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24、他……

　　深吸一口气，孟探玉走到廊下，一个眼神，让钟二将屋门关了，免得外头的声音打扰了里头的人。

　　定定地看了眼在院门口拉着丽颜的来贵，孟探玉觉得此情此景甚是熟悉。这小子去了马厩这么久还是没想通，真是个死脑筋！
　　孟探玉看他那不争气的样儿就生气，满脸不高兴地走到二人面前，看了丽颜一眼，又看向来贵，道：“你已经不是爷院里的人，想要请娶谁去大夫人跟前说，别在这儿碍爷的眼！”

　　“三少爷，奴虽然已经不是玉松院的人，但请您念在奴此后您十五年的份上，答应奴！”
　　来贵听到风声，担心丽颜，立刻就丢下了马厩的事情赶过来。恰好看到丽颜被新少夫人羞辱的场面，他为丽颜不甘。此时若是不站出来，丽颜往后在孟府就更站不住脚。
　　他鼓足了勇气，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得到孟探玉的应允。

　　然而，这份心意却只是他一厢情愿。若他不站出来，丽颜尚觉得自己还有些挽回脸面的机会，可如今他这一闹，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着，让她往后如何做人？
　　她心里觉得恶心，“噗通”一声跪在孟探玉面前，道：“三少爷，您曾对奴说过，若奴不愿为妾，不愿为奴，您就放奴离府，这话，可还算数？”

　　对她好的她看不上，看不上她的，死皮赖脸要上。

　　孟探玉翻了个白眼，说道：“来贵虽然长得不是一表人才，那也不是歪瓜裂枣。虽然他脑子缺根筋，办事儿没谱，但一片真心赤诚可鉴，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人都说宁作贫家妻，不作贵人妾。爷说句可笑的话，你是觉得自个儿是枝头的凤凰还是天上的喜鹊？非得配贵人才像话？”

　　这一番话狠狠地戳在了丽颜的心口上。
　　她确实自命不凡，比起这孟府里的奴仆，她哪怕是做仆人，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比他们都高贵，凭什么要配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厮？
　　如今闹得这样难堪，她确实无法再在孟府待下去，宁愿拿了身契远走高飞，重新来过。可眼下孟探玉如此羞辱她一番，摆明了不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心头似针扎一样难受。

　　“少爷既然不愿给奴身契，那奴只有出家做姑子这一条路了！”

　　闻言，孟探玉眉目一拧，看向旁边的来贵。
　　后者万没有想到丽容会说这样的话，宁愿出家当姑子，也不愿意嫁给他。一如少爷所说，他并没有那么差，只是不是自由身而已。
　　但若嫁给了他，他也必定不会让她过苦日子。

　　丽颜一脸决然，真真儿把来贵的心上了个透。

　　孟探玉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蓝天白云，心中盘算一番，忽然招了招手，着人搬了把高背椅，坐在二人面前。同时，与钟二悄声说了句话，等他溜出院子，便扬声慢悠悠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咱们孟府上还从来没出过当奴婢的主动跟主子要身契的事儿，爷今天要是不能处理好，这满院的人，爷往后也甭想管了。今儿院里院外的人都瞧清楚了，像这样以下犯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子，栽到爷手里，只有一条路。”

　　孟探玉话音刚落，刚跑出去的钟二就从刘管家那儿借了四个强壮的家丁过来，得到孟探玉的眼神示意，立刻招呼没拿板子的两人上前将丽颜拿住。

　　一看这阵仗，院里院外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三少爷这是要把丽颜就地正法啊！

　　“三少爷……”
　　来贵见这阵仗也吓到了，唯恐他真的要把丽颜打死在这院里。刚喊了一声准备给丽颜求情，就被孟探玉一个冷眼制止：“来贵，念在你与爷十五年的主仆情，爷今儿不罚你，出去！”
　　一语话落，钟二便和院子里的小厮一块儿将来贵给架出了玉松院。

　　这厢被当众压在地上的丽颜终于慌了，她害怕地朝孟探玉喊道：“三少爷，我也是伺候过你的人！是你说要纳我为妾，如今事情不成，你便要杀我灭口，可还有天理在？”

　　一贯性子清冷的人，当性命遭到威胁时，终究还是捂不住面具下的真面孔。才将两句话，便污蔑上了孟探玉。
　　这样的人，要是真纳了妾放在枕边，都不晓得哪天会突然反手一刀把他给结果了。

　　孟探玉冷笑一声，道：“按家规，杖三十！”

　　三十大板子下去，这人真得当场咽气。
　　众人暗自唏嘘一声，只道是这丫头是急慌了心，连主子都敢诋毁。

　　眼看板子就要落下来，丽颜一时情急，张口喊道：“谁敢！我是宫里的人，谁敢动我！”

