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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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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人死了,但并非毫无用处。”
在塔吉深陷自责的时候,董文毓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但这句话并没有让塔吉从自我怀疑中走出来,她弱弱地自责道:“人死烟灭,还能有什么用?”
董文毓将桌上放着的一只两掌大的盒子往前推了推,轻敲桌面,示意塔吉打开。后者将信将疑地揭开盖子,赫然看见一只破损的骨埙可怜巴巴地躺在盒子里,埙身上还插着一支指长的小树枝。
“这……这不是那个吹埙人的吗?”塔吉惊讶道。
董文毓稍稍垂眸,从盒子里将骨埙拿出来,打量了一下,道:“若你说的都是实话,且承认这只骨埙上的树枝出自你手,那么我就能肯定,这只骨埙属于那个死去的黑衣人。”
这当然能确定了!
塔吉连连点头,她就偷袭过这一次,那骨埙的模样她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当时只顾着抓人,根本没在意落在树下的这小玩意儿。
孟探玉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大概是觉得自己被边缘化了,轻咳一声,问道:“这骨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闻言,董文毓将骨埙递给孟探玉,解释道:“大梁制埙通常六孔,前四后二,五音俱全。宫廷所制分颂埙、雅埙,虽形体不一,但孔制相同。”
只这么一提醒,孟探玉和塔吉都发现了问题,眼前的这只骨埙呈梨形,总共只有四孔。
孟探玉想了想,看向塔吉问道:“你们北荒,有这样的乐器吗?”
塔吉闻言摇头:“很少见。”
埙发源于中原地带,北荒长居戈壁草原,无论文化还是经济,都远落后于大梁,更妄论流传这类考究手艺的乐器。
得到塔吉的回答,孟探玉心里琢磨了一番,犹疑地像董文毓求证:“这骨埙,该不会出自南疆吧?”
董文毓不置可否。
孟探玉猛吸了一口气,心里有点儿激动,有点儿兴奋!
之前崔浩曾提过,偷袭驿馆的人隶属于南疆,而他们知道那些人有个代号叫“鬼狐”,所以,鬼狐背后的人应该是南疆人。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件事的调查一直都停滞不前。
如今这骨埙摆在面前,就是给了他们一个强有力的突破口,曾经敌暗我明的境况也一下子就发生翻转。
缠绕在他们头顶的那片阴影,也终于有了被揭开的可能。
想到这里,孟探玉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他定定地看着董文毓,犹豫要不要问,后者见他欲言又止,将骨埙放回盒中,道:“有话便说。”
孟探玉又瞥了眼旁边的塔吉。
塔吉懵懂地接收孟探玉使来得到眼色,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哎呀一声说不舒服,便离开了房间。
等她走后,孟探玉神神秘秘地凑到董文毓身边,问道:“青云观遇袭的事儿,你是不是早有预料?”
董文毓但笑不语:“你觉得呢?”
孟探玉觉得是!
否则,以她的性格,前殿乱七八糟,她绝对不会第一时间想到摆脱纠缠跑到隐阁去。
见他实在好奇,董文毓斟酌片刻,有选择地说道:“张大人将我藏在那个黑衣人身上的信交给了陛下。”
“陛下看了?然后呢?”
“然后,陛下命令青云观务必声势浩大地承办法会。”
听到这,孟探玉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青云观出这档子事儿,是皇帝安排的?”
董文毓略略垂了垂眼皮,又接着说:“朝中有内鬼,他要借机揪出来。”
话说到这里,孟探玉渐而渐明白了些什么。
“要是……要是鬼狐不出手呢?计划不就落空了?”
董文毓看着孟探玉,笑了笑,道:“青云观法会之日,一定会有刺客出没。而刺客的来历,必须来自南疆。”
这句话极有深意,听得孟探玉后脊发凉。他不敢往深了想,咽了咽喉咙,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见此,董文毓也不再耽搁,带上盒子,出门时叮嘱孟探玉注意安全,便进了宫。
目送董文毓骑马而去,孟探玉才带着钟二去往刑部。
此刻,黄泽被关押在南牢之中,已经苏醒,他爹正准备提审。孟探玉来得巧,便央求孟昭明带他一起去。
念及孟探玉曾在刑部当差,又是因为黄泽一事而被免了职,私心一动,便着人给他备了一套狱吏的衣裳,带着他一块儿去了南牢。
黄泽平静地盘腿坐在牢中,当狱吏过来要押他去审问室时,熟稔地起身,任由他们上了更重的枷锁,慢悠悠地走到审问室内。
他才一走进来,孟探玉就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儿不一样了。似胖了些白了些,原本狰狞可怕的面孔莫名看起来柔和许多。
这样的变化实在违和。
黄泽在审问室中央一站定,一抬头,就认出了站在孟昭明身后的孟探玉,二人对视了一眼,旋即,他就移开了目光,对孟昭明行礼:“黄某见过孟大人。”
孟昭明于他有恩,所以他会客气三分。
孟昭明面目严肃,点了点头,拉开卷宗,看一眼一旁的录吏,便公事公办地问起黄泽的来历,以及指使今日突袭青云观的幕后主使。
黄泽供认不讳,坦白地告诉孟昭明,命令他的人是魏源。
听到这个名字,孟昭明和录吏脸色同时一变。
孟昭明暗自回忆了一番这个熟悉的名字,陡然想起,这可不就是逃出刑部,杀死老司狱的那个逃犯?
