那么强了。

　　“早年大梁皇室有一支来去无踪的暗卫，以赤狐面具掩面，号称鬼狐。”说话间，董文毓从孟探玉手中拿过了一块令牌翻看。
　　孟探玉惊愕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是皇宫派出来的？”
　　董文毓摇头：“早在四十年前鬼狐就被解散了。这些人，不过是冒牌货。”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师父说的。”
　　董文毓淡淡地应了一句，转眼外头晨光微露，暗自掂量了一下时辰，便起了身将面前的火堆彻底熄灭。
　　孟探玉来不及细问，董文毓已经朝庙门之外走去。他不敢独自久待，将木牌揣好，立马跟上去。
　　期间瞥见院里被黄幔盖住的尸身，忍不住问道：“那几个人就不管他们了？”
　　“他们的主子见他们一夜未归，自然会派人出来寻找。你我二人在这里，岂不碍事？”

　　原以为董文毓是要走，出了庙门才发现她竟是在找地方埋伏。孟探玉连忙跟过去，与她一起绕到了破庙后的小山坡上。恰巧面对破庙的方向有两块巨大的石头，正好能挡住身形，二人便蹲坐在了石头之后。
　　此时天色将亮未亮，晨露微凉，孟探玉搂紧了胳膊，瞥见董文毓似乎一点也不畏寒气，他悄悄地往她身边靠了靠。董文毓见状，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丹丸：“吃了它，能忍一时。”
　　就知道这人身上宝贝多！
　　孟探玉咧嘴一笑，果断吃了丹丸。
　　董文毓一怔：“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有毒？”
　　孟探玉想了想，摇头：“你舍不得我死，我信你。”
　　信她？
　　怕是信的是他自己。

　　董文毓没拆穿孟探玉的小心思，转眼继续盯着破庙的动静。天色又亮三分的时候，二人果然看见几抹黑影摸进了破庙。
　　见着院中的五具尸体，几人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便顺手丢了火折子在黄幔上，将五具尸体一起烧毁。见火势起来，几人立刻折身离开。
　　见状，董文毓一手抓住孟探玉的胳膊便追了上去。
　　那几人离开破庙后，绕过城东城门，路上扯掉夜行衣，换作寻常百姓的打扮进了城南，随后便拐进一条小巷。
　　二人跟着追过去，却发现是一条死胡同。

　　天色已经明亮，街巷上的摊贩渐渐活动起来。二人绕过死胡同，将周边走了一大圈儿。孟探玉终究熬不住，见到路边面摊，双腿一软便飘过去坐下。
　　“老板，两碗肉面！”
　　“好勒！客官稍等！”
　　面摊老板闻声迅速开始下锅煮面。

　　董文毓迟疑片刻，在他对面坐下。
　　左右无人，孟探玉往董文毓身边凑了一凑，低声问道：“这一片皆是民居，他们在这里消失，会不会是发现我们跟踪故意引我们过来？”
　　“不排除这个可能。”
　　才说几句，面摊老板的汤面便送了上来。
　　董文毓趁机问道：“老板，这附近可有出租的房子？”
　　老板想了想，遗憾地点头：“这个小老儿倒是不晓得，客官要是想知道，去前头那条街找第三个商铺的老板，他是这一带的掮客，您要找什么样的房子问他准没错！”
　　“多谢。”
　　董文毓道了声谢，老板便去招呼其他落座的客人。
　　“你还是怀疑他们在这一片？”
　　董文毓面色无动地拿了筷子，在桌面上敲了两下：“说不准就在你我身边。”

　　这话意有所指，孟探玉心里突突地跳，埋头迅速将面吃完，拉着董文毓就走。要真是身旁前后都有人，那不是羊入虎口？
　　董文毓也没打算立刻追查下去。
　　破庙中的人死了的那一刻开始，局势就变了，此时在暗处的是他们，而那些不敢肯定东西到底在谁的手里的人，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等他们送上门的时候，就是她清算青云观弟子死伤之仇的日子。

