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58、他也是有脑子的人

　　阿南城的城门处，站着南疆的士兵，他们正对进出城门的百姓进行盘查。

　　孟探玉三人身着北荒服饰，骑着高头大马，在人群中极为显眼。城门守将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当即对站在身边的士兵嘀咕一句，命令他下去询问情况。

　　耶律涅古能放心让他们大摇大摆地前往南疆，便早就留了后招。此刻，当南疆士兵上前盘问时，护送孟探玉的侍卫立刻递上一本文牒。士兵将文牒送到守将手中，守将打开看了一遍，便命人送回，着城门口的士兵放行。

　　南疆和北荒十几年前就开通了互市，阿南城作为两国交界，其间常见从北荒前来走马的生意人。是以，坊间百姓看见他们这样穿着北荒服饰的外来者并不会觉得稀奇。

　　孟探玉入城之后，就打量着南疆的风土民情，如其名，南疆仿佛每个人都喜欢玩弄蛊物。大小街道，三五步不过，便能见一人手中握着蛊盒，向人推荐自己的蛊虫如何精妙如何难得，被推销的人又讨价还价地与他辩驳。
　　如此一番，像极了平常市场里买菜卖菜的人一般。

　　侍卫没有在阿南城逗留，直接穿城而过，带着孟探玉继续前行。日至黄昏，孟探玉原以为他们要露宿郊野，却不想两个侍卫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往前继续行了三四里地，见着一个村庄，他们才停下来。
　　而此时，天色黢黑，村子里灯火稀疏，狭窄的村道上更不见村民来往。四周静谧，只剩下田间虫鸣之声。

　　他们停在村口的槐树下，其中一个侍卫下马，从怀中摸出一样掌大的物什儿，抽掉物什儿尾巴上的线，朝村子放去，一声“咻”，一点鬼火似的光在空中一闪而逝。

　　短暂的平静之后，孟探玉注意到村子里晃晃悠悠走出来一个老者。他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拎着油灯。走近时，他将油灯往上提了提，照出他那张褶皱横布的脸。
　　他打量三人一番，朝村子里摆了下头，示意他们跟上。

　　孟探玉不明所以，两个侍卫却十分熟稔，得到老者的信号之后，就催促他下了马，将马系在槐树下，跟着老者进了村。

　　五十步之后，老者带他们拐了个弯，穿过一条长长的田埂，走到村后头一处僻静小院中。
　　老者拎着油灯带他们进了屋，将油灯放在桌上时，背身问道：“大人这回有什么吩咐？”

　　听到老者竟然说大梁话，孟探玉内心惊讶不已。更令他惊讶的是，跟着他的侍卫，很自然地用大梁话回道：“大人要在南疆找一个地方，两天之内，给我们消息。”

　　老者颤巍巍地转过身，问道：“什么地方？”

　　侍卫淡定地抓过孟探玉的手，露出他手腕上带着的手环，道：“这东西来的地方。”

　　微弱的光忽明忽暗，闪烁之间，老者隐约看清那只手环的模样，他不确定地眯起眼，往前走两步，抓着孟探玉的手腕拖到油灯下，细细看起来。
　　半晌，胸有成竹地说道：“这是红坊的图腾。”
　　话音落，老者又抬眼看着孟探玉，问道：“大人在红坊寄存了东西？”

　　此话一出，两个侍卫和孟探玉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过，俩人的反应比孟探玉快，没有直接问老者红坊是什么地方，而是说大人让他们来取。
　　老者放开孟探玉的手，弓着背，在屋中踱步几番，斟酌道：“大人能让你们来，说明信得过你们。不过红坊这地方，只有持有信物的人才能拿到东西，你们三个，谁去？”
　　当老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站出来说：“我去。”
　　这两个侍卫就像孪生兄弟一样，这一路上，几乎没怎么交流，但他们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且不说这红坊危险几何，便是不危险，他们也不可能放任孟探玉一个人去，万一他使了心计，真拿到东西跑了，那岂不是没办法交差？

　　对于他们的这个决定，孟探玉一点也不意外。若搁到从前，他必然乐意让别人去冒险，但如今境况不同了，若北荒的国玺真在那个红坊里，他必须亲自拿到，否则，他就失去了和耶律涅古谈判最重要的筹码。
　　老者见孟探玉没有交出手环的意思，眯了眯眼，道：“不知者无畏，知道了红坊是个什么地方，你们再决定谁去不迟。”
　　此话一出，顿时吊起了三人的胃口。
　　老者也不卖关子，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侃侃道来：“红坊不受任何一个君主统治，这世上，知道他们存在的人少之又少。而他们背后的主人，更加神秘，几乎没人知道……”
　　从老者口中，孟探玉才知晓，就是这样一个神秘的组织，竟然只做一件事——替他们的客人无限期保管东西。
　　只有一个条件：钱管够。
　　而想要拿回东西，只能凭借红坊给的信物。
　　“意思是他们只认信物不认人？”孟探玉困惑地问了一句。
　　老者不置可否，又接着说：“红坊分布各国，以不同的信物以区分。这只手环的材质和图腾，说明大人要的东西在南疆红坊。要想进入南疆红坊，要先过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万蛊崖。”

