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44、他准备走马上任

　　三房主院中，尤氏看着儿子吃完饭，舒心地叹了口气：“你这臭小子，如今京城不太平，你还敢夜不归宿？也就你爹不在府中没传到他耳朵里，否则你且瞧瞧，你爹又得跟你祖父闹脾气，这孽债算谁的？”

　　孟探玉咕隆咕隆将一大碗鸡汤吞入腹中，美滋滋地擦了擦嘴，道：“都说生了儿子是来讨债的。说到底，这孽债还是爹的，谁知道他上辈子干了什么缺德事儿，得罪了我这么个混账儿子？”

　　顶嘴的本事倒是一顶一，尤氏气笑，敲了他脑门几下，正经说道：“明日你就要去刑部任职了，如今行走小心些，不管之前你怎么生气，娘还是希望你把来贵带在身边。”

　　孟探玉瘪了瘪嘴。

　　尤氏嗔了他一眼：“要是你不想要来贵也成，你大伯母那边正巧给娘举荐了一个小厮，还会些拳脚，或许比来贵更适合保护你。”

　　孟探玉眉头一跳：“大伯母找的人？怕不是等着我出事的时候好趁乱踩两脚？我可消受不起！”

　　尤氏就知道孟探玉会拒绝，戏谑地笑了笑，旋即让香岚去将来贵叫了过来。

　　“夫人，少爷……”来贵忐忑地看向孟探玉，后者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尤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片刻，叫来贵又近一步，当着孟探玉的面说道：“如今，咱们孟家的人，没有三心二意的。甭管你之前做了什么惹了你少爷不高兴，往后，不可再犯。否则，本夫人亲自发落你！”

　　说得一板一眼的，来贵也配合极了，立马表忠心。

　　孟探玉看得内心荒凉，亲娘啊，总有办法让他说出去的话变成一坨狗屎。

　　出了三房主院，孟探玉瞥了眼身后跟着的人，放缓了脚步，道：“你小子挺能耐，前有老太爷给你说好话，后有三夫人为你担保。如今爷不让你跟回来，倒成了爷的不对？”

　　来贵羞赧：“少爷……小的真的知错了！小的发誓，要是往后再犯这样的错，就自请去庄子上作一辈子的苦工！”

　　“不怨爷罚你那二十板子？”

　　来贵点了一下头，忽觉不对，又一阵猛摇头：“来贵背主，少爷罚得对！往后小的再也不会仗着少爷对小的的好自作主张，也再不会以对少爷好为理由帮任何人做任何事！”

　　语气认真，态度诚恳，看来是真明白了。
　　孟探玉见好就收，揽了他肩头一把，迅速放开后，大步走向千寿堂，余光瞥见人还呆在原地，喊道：“还不跟上来？”

　　来贵心中一喜，当即咧嘴一笑，“哎”一声，欢天喜地地跟了上去。

　　天晓得这几天被少爷冷落的日子他过得有多苦，简直觉得人生没有了意义。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对少爷的主仆感情这么深，依赖这么深。

　　“少爷，你明天就要去刑部报道，要不要小的帮你准备点儿东西？”
　　“不用。”
　　“那少爷想不想吃庆源楼的糕点？小的现在就去买！”
　　“不吃。”
　　“少爷……”
　　孟探玉脚步一顿，烦躁地打断来贵的话：“行了，爷说不生气就不生气了，再咋咋唬唬，爷就让府里绣工最差的丫头把你嘴缝起来信不信？”

　　来贵唬了一跳，立马捂住嘴，安静地跟在孟探玉身后。

　　千寿堂里，孟探玉给老太爷请了安。
　　老太爷不咸不淡地打量了他一圈，见他身上没伤，遣退了左右，爷孙俩说起了悄悄话。

　　“昨个儿那么着急地出去，晨早才回来，忙活什么去了？”

　　孟探玉可不敢说。

　　老太爷一声哼笑，替他说了：“去找了那个姓郑的说书先生？”

　　孟探玉赫然抬头。

　　老太爷又认真地纠正了一下自己的措辞：“不对，如今该说是新科状元了。”
　　说话间，刻意看了看孟探玉的反应。可惜，他的脸上只有单纯的不悦，并没有心虚之类的情绪流露。

　　捻了捻手上的佛珠，老太爷心中肯定，自个儿的孙子怕是到如今都对人家不知根不知底。

　　到底是自己的孙儿，比那个亲幺儿子更得自己的心，孟老太爷有心教养，于是提点道：“这人能傍上太子，没那么简单。人家已有了家室，陛下也给你寻了门亲事，往后就不要再走得那么近了。”

　　这话孟探玉不爱听，老太爷也没强制让他现在就接受，起身走到小书房，取出一沓着人特地整理的刑部的人事关系图交给孟探玉：“朝堂之中，人员关系错综复杂，有的人看起来简单，但那只是他让你看到的一面，谁也不知道他背后的真面目如何。”

　　老太爷在朝堂游刃有余几十年，侍奉两任君主还能全身而退，名誉满身，可谓万年老狐狸。
　　听他一席话，才是真的胜读十年书。
　　孟探玉很自觉地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立马收敛情绪，小手摆摆好，认真地听老太爷传授经验。

