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59、他眨了眨眼

　　“二位，老先生年纪大，你们这样用劲儿，伤了他，咱们可去不了红坊了。”
　　当两个侍卫与那个被称之为蒙老的老者僵持不下时，孟探玉适时地给了个台阶。
　　蒙老冷着脸，斜乜了一眼那个乔装改扮过的孟探玉，而后哼笑着对压制他的两个侍卫道：“你们的主子已经发了话，还不放开老朽？”

　　两个侍卫到底有所顾忌，不想在这个不太重要的人面前暴露孟探玉的身份，对视之后，默契地收了手，退到孟探玉身后。
　　蒙老微微直起身，活动了一下两条胳膊，而后又弓着背，眯着眼走到桌前，颇有些挑衅地看着两个侍卫，道：“的确有条路可以绕过万蛊崖，不过，老朽只能带公子一个人去。”
　　话音落，蒙老的眼神就移到了孟探玉的脸上，透过烛光，后者直觉得他脸上的笑容阴恻恻地，仿佛已经看透了他跟身后两个侍卫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是主仆。
　　孟探玉内心有点虚，但他知道此刻不能退缩。他扬起嘴角，稳住微微颤抖的眉尾，学着董文毓的样子做出淡定从容的模样：“老者爽快，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把我带到其他地方去？”
　　“信，明日辰时，院门外见；不信……”蒙老停顿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敛去，“老朽这条命，你们直接拿去，不用多言。”

　　说完这句话，他就在原地站定，一刻钟后，孟探玉身后的两个侍卫还没动手，他得意地轻笑一声，拎起之前引路的灯笼，点燃里头的油灯，开了门，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木门吱呀一声，门外的风趁虚而入，刺得屋内的孟探玉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稍不留神，老者已经拎着灯笼走远。

　　风呼风止，小屋中只剩下三个人，孟探玉卸下了刚才的伪装，看向身后的二人，道：“这个蒙老，是你们王爷特地留在南疆的眼睛，是吗？”
　　二人对视一眼，不置可否，等着孟探玉的下文。
　　见此，孟探玉接着问道：“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这个问题其实不需要答案，但孟探玉还是要问，他要让这两个人心甘情愿地让他跟那个蒙老走。
　　屋里安静了片刻，其中一个侍卫站出来说道：“王爷叮嘱我二人保护公子安全，公子有闪失，我二人不能幸存。蒙老虽得王爷信任，但红坊之行危机不明，我等不能让公子独自冒险，还请公子交出手环，明日由我代行。”
　　他的语气肯定无疑，话里话外告诉孟探玉这件事没商量，说到底，还是不相信他。

　　孟探玉悄悄摩挲了着指尖，试图找到能说服二人的借口，可惜，这二人油盐不进，不论他说出什么样的理由，他们都一口回绝。如此，说的越多，越会让他们起疑。
　　权衡之下，孟探玉放弃了继续沟通。

　　浅眠一夜，天蒙蒙亮时，院外就传来了扣门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孟探玉。他揉揉眼，刚起身，就看见两个侍卫在他床头一左一右，似门神一样站着。瞬间，那点儿还没理顺的困意就消散了个干净。

　　院外持续传来敲门的声音，一个侍卫留下来看着孟探玉，另一个走了出去，开了门，将一夜未见的蒙老又带了进来。

　　一进门看见孟探玉，蒙老就凑上来，问道：“公子，可准备好了？”

　　不知是白天的光亮些还是什么缘由，再见这个老者，孟探玉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柔和了不少。但这样的柔和，让他浑身不舒坦。他稍稍低了低头，轻咳一声，道：“昨夜风凉，我身子不适，今日，由他随你去。”
　　说话间，孟探玉眨了眨眼，将手环脱下，递给一直在旁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侍卫。却还没等侍卫伸手接过，老者忽然伸出手，将手环径直夺过去。
　　只那一刹那，两个侍卫就拔出了刀抵在蒙老的脖子上。