　　这地名听起来就瘆人。

　　老者见三人各异的脸色，嘴角莫名得意地笑起来，接着道：“万蛊崖上只有一条天索，若一个不慎，便落入崖底，受万蛊蚕食，生不如死。”

　　听老者这意思，便是能过万蛊崖的人必定身手了得，否则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而且是死得很难看的那样。
　　这也能理解为什么知道红坊的人少之又少了，因为能过去的人，绝非等闲，而过不去的人，都带着这个秘密葬身崖底。
　　孟探玉愁上眉头，斟酌着问道：“老伯刚才说拿东西需要信物，那去红坊呢？”
　　老者神秘地笑了笑，道：“有本事，谁都可以进去。”
　　言下之意便是只要能过万蛊崖，就获得了去红坊的资格，不同的是，能拿走东西的，只有拥有信物的人。

　　孟探玉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三人，他们是同一战线的。尤其是当两个侍卫知道有信物就能拿到东西的情况下，难以保证他们不会直接夺走信物，前往红坊。
　　一番沉思，孟探玉忽然对二人道：“两位功夫了得，过天索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万一有个不慎，带着手环落入崖底，便谁也完成不了这差事，对吧？”
　　二人不置可否，淡定地看着孟探玉，等他的后续。
　　“这世上的路，从来不止一条。能在红坊中立足的人，也不可能个个都是绝顶高手，能不出意外地穿索而过。若真是如此，这天下也不用五国并立，早早便该被他们收为一体了。”
　　“听小公子的意思，这万蛊崖，还有别的路？”
　　孟探玉说出这句话时，老者的注意力冷不丁转移到他身上，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泛着精光，琢磨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路自然是有，但我们人生地不熟，瞎找肯定找不到。不过，老伯刚才也说了，万蛊崖之所以叫万蛊崖，是因为悬崖之下，有万种蛊虫生存。既然它们能在两崖之间，那必然有一条路能连通前后。”

　　这话说得是没毛病，但古往今来，若真那么容易从崖底穿过，那万蛊崖的名声也早就不在了。
　　孟探玉天真的想法让老者失望，他垂眸摆了摆头，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孟探玉问他：“老伯在南疆潜伏多年，可知当初耶律尤贤是怎么进的红坊？”

　　耶律尤贤的名字已经几十年没人提到过，猛然听到，老者的神情忽然恍惚起来。时光回流，当年他也还身强力壮，那时遇到的人，本该风华绝代，荣宠仗身。
　　老者闭了闭眼睛，回转身睁开眼时，眼神又冰又冷：“你们到红坊，到底要取什么东西？”
　　当老者问出这句话时，已经此地无银。

　　两个侍卫在惊讶之余对视一眼，下一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一左一右将老者牵制住。老者挣扎了一会儿，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没两下就气喘吁吁。

　　“蒙老，大人信任你，让你在南疆苟活了几十年，你竟还有秘密藏着不曾告诉大人？”其中一个侍卫冷言问道。
　　蒙老无力地冷笑一声，道：“那还真是多谢大人多年的关照了。老朽的命不值钱，你们要，拿去便是。”
　　说话间，便闭上双眼，一副打死不说，任人宰割的模样。

　　见此情景，孟探玉静静地坐看着。
　　按照蒙老的说法，知道红坊的人不是功夫了得的能人，就是不能开口的死人。可偏偏，像他这样一位弱不禁风的老人，却对此知道得一清二楚。
　　凭什么？
　　耶律涅古这个人绝不会无的放矢，既然有预谋地让两个侍卫带他来找这个蒙老，那这个蒙老，一定有旁人不知道的厉害处！

　　孟探玉没想的时候不觉得奇怪，适才给自己寻找退路的时候，想到这个点，忽然觉得柳暗花明，这个老者绝没有眼见的这么简单。
　　于是，他故意出言试探。
　　熟料这个蒙老竟真的与他的外祖父相关，而见他与两个侍卫的交手，显然，他对耶律涅古也没有十足十地忠心。
　　如此，他的处境，便有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