　　“刑部身为六部之一，虽比户部、礼部好一些，但也单纯不到哪里去。一个小小的司狱，虽只掌管犯人的吃穿用度，但却是刑部最肥的差事之一。
　　走马上任后，少不了有人要给你献殷勤，尤其你背后还有孟氏撑腰。”

　　这点孟探玉倒是能预见到。
　　老太爷停顿了一下，尤其认真地跟他强调：“祖父要你记住，你可以圆滑狡诈、可以浑噩度日，但绝对不能收受贿赂，哪怕一钱一厘都不行！”

　　不论在哪个朝代，贪官总是容易被拿来开刀，尤其是那种职位低微，偏还手脚不干净的人，最是上头人喜欢用来杀鸡儆猴的对象。

　　如今朝中局势不好说，跟没有政治敏感度的人也说不清楚，索性只字不提，直白地告诉他底线就行了。
　　老太爷相信，他这个孙儿大智若愚，大是大非面前，定能有分寸。

　　该交代的交代完，老太爷又慎重地叮嘱了孟探玉一句：“这份图纸虽不完全，但也大致厘清了刑部表面上的人员关系，你要牢牢记在心里，不可踏错一步，否则，你就是将整个孟家，置于深渊！”

　　老太爷对他的要求够底了，孟探玉乖乖应承下来，修整一日，便去三房又找了亲娘，支了些私房钱。

　　入了刑部，免不了应酬，这笔钱尤氏一早就为他准备好了。

　　孟探玉本想着跟亲爹也打个招呼，结果待到傍晚天色暗下来还没等到人。
　　倒是尤氏陪他等了许久，脸上早早挂了困意：“你爹昨个儿去了宫里就没回，怕是有事儿耽搁，今儿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回去歇着吧，日子长着，早晚有见面的时候。”

　　说话的时候，尤氏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比往日的精气神差了不少。由着香岚带着出了门，孟探玉有些放心不下，问道：“我娘这样几天了？”

　　“也不久，就这三四天。”

　　“知道这么几天了，你怎么不给夫人请大夫？”香岚自来是个机警的，这种时候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孟探玉就有点不高兴了。

　　香岚可委屈了，眉眼微垂：“三少爷，这事儿奴怎会不放在心上？只是少爷入夏就要及冠了，夫人忙着为你准备及冠礼需要的东西，没日没夜地累着了……”

　　这个……

　　孟探玉还差点儿忘了，自己还有件人生头等大事——及冠。
　　他歉疚地摸了摸鼻头：“那府里府外这么多人，娘又何必事事躬亲？你也是，身为娘的贴身婢女，怎么不多劝着点儿？那东西重要还是人的身体重要分不清啊？”

　　“……少爷说的是，都是奴疏忽了！往后啊，奴就专抢夫人的针线，让她一样也做不成！”香岚怨怨地盯了孟探玉一眼，转身回了院子。

　　“嘿！小丫头片子，还跟爷撒脾气！”
　　望着香岚那气冲冲的背影，孟探玉忍不住埋汰一句，也离开。

　　回了玉松院，他径直躺在廊下的长椅上，瞅着天边那淡淡的红霞，心思不自觉飘远。

　　董文毓的话萦绕在耳边，他始终记挂着。
　　他不想变成女人，也不能变成女人。他无法承受这样的反转，亲娘、亲爹、偌大的孟家，没有一个人能承受。

　　但不学无术的他，跟董文毓站一块，那实力就是蝼蚁之于大象，完全没有反击的可能。
　　尤其是皇帝还发了话有意让他俩凑一对，现在董文毓是说拒绝了，但自己傻乎乎地劝了一通，万一她反应过来，觉得近水楼台挺不错，转身又答应了呢？
　　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锤了锤脑门，孟探玉寻思，他还是得强大起来，想办法让董文毓没法动他，不得不放弃和他换回性别的念头。

　　与此同时，他还得知道她到底有什么预谋，这样，才能及时地想出应对之策，而不是发生了事儿只能跟她大眼瞪小眼。

　　如果汤池中所见幻境是真的，那么那个男童，就可以假设为曾经的董文毓。
　　董家最希望的就是生个儿子出来，为什么会将好好的儿子变成女儿，然后寄养在青云观里？

　　咸鱼了二十年的脑子头回主动转起来，难免有点儿迟钝。孟探玉寻思一番，没想出个所以然，忽然想到梦中那场大火，眼睛一亮，看向一旁守着的来贵。

　　“来贵，爷问你个问题。”

　　来贵正百无聊赖地靠着廊柱，忽然听到孟探玉的声音，立马站直身子，郑重其事道：“少爷你说，小的知道的一定全告诉你！”

　　孟探玉怔了一下，旋即干笑一声：“你不用紧张，一个小问题而已。”

　　来贵屏息，认真听他问。

　　“爷问你，如果京城里发生比较大的火灾，会不会有官府记录？”

　　“这个？”来贵为难地挠了挠脑袋：“好像……好像京兆府会有吧？去年秋天西市一家布庄就发走了水，京兆府的人好像出现过。”

　　京兆府？
　　刑部跟京兆府的关系应该不错？
　　一个查案的，一个接收案犯的，应该不错！

　　孟探玉点点头，心里渐渐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