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54、他心里苦

　　154.
　　无论多么怅然，困境始终要面对。

　　南疆的使臣虽然先他们一步抵达，但并没有得到北荒十分肯定的回答，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这个机会十分微妙，不能拖。

　　二人商量一番，决定主动出击。出击之前，孟探玉还要确定一个不稳定因素会不会坏了他们的计划。

　　“万将军，此一路过来也花了小半个月，公主脸上的伤情可有好转？”

　　自从穆家庄之后，宁喜公主忽然就拉开了和孟探玉的距离，这一点身为旁观者的万青看得很清楚。
　　容颜是女子最重要的东西，身为和亲公主，更是她不可缺失的优势。脸上忽然遭了口子，任是哪个女子都不能接受，更何况是身担重任的宁喜公主。
　　所以，万青也比较理解宁喜公主的反应。
　　但宁喜公主的伤势，虽然一直有大夫照料，但他并没有亲眼见过，所以突然被问到，万青一时还真搭不上话。
　　他忏愧地低了低头，道：“此事……我疏忽了。眼下，该回去问问。若公主无碍，该早日让北荒皇室将她接入皇宫。”

　　眼见万青如此反应，孟探玉就放心了。他确实不晓得如今驿馆中的那位已经被掉了包。

　　二人回到驿馆之后，让栀香递了信，说要见宁喜公主。

　　这一次，栀香识趣地没有阻拦，先行进去禀告之后，一番安排，便开了上厅堂的门，引二人入内。

　　一展透光的屏风横在厅堂中间，宁喜公主便端坐在屏风之后。
　　借着光，二人隐隐能看见屏风后的人面容完好。

　　栀香站在屏风边，看了眼屏风后的人，往外走了两步，屈膝对孟探玉二人道：“孟大人，万将军，公主如今已无大碍，按礼，明日便可入北荒皇宫，面见北荒新君。”

　　公主肯配合，万青放心不少。

　　二人刚从上厅出来，北荒宫中就来了信使，宣告新君明日辰时召见宁喜公主和孟探玉，望他们早做准备。
　　这边说完，那信使又拐了个弯儿，去了隔壁小院儿。

　　孟探玉张眼望去，见那小院外站着南疆的士兵，不由得眉头皱起来：“北荒的外驿馆就这两个院子？”
　　万青也着眼看了看，道：“应该不止。”
　　孟探玉哼笑：“知道我们跟南疆不对付，还让两边一墙之隔，故意等着看戏呢吧？”

　　这话恰巧被从外头回来的塔吉听见，她疑惑地看看孟探玉，又看一眼那边的南疆士兵，机智地往旁边躲了躲。等万青和孟探玉分开，她才跑到孟探玉面前。

　　“公子！”

　　突然跳出来的人吓了孟探玉一跳，他捂着胸口，不善地盯着面前的小姑娘：“干嘛？”
　　塔吉见他被吓得不轻，憋笑道：“主人让我给公子带话。”
　　这句话一说，孟探玉立刻严肃起来，左右环顾，见无人过往，才问：“什么话？”
　　“乌泽拉的夜景和大梁都城截然不同，公子该好好瞧一瞧。等天晚了，塔吉带公子去逛一逛。”

　　塔吉不是没脑子的人，尤其是驿馆中还有南疆的人在，她说起话来藏头藏尾地，就算有人偷听了，也不一定能听出什么，但她能肯定，孟探玉听得懂。

　　许是北荒人生来彪悍，无惧贼人。不同于每每宵禁的大梁，乌泽拉竟然夜不闭户，黑幕之下，都城的街道还热闹非凡，尤其是一些空旷的地带，多有篝火丛丛。
　　相约而来的北荒百姓三五成群，载歌载舞，豪酒烤肉，乐不思归。

　　这样开放又自在的夜生活，让孟探玉有点儿恍惚。

　　塔吉以为他是看呆了眼，将钟二随意地扔到一个地方，便拐了他东窜西走地，到了一座民宅后墙。趁着天黑无人，她带着孟探玉直接翻墙而入。

　　落地之后，推着他进了面前的一间屋子。

　　屋内，一盏烛灯在暗角忽明忽暗地摇曳不定，星辰的光透过头顶的天光洒下，将屋当中坐着的一个人笼罩其中。

　　一瞧那高傲不羁的嘴角，孟探玉就认了出来，可不就是白天在皇宫里帮着南疆使臣让他难堪的耶律涅古？

　　扫眼家徒四壁的屋子，孟探玉不客气地嘲讽道：“堂堂摄政王，就住这样的地方？北荒也太寒碜了吧？”
　　耶律涅古但笑不语，指了对面的空座。
　　等他不情愿地坐下后，耶律涅古才开口：“本王拿你当亲侄，才会让达翰不远千里带兵相救。如今，你就这样的态度对自己的皇叔？”

　　孟探玉直想送耶律涅古一个“呸”，要不是在他身上能有所图，这人压根不会看他一眼，更别说派人千里相救。
　　可惜啊，如今是大梁有求于北荒，身为大梁使臣，他要是一个激动得罪了耶律涅古，从而间接导致北荒接受了南疆的条件，那么他孟探玉真成了大梁的千古罪人。
　　这么大的罪责，他担不起，也不想担。
　　所以，他得忍。