也是这个人,后来袭击了刑部,掳走了黄泽!
“他人在何处?”孟昭明追问道。
黄泽一脸平静地看着孟昭明,回答:“死了。”
这个答案一听就不是真的。但亲爹极为平静,没有质疑黄泽的回答,复又问道:“死于何地,何时?”
“今日,青云观。”
今日青云观里死人无数,尤其是那一批刺客,几乎全军覆没。而朝廷的人即便从那些刺客身上搜出了同样的一块令牌,但并没有他们的身份信息。与朝廷的人而言,今天青云观出手的那些刺客,没有你我他之分。
黄泽看似态度好,但两个问题一回答,审问室里的人都反应了过来,他在戏耍他们。
从头到尾,这个人都没打算合作。
那两个问题之后,孟昭明没再问话,审问室内,就只剩下火盆里的火噼里啪啦地燃着响着。
这诡异的安静让人不自觉将呼吸放慢。
孟探玉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爹,唯恐他那暴脾气上来,二话不说先把黄泽揍一顿。
但亲爹的自控力还是出乎孟探玉的预料。
约莫一刻钟后,孟昭明突然起身,看着黄泽笑道:“不急,明日午时之前,本官等你的回答。”
黄泽无动于衷,静静地站着。
孟昭明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旁边的狱吏接收到他的眼色,会意地将黄泽送回牢房。
只是在送之前,他们取来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将黄泽的双目蒙上。
这一幕是那么地似曾相识!
孟探玉心里生出疑窦,目光奇怪地看向亲爹,后者看着他默默笑了笑,便跟在黄泽身后,亲自送他回牢房。
见此,孟探玉赶紧跟上。
他直觉亲爹在搞事情。
果不其然,狱吏根本就没有送黄泽回之前的南牢,而是带着他在牢里转了许久,又回到了审问室。
只是此刻的审问室已经四周蒙得漆黑,连一盏油灯都没有。
狱吏将他绑在十字架上,旁边放上滴漏。
这熟悉的一切让孟探玉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带到刑部的新玩意儿吗?
他们现在用得这么顺手了?
等一切布置完,孟昭明就带着孟探玉去了旁边的审问室。
那里早早备好了茶具。
看样子,孟昭明是打算在这里和黄泽僵持下去。
见亲爹这么信心满满,孟探玉有点儿不放心,踌躇片刻,还是提醒道:“爹,这法子以前儿子对黄泽用过。你这回再用,他应该心里有所戒备,可能没那么管用了。”
孟昭明淡定地泡了杯茶,看了眼孟探玉,道:“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爹知道这个道理。”
“那你还……”
“他对爹有戒心,但是对你没有。”
“嗯?”这话听得让孟探玉奇怪,“爹你什么意思?”
孟昭明略略抬眼看了看孟探玉,道:“你在刑部任职时,常常与他私下聊天。牢中犯人无数,你为何单单选他?”
这个事……
孟探玉有点儿哭笑不得,他挠了挠鼻头,面露窘色:“当时儿子以为他死的比较快,又是爹抓的人,想着有点儿情分,就多聊了几句。原以为是个不错的……”
要早知道黄泽命数那么长,才不会选他呢。如今想来,也是失策啊!
听到孟探玉会黄泽的评价,孟昭明哭笑不得,他摇了摇头,告诫儿子,道:“天下但凡敢行恶伤人的人,对大多数人都怀抱恶意。”
若非如此,当年黄泽行凶,大可只杀一人。但他累及无辜,恶性难掩。
对此,孟探玉不知如何评价,也许真的是他把人看得太单纯了吧。
黄泽被劫走后,他原本的计划就被打乱了。加之这段时间掺杂了各种事情,他都快忘了自己当初的那个计划。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
孟昭明忽然对儿子说:“如果你能撬开黄泽的嘴,陛下会对你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