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51、他的上班日常

　　孟探玉在府里躺尸一天半，期间该吃吃该喝喝，对赵君儿的婚事却始终没头绪。
　　原本他还想把这事儿提出来跟亲爹说一下，到底赵家跟他要亲一点，没准儿他能有好办法。但那一晚父子俩聊起黄泽就没完没了，到最后，孟昭明撑着脑袋就睡着了。
　　孟探玉没法，叫了人把他送回三房主卧后，就自个儿恹恹地回了玉松院睡觉。

　　第二天晨早，等不到他起床，孟昭明又没了影儿，压根没有商量的机会。于是，这事儿就还是揽在他自己的肩头上，那个沉重哟……

　　午后，他让来贵去赵家打听了一下消息，听丹桂说赵君儿醒是醒了，但情绪不好精神不好，茶不思饭不想，在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一不小心又感染了伤寒。

　　死心眼呐！
　　这么搞折腾的还不是她自己？王家又不会因为她楚楚可怜而放过她。

　　瘪瘪嘴，在家歇了一天，他又去了刑部。
　　穿上了官服照例巡查一番，慰问一下两天没见的犯人们，看见他们龇牙咧嘴的模样孟探玉心情极好，午前特地让人传信给吴掌柜送了一桌好酒菜来。

　　犯人们那个恨呐！

　　趁午饭的时候，孟探玉让人将黄泽单独又拎到了审问室。

　　黄泽就等着这小子，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结果一进审问室，就发现里头摆了一桌佳肴。
　　孟探玉笑眯眯地坐在一面，拿着筷子敲了敲碗沿，对身后的两个狱吏示意将他绑在了对面的椅子上，而后，就将人给撵了出去。

　　俩狱吏不放心，临走前三步四回头，直到孟探玉不耐烦地瞪了两眼，才乖乖地离开。

　　没人盯着了，孟探玉才从食盒里又取出一份碗筷，放在黄泽面前。

　　黄泽目光盯着一桌香气四溢的佳肴巍然不动。

　　“行了，别看了，不是给你送行的！这是你那位孟大人嘱托爷给你准备的。”孟探玉看他警惕那样儿直觉好笑，懒懒地解释了一句。

　　反正是白吃，傻子才不吃。

　　将双手之间沉重的镣铐放在桌上，黄泽拿起筷子，不客气地开吃。

　　孟探玉看他一副囫囵吞枣的模样，心疼地说道：“你吃慢点儿！那都是爷的银子买的，别跟吃街头一碗二钱银子的素面似的，糟蹋东西！”

　　“……”黄泽抬眼看了下孟探玉，一脸抠相，跟他爹差远了。

　　饭毕，黄泽粗狂地擦了一下油腻的嘴，对孟探玉说道：“劳请给孟大人带句话，黄泽毕生记得他的大恩，此生来世，一定报答！”

　　孟探玉翻了个夸张的白眼，嘀咕道：“连个称呼都没有，你请谁啊？鬼啊？”

　　黄泽闭口不理。

　　孟探玉不悦地拿起筷子又敲了敲碗沿：“瞧你这德行，好歹爷也是你恩公的儿子，一点儿眼力价儿都没有。还此生来世，谁知道你下辈子是人是鬼？说话也不实际点儿，一张嘴一闭嘴就算事儿？真当自个儿是个人物了？”

　　黄泽注视着眼前这不羁的青年，若有所思：“你想让我给你做事？”

　　孟探玉刚酝酿了一堆训人的话，被黄泽一语道破后，眉头赞许地向上一挑：“哟呵，心思挺细致啊，爷说得这么隐晦你都听出来了？”

　　“孟大人耿直清廉，前途无量，我的回报于他而言可有可无。你既是他的儿子，人情还给你也说得过去。你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只要我黄泽做得到，一定帮你。”
　　黄泽平静地看着孟探玉，脸上被烫伤的疤痕因年久结痂变成了一块又一块黑黑的疤，横布五官，在闪烁的火光下忽明忽暗，乍一眼看去十分吓人。但他的话诚意十足，没有任何算计的味道掺杂其中。
　　明明生了一副恶相，却有一颗赤诚之心，这使得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十分矛盾。

　　孟探玉悄悄研究了一会儿，心里假设了许多的可能性，最终还是选择搏一搏。他将椅子拉近，与黄泽咫尺的距离，方便说悄悄话。

　　“我让你做的事很简单，死后带句话给下头的鬼。”孟探玉声音很轻很细，但足够他听清楚。

　　黄泽闻言，瞳孔微缩，里头酝酿着一股无名火，攥紧的拳头正在强行忍耐住砸出去的欲望。

　　孟探玉猜他也会误会，一敛之前的戏谑，认真地看着黄泽说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具体什么话，在你行刑那天我会告诉你。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牢牢记住这句话，哪怕人头落地，也要记在心底！”

　　刑部，孟探玉不是随便就进的。提牢厅，死刑牢，一群已知死期的死囚犯，一开始就是他的目标。
　　这群人罪大恶极，无论是不是含恨而终，下了阴司，他们都会经受千万酷刑，直到洗清一身罪孽才有机会再入轮回。
　　这期间，他们会保留人间的记忆。