　　离开了城南，孟探玉就和董文毓分道扬镳。一个去了长裕茶楼，一个回了刑部。时辰尚早，刑部里活动的人还不多。孟探玉换上官服，去了南牢。

　　万绍正在牢中酣睡。
　　见状，孟探玉敲了敲牢门口的木柱。
　　“哐哐”几下，万绍闻声转醒，懒懒地扭了下脖子，发现牢门口站着的人竟是孟探玉，蓦地清醒过来，一起身就疾步上前：“大人，可是郑微有消息？”
　　“他死了。”
　　“什么？”
　　万绍震惊不已，眼里燃起了一点希望瞬间破灭，整个人像被人抽干了精气一般，陡然跌坐。
　　孟探玉蹲下身质问：“你为什么要害他？”
　　“害他？我没有。”万绍心乱如麻地否定。
　　“没有？”
　　孟探玉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靠近万绍的眼睛：“你认识吧？”
　　万绍不住地眨着眼睛，眼神聚焦后，忽然看清令牌上的图腾，陡然一吓，往后退缩了半丈距离，惊恐地摇头：“我……我不是故意害他的！”

　　看到万绍的反应，孟探玉心里敲起了小鼓。片刻之后，他看了看身后，将令牌收起来，一敛刚才的严肃冷峻，对万绍又道：“行了，刚才吓吓你罢了，郑微没死，过来。”
　　忽然死了，忽然又没死，万绍哪儿敢再相信孟探玉的话，他猛地摇头，直接退到了墙根下。
　　孟探玉看得好笑：“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想要别人救你又不拿出十足的诚意。要不是爷留了个心眼，真告诉了郑微让他去破庙找东西，如今，他怕是真成了死人。”
　　万绍的表情忽然变得格外精彩。想到孟探玉手中的令牌，他又走回牢门口，望着孟探玉求证：“你真的去了破庙？”
　　“不错。郑微是爷的人，你无凭无据地一句话，爷当然不可能让他以身犯险。爷没多少耐心陪着你，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骗爷，你必死无疑。”
　　“东西、东西在驿馆。”万绍犹豫了许久，还是告诉了孟探玉。
　　“没骗人？”
　　“这次是真的！这件事除了我，没人知道。”
　　“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沓书信。至关重要，关系到……”皇室宗亲。
　　万绍极其谨慎，注意到外间有狱吏过来，便哑了声音，只做了个口型告诉孟探玉，旋即便退到角落，将身形藏在阴暗之中。
　　“大人，万绍的命在你手中了！”

　　能不能救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孟探玉可不敢打包票。
　　在狱吏过来盘点犯人时，他便出了南牢，出刑部的时候碰见回来当值的小张。
　　“今日大人沐休怎么也来了？”小张看得稀奇，多嘴问了一句。
　　孟探玉顺嘴回了一句：“有东西落了，过来拿。好好当值，爷走了。”
　　“大人慢走。”
　　笑盈盈地送走孟探玉，小张稀奇地挠了挠脑袋，这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位主在沐休的时候出现在刑部。

　　那厢孟探玉离开刑部，便去长裕茶楼找一直等在那儿的董文毓。

　　“万绍说，东西在驿馆，是一沓书信。”进了雅间，孟探玉还没坐下，便走到董文毓身边小声，“你怎么看？”
　　董文毓沉思片刻，将自己的思绪说出来：“万绍其人，身负命案却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凶手。假设那两人的死因别有内情，会不会是跟书信有关？而万绍恰好撞见，所以被人刻意伪造成了凶手？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驿馆，然后在破庙被大理寺的人找到，就有可能是在故布疑阵，为了自保。”
　　什么人会有所顾忌而不能将手伸入刑部？
　　万绍能在刑部和大理寺安然无恙，但他又偏不将自己知道的事告诉刑部尚书抑或大理寺卿，偏要找郑微，这说明他也不相信刑部和大理寺，只是基于某种制衡关系不得已而为之。
　　而这背后的制衡关系又很可能牵扯到朝堂中的两股势力。
　　答案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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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Mua ~在榜随榜更五休二～
周一周三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