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22、他……

　　皇帝的语气里饱含不满，孟探玉听得担心，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她还是一脸从容。仿佛皇帝的威压在她面前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当皇帝的威仪使殿中安静了片刻之后，董文毓平静地抬头正视皇帝，说道：“臣不见便有臣不见之理。陛下若有疑问，现下可问，臣知无不言。”

　　“朕看你是瞧不上张卿。”
　　皇帝气笑，语气中带着几丝玩笑话，适才严肃地神情一下就淡去了三分。
　　然而难得露出和蔼一面的皇帝，也没张大人松口气。他不动声色地将头又埋深了二寸，尤其是官服下的手，似乎有点儿抖。
　　孟探玉默默地将目光从张大人身上移开，心想能拿捏住皇帝命脉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么严肃的场面都敢不卑不亢，一副天下独我的模样。
　　如此风姿，董文毓是他见过的头一人。

　　董文毓没接皇帝那句话，皇帝也没继续追究，当着张大人的面敲打了她一番，给了张大人一颗定心丸。
　　这期间，皇帝一句也没提过信的事，孟探玉心里忍不住敲鼓，这张大人到底是把信递了还是没递？

　　可惜皇帝不给他追问的机会，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张大人。

　　当张大人离开养心殿后，他突然对董文毓说道：“宁喜身子不适，宫里的太医瞧不出问题，便有些不规矩的道是邪祟作恶。眼下事情已经在后宫传开，太后虽然已经强力压下，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为了防止北荒人借机发难，你携青云观主持一场法会，权当去去晦气。”

　　原来叫他们进宫是为了这件事。
　　萧喜言这一病就拖了小半个月，算着时间达翰一行应该已经回到了北荒。皇帝是怕夜长梦多，这才想着法子强制让萧喜言的病好起来，赶紧去北荒和亲，堵了让北荒借机发难的心思。

　　这一点孟探玉算想明白了，但他想不明白，皇帝召他进宫是何事？法会他也帮不上忙，难道说还得意思意思让他这个当夫君的同意一下？
　　想想也不太可能。

　　孟探玉心里正瞎琢磨，皇帝忽然叫了他一声，道：“你赋闲在家已有多日，如今成了家，也该立业了。”

　　皇帝的语气不太像个当权者，反而有点儿像他家的老太爷。
　　他才点头应是，皇帝又道：“你长兄是个人才，如今南疆正值多事之秋，朕欲让他前往任监军一职，辅佐郑大将军平定南疆之乱。”

　　这可是件大好事。
　　文官武就，在和平的年代并不被人看好。但如今边境滋扰不断，大梁内忧外患的境况已经逐渐显露出来，这时候孟探璋若能在军营中有所作为，那以后孟家的根基就会更加稳固。
　　孟探玉私心里为大哥高兴。皇帝能如此看重他，重用他，说明孟家在皇帝的心中依然是忠臣，否则不会在这样的关头，派世代清流的孟家人插手其中。

　　“原本朕定了你长兄为和亲使臣，眼下这个位置便空缺了出来。你与北荒素有渊源，朕思前想后，这使臣之职，你来最合适。”

　　刚才的高兴劲儿还没过，皇帝一句话砸下来，直接把孟探玉砸懵了。
　　“我？”他惊讶地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当使臣？”

　　惊讶的人不只是他，还有旁边的董文毓，皇帝此举来得怪异。她斟酌片刻，打算替孟探玉推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但还没开口，皇帝又抛出了一块巨石——
　　“天气渐热，朕身体不适，将提前前往行宫修养，文毓随行。”

　　“陛下……”

　　“朕明日下旨通知孟府，你们提早做好准备。”
　　皇帝充分发挥他说一不二的气势，话音一落，便放下手中茶盏。一旁的高内侍见状，配合地走下台阶，请了二人离开养心殿。

　　孟探玉迷糊糊地走出来，站在汉白玉石阶上，百思不得其解：“圣上什么意思？就我这小身板，让我去当使臣？”
　　到时候还不得被达翰一个手指头挑起来欺负？

　　董文毓若有所思，没有回答孟探玉的话。当二人离开了皇宫，慢悠悠地走在回孟府的路上之后，她才浅淡地解释道：“他在给你机会。”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机会，若是孟探玉行将踏错一步，恐怕连大梁的边境都无法踏进一步。

　　“给我机会？给我什么机会？”孟探玉还没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听到董文毓如此说，懵懂地问道。