　　刀光冰寒，蒙老不屑地笑了一声，道：“看来二位还没听清老朽昨夜说的话。去红坊，老朽只带这位公子去，旁的人，没门。”
　　这世上最不好解决的就是无牵无挂的光脚人。
　　孟探玉不晓得这位蒙老的身世，但两个侍卫有所听闻，此人的秉性，他们也见过一二，眼下，他是打定了主意只带孟探玉。

　　如今南疆与梁国正处在交战的边缘，南疆国内的情形不容乐观，王爷曾叮嘱他们早日拿到东西撤出南疆，以免引火烧身。若因为这个老者而久久僵持，受牵连的只会是他们。
　　权衡之下，二人还是收了刀。不过，他们提出了要求，要跟着蒙老一起去万蛊崖。
　　对此，蒙老默许。

　　商量好了，蒙老和善地牵过孟探玉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的距离，将手环又重新戴在了他的手上。
　　对于蒙老这样的行为，孟探玉心里实在觉得怪异，但眼下，他不能问。于是，只能忍着满腔的好奇，离开小院。
　　昨夜里系在村口的马儿被老者牵了过来，走出门就交给了两个侍卫。

　　夜里天黑，这村子的情况看不清，可此时天光微亮，一扫眼，孟探玉才发现他们昨夜里歇息的小院竟然是在一处坟墓垒垒的荒山脚下。
　　一条细长的田埂连到村子外，那是他们昨夜走的路，但眼下，蒙老并没有带他们原路返回，而是绕到小院后，往坟山上去。
　　这条路又陡又长，看起来颤颤巍巍的老人，走起来却比他这个年轻人还稳当。

　　走到半山腰，老者终于带着他们下了山，在那一条还算平坦的路上，孟探玉有幸瘫在马背上缓解了一会儿。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他的肩头几下，他恍惚地回过神来，一张褶皱的老脸就出现在他的眼前，吓得他直接从马背上滚下来。
　　在地上滚了个囫囵，他惊魂未定地看向马儿的另一侧。

　　蒙老推了推马儿的侧脸，眼神定定地盯着他，道：“公子，万蛊崖到了。”

　　闻言，孟探玉尴尬地起身，将身上的泥和枯叶拍掉，打眼所在的地方，竟是一片树林的尽头。
　　扬眼望去，山峦层叠，葱翠悠绿，飞鸟翱翔，美不胜收。
　　目光回转，前方的路不过丈远，路到尽头，悬崖立见。只一条看不出什么材质的长索连接两丈之外的另一座高山。

　　“这是万蛊崖？”孟探玉打眼四周，面对这样的美景，不敢信是老者口中那危险重重的万蛊崖。
　　“在南疆流传着一句话——‘越美的东西越毒’。”
　　只听这句话，孟探玉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蒙老见他有些变白的脸色，很是得意地又提醒他：“南疆还流传着一句话——‘任何蛊物都比不上万蛊崖’。万蛊崖下蛊虫万千，以万物为食，生了死，死了生，滋养着这一片山川土地，这里的景色，别处根本不能比，自然，这里的一草一木，哪怕是公子刚才沾染过的枯叶，或许都带着剧毒。”

　　不会吧！

　　蒙老的话让孟探玉眼皮直跳，他赶紧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蒙老，你看我这手，是不是有点儿黑了？”
　　这世上邪乎的事儿挺多，他信，但不能什么都他遇上吧？

　　蒙老被他的反应逗乐，哈哈大笑一声，伸出褶皱的老手，使劲握了一下孟探玉的手，后者毫无征兆，被他握得“嗷”一声惨叫。见此，蒙老放开他的手，宽慰道：“又红又白，公子无碍。”
　　“……”此时孟探玉哪儿还不明白这个蒙老就是故意吓唬他的！

　　他翻了个白眼，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蒙老没有继续逗他，转眼看向一直被边缘化的两个侍卫，道：“万蛊崖的入口就在这里，你们要等，便在此处等，别怪老朽没提醒你们，此处处处是毒，若不谨慎，毒发身亡，片刻之间。”

