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5、他是污泥一坨

　　孟探玉尴尬地站住，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来了孟府。

　　眨眼间人到了跟前儿，孟探玉也不跑了，直着身子后退几步，和来人保持绝对的安全距离才招呼道：“君儿表妹，巧啊……”

　　赵君儿注意到孟探玉的小动作，心里眼里委屈极了：“表哥，君儿长得不好看还是怎么地，为什么你总是躲着我走！”

　　“君儿表妹，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貌若天仙，要说什么花儿能像你的话，大概只有夏日荷塘里盛开的娇莲了。”孟探玉一脸正经地纠正道，余光瞥见有几个仆人过来，又往旁边挪了几步。

　　赵君儿被他一夸，心花怒放，立马靠过去问：“莲乃四君子之一，君儿如何担当得起？”

　　孟探玉连连后退，做好了逃跑的姿势后，才道：“莲，盛夏绽放，轻灵娇柔，出淤泥不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所以，表妹，我这污泥就不沾染你了，告辞！”

　　话罢，便如离弦之箭，咻一下从小道上跑没了影儿。

　　“表哥！”

　　赵君儿眨眼意识到孟探玉纯粹是在敷衍她，顿时一跺脚，撵着裙摆追过去，却见孟探玉绕了一个大圈儿，跑去了大房的地盘。

　　“小姐，别去了！”婢女丹桂见赵君儿险些莽撞地冲进去，连忙将她拦住。

　　赵君儿不甘地停下，看着大房的院门生闷气：“君儿不过是想和表哥说两句话，又不会吃了表哥，表哥何必如此躲我？”

　　院子里的人明明听见了话，但就是不给回应，赵君儿还想接着说两句，丹桂见周围人多起来，连忙劝道：“小姐，表少爷不是一向如此？这里是孟家，你要是鲁莽了，惹了孟三夫人不高兴，到时候别说表少爷不理咱们，连孟家的门，咱们恐怕都难得进了……”

　　丹桂的话不无道理，赵君儿心思一定，咬了咬唇，将情绪压下：“罢了，表哥终归人是在孟府的，来日方长。走，去看看孟三夫人。”

　　躲在大房院里，孟探玉瞥见赵君儿转身去了三房的院子，等人没了影，立马溜出府，去了长裕茶楼。

　　此时孟三夫人尤氏正因为孟探玉的话而埋头选儿媳。

　　董家与孟家，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世家，原本分不出孰高孰低。但孟家胜在儿子不少，除去正儿八经的嫡系三个公子，庶出的七八个，也已经零零散散地安排在朝中任职。
　　比起后继无人的董家，孟家在朝堂的根基显然更稳固。

　　因此，董家在这时候选择与孟家联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矮了孟家一截儿，孟家挑选儿媳妇儿，也说得过去。

　　如今董家尚未出阁的姑娘有七八个，到了嫁人年纪的有三四个。
　　早前董家送过来的画像，她看了又看，怎么都觉得还是嫡女董文萱最合适，但偏偏她又跟自己儿子闹了不愉快。
　　以孟探玉的性子，不喜欢的人，他能讨厌一辈子。这样的媳妇儿娶进来，还不是闹得家宅不宁？
　　所以，另外选一个，也不是没有必要。

　　董家二房倒是有一个还可以的，资质样貌上比董文萱差了一些，但胜在性情温婉。她的儿子啊，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这姑娘，兴许能降住他。

　　尤氏满意地点点头，将画像收起来。

　　从厨房那边听到儿子往后不喝药的消息，尤氏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着人将二房要来的两个丫鬟叫了过来，一番叮嘱，叫人直接送去了玉松院。
　　事情刚安排下去，就有人来报，说是赵家的君儿小姐来拜访。

　　尤氏眉目一皱，心生不悦：“她怎么来了？”

　　“夫人若是不想见，奴婢出去说一声。”在尤氏身边伺候的婢女香岚适时说了一句。
　　尤氏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罢了，既然来了，那就见见，正好断了她的心思，省得隔三差五跑府上来，坏了玉哥儿的名声。”

　　短暂的不悦后，尤氏舒展了眉目，从里间走到外头，坐在了上首的位置，这才让人把赵君儿叫进来。

　　对于这个实际上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丫头，尤氏一直没什么好感。
　　尤其是听到她总是甜腻腻地喊自个儿儿子“表哥”的时候，她总能想起那位让自个儿丈夫一直惦记却死得早的原配，心里膈应极了。