　　董文毓眼帘微垂，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解释道：“北荒刻意离间孟家与圣上之间的关系，圣上心似明镜。提拔你大哥去南疆监军，让我随行去行宫，都是告诉外人孟氏一族是王之心腹，无人可动……”
　　说着说着董文毓就没了下文，孟探玉忽然有些着急：“那……让我当使臣是什么个意思？”
　　孟探玉一问，董文毓突然就停了下来，抬眼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道：“弃卒保车。”

　　身份不明的塔吉留在孟府终究是一个隐患。

　　孟府迟迟不能拔出这根隐藏的毒针，那就只能皇帝给他们制造机会。
　　派遣孟探玉任使臣，那塔吉就没有留在京城的借口。离开了京城的范围，路途遥远，难免艰险，万一出个意外，就与皇城无关。
　　即便北荒人再不讲理，也不可能借机对大梁发难。

　　而牵连其中无法自白的孟探玉，若在这期间没能立功，便只能成为弃子。死后，一纸追封，便安抚了孟氏一族。

　　这残酷而又现实。
　　身为孟氏一族最没用的人，他成了最容易被舍弃的人。

　　孟探玉从来不笨，只是懒得动脑子，听董文毓一番提点，他渐而渐地明白了其中深意。尽管那也是他曾经想过的最坏的结果，可到了时候，硬生生被人嫌弃出局的滋味儿，搅得他心口难受。
　　他鼓着腮帮子，一脸失意：“我出了事，你不就成寡妇了吗？”

　　寡妇？
　　这两个字陌生到了极点，董文毓愣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孟探玉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哭笑不得，真是难为人了，都深入虎穴了还担心她的名声。
　　董文毓摇了摇头，拉住他的胳膊往前走：“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
　　注意到董文毓的举动，孟探玉突然两眼放光，适才的阴郁一下子烟消云散，赶紧了两步，凑到董文毓身边，盯着那只拉住自己胳膊的手，笑吟吟道：“你……是在暗示我吗？”
　　听出他语气里不可多见的轻浮，董文毓瞥了眼二人之间亲密的距离，放开了手：“想多了。”

　　孟探玉才不管，两个人认识这么久，她头一次主动牵人，这跟他以往死皮赖脸往前凑可决然不同。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努力已经有了潜移默化的作用，说明她内心的防线开始一点一点地被撕破，说明两个人往平常夫妻的关系发展又更近了一步！

　　这是个好兆头！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眨眼的功夫，孟探玉就变成了窜天的猴儿，一会儿绕前，一回儿绕后地耍宝。
　　董文毓看得头疼，默不作声的加快了脚步，没一会儿，便到了孟府门口。

　　回了家，孟探玉总算收敛了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进了门，看见刘管家迎面走来，他便打算问上一句老太爷那边得不得空，带董文毓去见个礼请个安，熟料还没开口，刘管家走上来就急慌慌的对他说道：“三少爷，你可回来了！”
　　孟探玉听他语气不对，神色间也有些闪躲，似是介意董文毓在旁，反问了一句：“怎么了？”
　　刘管家看了看董文毓，为难了一会儿，和孟探玉往旁边走了走，小声说道：“是丽颜和塔吉！”
　　“谁？”孟探玉惊讶地叫了一声，丽颜怎么蹦出来了？
　　这人安静了一段时间，他险些忘了还有这一茬。

　　刘管家叹了口气，道：“适才三少爷和三少夫人被请去了宫里，塔吉就回了府。她在少爷的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就去了三夫人那儿说是请安，恰巧碰到丽颜在那儿请求三夫人做主，让少爷你……”
　　话说到这儿，刘管家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见董文毓目光没在二人身上，才有压低了声音说道：“塔吉那丫头性子太急了，什么话都不听，就要把丽颜打一顿。三夫人拦不住，让香岚叫了远离的家丁几个，把俩人捆了，刚送到玉松院里。三夫人发话了，这事儿得您自己处理，她和府里的人，都不插手。”

　　孟探玉那个心口疼哟！
　　这俩祖宗怎么碰到一块儿去了！

　　愁眉不展地盘算了一会儿，孟探玉忐忑地对董文毓道：“院里有点儿事，我先去处理，要不，你替我去祖父那儿问候问候？他老人家身子不好，你顺便看个诊？”
　　好在董文毓通情达理又不是个爱管闲事儿的人，听他一说，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一折身，就走向另一条直通千寿堂的回廊。

　　目送她走远，孟探玉陡然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刘管家叹了口气，对孟探玉道：“三少爷，你这是要瞒着三少夫人处理？”
　　孟探玉苦着个脸，瞒她？怕是还没这个本事。眼下让她先走，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缓期死刑的安慰罢了。
　　他也没心思回答刘管家的问题，摆了摆手，就拧着眉头直冲玉松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