　　“大梁与北荒交好，少不得有人眼红要从中挑唆离间。摄政王心如明镜，出手相助，这份情谊，我一定会转告给我大梁皇帝，日后北荒有难处，大梁一定会鼎力相助。”
　　“你什么时候能做梁皇帝的主了？”
　　“我……”
　　被耶律涅古这一点，孟探玉才恍然自己刚才说了大话。一时间，他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话要是传到千里之外的皇帝耳中，那他还不死得透透的？

　　耶律涅古好笑地看着孟探玉，眼前的小孩儿还是个小孩儿，就算当了使臣，经历了生死，还是一样想得天真。
　　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成为他们耶律家族的后人。

　　耶律涅古没有给孟探玉过多的时间去反省他的说话艺术，脸色一凝，道：“本王从不因好心出手帮人。既然救了你的命，你就该还本王的情。本王要的东西，在哪里？”

　　耶律涅古想要的，是北荒的国玺。

　　但关于国玺，孟探玉根据尤氏的提示，在肃州府停留的时候，侧面打听了关于手环的消息，可惜，没什么结果。
　　想到尤氏一再跟他强调不能亲自拿着手环去找，他犹豫再三，道：“我确实知道东西在哪里，不过，交给你之前，我有两个条件。”

　　“说来听听。”

　　“你如果不答应，我不会说，你先立下字据答应我，我才说。”

　　听到孟探玉这样的要求，耶律涅古顿时冷笑出声：“本王在北荒说一不二，要本王立字据，你是在侮辱本王。”
　　“基本自保而已。摄政王如果有顾虑，可以再考虑考虑。至于国玺，偌大的北荒，我想，也不止你一个人想要吧？”
　　孟探玉很清楚，北荒的国玺是他在北荒自有行走的唯一筹码，是他和万青是否能顺利完成任务的关键，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交给别人。
　　耶律涅古想要，那他得先知道他有多想要。
　　透过一个人的欲望强度，能知道这个人能不能信任，能不能为自所用。
　　虽然孟探玉还没有能利用人的能耐，但他可以实现基本的自保。

　　毕竟，他听过黄雀捕蝉，螳螂在后的故事。

　　耶律涅古注视着面前的青年，他的眼里透着傲意和不常见的冷静，这有点儿像那个女人。
　　想起那个容貌平常但气质超然的女人，耶律涅古不自觉嘴角挂起笑容：“对了，还有一件事，本王觉得应该告诉你。”

　　“什么？”孟探玉直觉不太好。

　　耶律涅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慢地说道：“是本王给梁皇帝递信，点名让你当这个使臣。你觉得，梁皇帝能让你活着抵达梁国的国都吗？”

　　耶律涅古的话似一道惊雷轰隆隆砸到孟探玉身上，他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人，脑中不断地重复他说的这句话，试图去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可这一尝试，就让他越发地心惊胆战。
　　这不得不让他怀疑，大梁皇帝能知道他娘的身世，完全是耶律涅古在背后作祟。
　　他这样一做，相当于就是给大梁皇帝递上了收拾孟家的大刀。若孟氏一族稍有不合意，他完全可以以他娘的身世为由，加罪惩治……

　　耶律涅古，好狠一男的！

　　俩人的谈话因孟探玉的傻眼而终止，耶律涅古满意地起身背对门。
　　门外的塔吉似接到信号一般，立刻开门，带着失了魂似的孟探玉一起离开小屋。

　　二人拐了几道弯，复又回到热闹的人群当中。但此时，孟探玉完全没有欣赏和参与的心情。
　　懒懒地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来。

　　塔吉见状，也停了下来，困惑地看着他，问道：“公子，怎么了？”

　　“塔吉，无论你是谁的奴仆，你始终效忠的，都是你的主人，是吗？”

　　此刻，他们站在两丛篝火的中间，左右都是狂欢着的人群，他们尽情地跳舞喝彩，天地之间，静下来的人，仿佛只有他和塔吉。

　　孟探玉问的问题对塔吉来说不算问题，但他落寞的神情让塔吉内心出现了几丝迟疑。她头一次想委婉一点地回答，至少，别让他因此而失望。
　　可塔吉是直来直去惯了的人，这一迟疑，便久久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她太久没有回答，孟探玉便将沉默当成了默认。一口气徘徊在嘴边，终于还是叹不出去，他眉眼一垂，将那口气又吞回了胸腔，默默地往前走去。
　　他周身的孤寂将他和满街的热闹隔绝开来。
　　看着他的背影，塔吉愁眉不展地挠着后脑勺，她做了什么让公子不开心的事吗？
　　她想不通，这一路过来，她一直按照主人的吩咐，尽心地保护他，陪着他，哪里做错了呢？

　　于孟探玉而言，塔吉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但人与人相处，时间一久，总是有感情。尤其他和塔吉也算出生入死好多回，潜意识里，他已经将塔吉当成了可以交心的自己人。
　　可今夜这一遭，突然就打碎了他的梦。
　　自从认识耶律涅古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生活，就被掌控了，而且，他毫不自知，一步一步，走入了他设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