　　客套地让人上了茶，尤氏便不冷不淡地问道：“赵小姐今日怎么来我孟府了？”

　　赵君儿倒是早习惯了她这样疏离的态度，让丫鬟将拜礼送上后，将一只蓝色的荷包亲自拿到尤氏面前，语气恭顺地说道：“缘因今日近午时分，君儿在长裕茶楼偶遇表哥，不想他遗落了荷包，追出来时已没了影儿，所以君儿这才送到府上来。”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跟前儿，尤氏淡淡地瞥了眼她手上的荷包，绣工粗糙，布料老旧，怎么可能是孟探玉的？

　　“那倒是多谢赵小姐专程送过来了。玉哥儿这孩子就是不长记性，往常吃了一回亏也就罢了，自个儿的随身之物怎么还随意掉落？”

　　尤氏给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让她拿过了荷包，紧接着，说笑般地对赵君儿说道：“幸好你这孩子心眼好，直接送了回来。这要是别的心怀不轨的人捡到，还不得又赖上我家，非说我们玉哥儿与她有什么私情，那可真是要愁死我这个当娘的了……”

　　听出尤氏的话外之音，赵君儿脸色微微一变，斟酌了一下用词，连忙辩道：“君儿对表哥的心思向来光明正大，怎么会像那些外人一样算计表哥？夫人多虑了。”

　　尤氏没应她这话，目光往院子里挪了一下，忽然叹道：“玉哥儿这孩子，从来没心没肺，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上过心，如今好不容易答应与董家的小姐成亲，你都不知道为娘的我多高兴！”

　　“表哥……和董家小姐？”赵君儿如遭雷劈，声线颤抖地提取出尤氏话里重要的信息，不可置信道：“表哥要娶董家的小姐？”
　　尤氏一脸欣慰地说道：“就等着挑个好时候上门提亲了。等日子定下来，没准儿明年入夏时，我就能抱上孙子……咯咯，真是不敢想啊，我才当娘没多久，儿子便要娶媳妇儿了……”

　　耳边响着尤氏刺耳的笑声，赵君儿仿佛打焉儿的茄子，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萎靡了下去，一双盈盈的眼睛，漫起了水雾。

　　她才不过出走半年，回程一路都想着表哥，何曾想，才见就得这么个消息。

　　表哥他……怎么能娶别人！

　　“夫人，君儿突然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您。”

　　尤氏就等着她识趣地离开，听她这话，特地让香岚取了一盒上好的血燕送给她，叮嘱她回去好生修养。
　　赵君儿谢过尤氏，便带着丫鬟落荒而逃。

　　待她没了身影，尤氏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瞥眼身旁婢女香岚手中的荷包，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拿去烧了。”
　　闻言，香岚有些迟疑：“夫人，这事儿不跟少爷说吗？”

　　“有什么好说的？”尤氏理了理裙摆，又道，“若玉哥儿对这个赵君儿有心思，我倒还会费一番心思去安抚她。但咱们玉哥儿，从头到尾便没把这个赵君儿放在眼里，何必让他接触这些事？若她赵家安安分分歇了再攀上孟家的心思，我便不再计较，若是他们还想方设法要揪住我儿子，我也不会再跟他们客气！”

　　赵家那点儿心思，尤氏早就看出来了。

　　自从孟三老爷的原配死了之后，赵家那几个败家子便将偌大的家产败得差不多了，原先也是住三进大院的人家，如今三家人挤在一处二进的宅子里，连仆人都没几个，着实寒酸。

　　原先她随着孟三老爷在任上，不曾与这些人接触还不甚明了那家子人是什么性子，这四年来，她却瞧了个明白，不就是想用赵君儿套住玉哥儿，接着让老爷帮衬他们家？
　　想得美！
　　如今三房做主的，是她尤静云，谁也别想把歪主意打到她儿子身上！

　　顿了顿，尤氏又提点香岚道：“烧了荷包便去门房那儿打声招呼，我孟家也不是菜市场，别什么人都放进来。她往后若要来，规规矩矩地递上拜贴，有了回信再来。”
　　“是。”

　　香岚领命，拿了火折子，便走到院子角落里，将荷包丢进火盆里。

　　眼看着烧成了灰烬，香岚有些惋惜，这位赵家小姐可不容易，这么些年来，她的心思只挂在三少爷身上，这都耽搁成了老姑娘，往后怕是婚事不好说了。
　　也只可惜她是生在那个赵家，否则早两年，夫人看在她真心实意的份儿上，恐怕已经做主将人娶了回来。

　　真真儿说的是个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