　　黄泽身上的罪孽不会因为他的可怜而一笔勾销，下了阴司，他一样要经历恶人应该经历的苦难。
　　但他是亲爹都愿意放一马的人，孟探玉有理由信任他。

　　当然，他知道黄泽会觉得他的话是天方夜谭，更可能会觉得他在戏弄人。所以他生气、愤怒，以为自己的赤诚遭到了蔑视和践踏，这都很正常，但没关系，到了时候去了阴司，他自然会明白。

　　孟探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黄泽，神情无比严肃地告诉他：“将今天的谈话，我不希望你告诉任何人。言而有信，是你活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价值。”

　　黄泽眉目紧蹙，回牢房的路上，他一直在出神，耳边只有脚镣手镣相互撞击发出的沉闷的金属声。
　　回到熟悉的地方，他又坐到了那个阴暗的专属角落里，沉郁的目光透过木柱牢门，捕捉着光影中跳跃的尘屑。

　　那厢孟探玉离开牢房，看着明媚的阳光扯了扯有些热的官服。这天儿不自觉就暖和了起来，他是该换薄一点的内衣了。

　　没走两步，他就见贾鹤迎面走来，在三步之外停下，对他行了一礼，道：“大人，主事有令，让您带人去大理寺拿人回来。”

　　孟探玉甩着手扇风，凑近了看贾鹤手中的手令。
　　哟，还真是去大理寺。

　　说起大理寺，他就有点儿想大哥孟探璋。
　　他这一走，都一个多月了。城外的灾民被安置下来之后，几乎没再闹事儿，这阵子都没听到什么风声，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回来。

　　压下心思，孟探玉点了几个人，带上贾鹤往大理寺去。

　　路上听贾鹤说孟探玉才知道，平头百姓若是犯事，大多是由京兆府受理，而大理寺，则是受皇帝指派，审查犯罪的朝臣亲贵。如今点名让刑部去接收，那说明这人的罪名是板上钉钉了。

　　但孟探玉寻思，这一点儿风声也没有，朝里也没有哪位大官落马呀，奇怪。

　　到了地大理寺，孟探玉让贾鹤负责去接头，自己则拿了犯人名册坐到一边儿研究。

　　刚翻开一页是犯人的名字——万绍。
　　再往下是籍贯，简短的人生历程，以及口供。看到这一栏时，孟探玉惊讶地张了张嘴。

　　这人竟是今年的同科考生，筹谋杀死原定的状元，意图嫁祸给榜眼，结果不料二人起了争执，误杀榜眼。他吓得六神无主，当夜畏罪潜逃。
　　前些日子在城外破庙被找到。

　　之前苏远龄提过这茬，那时他还在生郑微的气，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到这卷宗，后脊陡然生出一股刺骨的凉意。

　　匪夷所思。

　　一个功名稳稳在身的人，为什么要赌上后半辈子的前途和荣光去杀人嫁祸？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孟探玉，大理寺的人对此缄默不言，催促他们办完交接手续就立刻赶出了大理寺。

　　为了防止群众轰动，囚车特地以黑布遮挡。所以路上的百姓再好奇，也看不出里头到底关押的是谁。

　　回到刑部，孟探玉将卷宗拿给提牢厅主事过目。他看了一下便归了档，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了一把钥匙递给孟探玉，并叮嘱他将人单独关押在南牢甲字号牢房中。

　　阳光穿透南牢的天窗，稀疏地洒在干稻草铺陈的牢房中。这里空气干燥，犯人极少，更没有北牢那股常年淤积的异味儿，简直是牢房中的贵宾所。

　　甲字号牢房在南牢进门右侧最里间。

　　孟探玉站在牢门口倚靠着牢门柱，敦促两个狱吏给万绍换上刑部死囚统一的囚服。
　　他全程没有任何的反抗，也没有配合。双目呆滞，神志飘渺，像一只木偶一样任人摆弄。当狱吏离开牢房的时候，他头一歪就倒在稻草堆上，自卫般蜷缩在一起，干裂的嘴唇忽张忽合，声线微弱地好似喃喃自语。

　　孟探玉放轻脚步走进去，在他身边蹲下来，目光一瞥，注意到他身上一些结痂的伤痕，杂乱无章，就像在灌草丛里被尖锐的草木刺划出来的。再看那张脸，惨白无血，瘦骨嶙峋，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忽然，万绍那双目光涣散的眼睛聚焦，紧紧地盯着孟探玉。在短暂的对视之后，他突然惊喜地抓住孟探玉的胳膊：“我、我见过你！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救我！”

　　还不等孟探玉反应过来，门外的两个狱吏见势不对，立马进来试图将万绍拖开，但这人不知哪儿积蓄来的力量，扯住孟探玉的胳膊死不放手，嘴里还不住地胡言乱语。

　　见他这么不知趣，其中一个狱吏心一横，便一棍子打在万绍身上。

　　万绍吃痛，不甘地松开了手，下一秒，迅速爬到孟探玉脚下，一把抱住他的腿，满面横泪地乞求：“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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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榜随榜更~更五休二~周六、周三休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