　　此话一出，哗声一片。

　　丽颜的来历大多数人都知道。
　　惠亲王送给二老爷，然后又被二夫人送给了三夫人，三夫人塞到玉松院里伺候孟探玉的。
　　这一波三折的，几乎晓得的人都以为她是惠亲王府出来的。
　　惠亲王在京城时，府里的奴仆还大多给她几分薄面，惠亲王被贬出京城后，大家就觉得她没什么特别之处，一如平常人一样对待。
　　她想入三少爷的房，这事儿大伙儿都知道，少不了背后尖酸刻薄一下两下，何曾料到，这小丫头胆子竟然这么大，竟敢说自己是宫里的人。

　　众人都看着孟探玉的脸色，他倒是无动无衷，点了点头，道：“曾经是。如今你身契在我孟府，便是我孟府中人，自然动得。”

　　话音落，他便给了两个打手眼色。二人蓄力，准备开打，熟料丽颜又喊道：“我是陛下的人！”

　　哎哟，这板子还没打下去，就一句比一句厉害，谁信谁是傻子。众人卯足了劲儿看热闹，就想瞧瞧这丽颜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孟探玉看这热闹场景，暗自点了点头，家丁当真一板子狠狠打下去。

　　“噗——”
　　丽颜闷哼一声，嘴角边隐隐渗出来血丝，她目光狠狠地抬头看向孟探玉，咬牙道：“我奉王之命，监察百官。杀我命者，以命相抵！”

　　“打！”

　　孟探玉一声话落，家丁又一板子下去。

　　三板子之后，丽颜已经虚弱不堪，但仍在强撑着复述那句话。当第四板子即将落下之事，孟探玉身后的门扇突然打开，塔吉似风一般一闪而过，挡住了家丁即将打下去的板子。
　　她冷漠地看了眼地上狼狈的丽颜，对孟探玉道：“公子，小姐说丽颜早就不是玉松院的人了，应该交给大夫人处置。”

　　闻言，孟探玉眉头一扬，心说娘子真狡猾，这样烫手的山芋，丢给大夫人再合适不过。
　　暗自斟酌一番，孟探玉做出一脸纠结的模样，半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家丁几个将她架着送到大房去。此外，还让钟二随行，将这里发生的事，以及丽颜所说的话悉数禀告大夫人。
　　钟二机灵，懂孟探玉话里的意思。随行将人送到大夫人那儿，痛心疾首地替孟探玉鸣了一番不平后，就丢下人飞快的离开了大房。

　　看着院里那要死不活的丫头，大夫人一声冷笑：“不要脸的东西，处置之前没来问问本夫人的意见，如今出了纰漏，倒想起来本夫人是这当家主母了？”
　　话是这么说，大夫人心里千万个不高兴，人都丢这儿了，她怎么也得处理了。
　　旁边的方婆子看大夫人不高兴的样子，便往前站了一步，替她问下头的家丁：“三少爷不是说杖三十吗？玉松院里打了多少？”
　　“三杖。”家丁垂首回道。
　　“夫人，还剩二十七杖呢。”方婆子掂量了一下，这数不清，要是打下去，那丫头真得断气。
　　大夫人理了理暗紫纹花的衣袖，道：“想拿身契离府？哼，我孟府还没这样的先例。送到庄子上去，三日打一杖，二十七杖完了，丢到田里做活。”

　　甭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一个不中用的暗探，宫里的人可不会为了她来孟府要人。大夫人一点儿也不虚，下了决定后，道了声“晦气”，便赶紧让人将丽颜拉走，别脏了院子。

　　钟二悄悄等在暗处，看见了丽颜被送出府，这才回了玉松院。
　　孟探玉已经进了屋，见少夫人坐在旁边，多行了个礼，而后便禀告了大夫人对丽颜的处置。
　　完了，孟探玉便让他先出去。

　　董文毓看了眼孟探玉，又看了眼钟二的身影，问道：“你诚心置她于死地，是为了让她说出那句话？”
　　孟探玉摸了摸鼻头：“不是诚心，是试探。若她不妄言，也许随意打一板子，她装晕一下，这事儿就掀过去了。”
　　“为何试探？”
　　孟探玉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院子里忙着收拾的小厮，说道：“当初我娘送进院子里的有俩人。其中一个，在我表兄宅中。”
　　董文毓看了他一眼，等他的下文。
　　“府里的人都晓得他们是惠亲王送给二伯的，但他们不晓得，那是皇帝赐给惠亲王的人。皇帝和惠亲王的关系如何，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所以，你想确认这俩人之中，谁是皇帝的耳目？”
　　董文毓一下猜中了他的目的，他并不意外。

　　“你就不怕此事传到陛下耳中？”董文毓问道。
　　孟探玉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就是要这件事传出去，传得越多人知道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