　　叮嘱了二人一句，蒙老也没打算得他们一句谢，转身从马儿身上取下早早准备的一捆又长又粗的绳索，一头绑在悬崖边上的石柱上，一头朝悬崖底丢下去。
　　目测绳索的程度也就二十来米，一丢下去就直了，可见这崖底的深，深不可测！
　　老者忙完了这个就开始拿另一条三指粗的的绳子往孟探玉身上绕。见此，他十分怀疑地问道：“蒙老，你说的路，不会是从这崖底走吧？”
　　蒙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公子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
　　他并没有早知道！
　　他只是随口一说！

　　但蒙老并不是随手一做。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孟探玉，另外一条路的入口的的确确就是在崖底。
　　当蒙老将颤颤巍巍的他一把退下悬崖的时候，孟探玉清晰地看见了那两个侍卫脸上庆幸的神色！

　　对于不了解的人，孟探玉内心怀揣着重重的质疑，在绳索绑着他落下悬崖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可一眨眼，他又看见蒙老那么老一个老头子竟然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跳下来，他猛然醒过神来，惊讶地看着选在两座悬崖之间的长索。
　　那条长索承载着他和蒙老两个人，从万蛊崖的一侧滑向另一侧。

　　在空中晃荡了片刻，悬崖的另一侧已经近在眼前，就在他做好准备蹬出脚稳定住身子的时候，蒙老忽然在空中猛地晃了一下，他那只几乎触碰到墙面的脚就这样以毫厘的距离错开到了另一侧。
　　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孟探玉不解地看向蒙老：“蒙老，你做什么？”

　　这样的方式蒙老不知体验过多少回，比起孟探玉的惊吓，他淡定又从容，当旋儿将他甩进悬崖壁的时候，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拇指弹开瓶塞，便将瓷瓶往壁上砸去。
　　一声清脆的“噗呲”声，瓷瓶破碎，一只通体五彩斑斓的蜘蛛快速地在壁上爬动起来。原本看起来毫无异样的悬崖壁因为这只蜘蛛的降临似被石子打破平静的湖面一样，忽然泛动起来。
　　定睛再看，那些似涟漪一般向外扩散的墨圈竟是一只一只的虫子。
　　蜘蛛的到来让它们慌不择路，四下散去。

　　就在孟探玉的眼皮子底下，那原本看起来结结实实的壁面，因为那一层层墨黑的虫子的移动而渐渐显露出一个窟窿。
　　这样的场面太让人震惊，孟探玉根本回不过神来，但蒙老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去欣赏蛊界的风光，当窟窿显现地足够两个人通过时，他又猛地打了个旋儿，将二人一前一后地甩进去。
　　孟探玉还沉浸在空中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里，猛地着地，摔得四肢瘫软。
　　他一阵猛咳，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头顶的光，窟窿就突然不见，像被人用一块巨石直接填埋了一样，四周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蒙老？”
　　孟探玉试探性地呼喊了一声，但安静地过分的洞穴除了回音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短暂的黑暗让他心慌不已，他下意识地蜷缩身子，却忽然注意到自己胸前有一点光，他惊喜地伸手摩挲，将衣襟内藏着的玉玦取出来。瞬间，他的眼睛像复明了一样，慢慢看得清东西。

　　就在这时候，一声“嗞啦”的火苗声从身后响起，他本能地回过头，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束微弱的火光，眨眼的功夫，一张老皱的脸从火光背后露出来。孟探玉心惊肉跳地握紧玉玦捂着胸口，又试探道：“蒙老？”
　　那火光越来越明亮，不用人回答，孟探玉也已经看清楚，那就是把他毫无怜惜之意地甩进来的老头子！

　　明明一把老骨头了，又弱不禁风的样子，不晓得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和胆魄，竟然会做这么危险的事！
　　孟探玉发誓，他这辈子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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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
嗷~~
因为写到这本书的最后部分了，二开的心态有点崩，怕写坏了浪费之前的努力，所以沉寂了三四个星期，今天心血来潮上了下后台，看到小天使们的留言，感动的同时很内疚，所以，立刻码了四千字上来（3900个字，四舍五入一下也是四千了~忏愧地嘿嘿一下！
先谢罪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