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13、他……

　　马车突然停下，孟探玉敲了敲车板，问道：“怎么回事？”
　　才将出了声儿，外头拦车的人就走到车帘边，行礼道：“孟公子，世子请你茶楼叙话。”
　　说话人的声音里带着几丝命令的味道，孟探玉很不喜欢，道：“爷没空。”

　　虽然惠亲王已经离京，但萧凌好歹是世子，在京中谁不给两分薄面，一个小小的世族公子，竟敢如此截然拒绝，若他就这样走，岂不是让众人看他们惠亲王府的笑话？
　　侍从脸色有些难看，心中顾及萧凌的颜面，索性从马夫手中夺过马儿身上的缰绳，又道：“孟公子，世子请你茶楼叙话。”

　　孟探玉还难得遇到这么不识抬举的仆从，冷笑连连：“爷说了，爷没……”
　　话未说出口，董文毓突然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说道：“既然是世子相邀，我们自然要赏脸。”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车外的人听清楚。

　　跟在萧凌身边，侍从也听闻过孟探玉所娶的新妇背景如何，听她发话，顿时恭敬三分，垂首道：“董大人，世子诚心相邀，望大人与孟公子赏脸。”

　　哟呵！
　　这差别对待！
　　一字一句孟探玉都听得真真儿的，他目光怨怨地盯了眼董文毓，小声道：“上回他把我逼进宫令我险些失身，我不与他计较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让我跟他来往？”
　　“萧凌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他既然在府外等到我们离府，必然有事寻你。”
　　因着萧喜言的缘故，孟探玉对惠亲王府的人一贯没什么好印象。又听董文毓如此维护那小子，顿时心里不是滋味儿。
　　“你忘了圣上身边的那个公公提醒你我的话了？眼下正是几双眼睛盯着我孟府，我这时候跟萧凌来往，要是被人以讹传讹，那我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董文毓有些意外地看着孟探玉，当日高内侍所言确实意有所指，提醒他们与北荒保持安全距离，务要走得太近引起陛下猜疑。
　　但萧凌其人，在京都的处境是爹不疼娘不爱，没了惠亲王的庇护，便如丧家之犬。
　　如此人物，连孟探玉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日理万机的皇帝？

　　“去见一见，无伤大雅。”

　　孟探玉满身满眼都写着“拒绝”二字，但董文毓一再坚持，他还是不甘愿地妥协了。走出马车，看见那侍从，他冷笑一声，径直走进路边的茶楼。

　　侍从对他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视而不见，当董文毓跟着下车时，他郑重地行了一礼，让开路请她先行。

　　三人相继上楼，萧凌就在走廊尽头的雅间之内，推门而入时，他恰巧提壶慢斟，见孟探玉身后跟着董文毓，即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放下茶壶，起身相迎：“萧凌见过董大人。”

　　想想一个月前，这人在街头还神气十足地跟董文毓套近乎叫大姐，如今一身锐气失了七分，堂堂王爷之子，竟给一个四品女官行礼，确实够落魄。

　　董文毓颔首以礼，对萧凌道：“你约他相见，想必有事要谈，我在隔壁等。”
　　话罢，便独自走到了旁边的雅间。
　　董文毓走了，侍从便从外头将屋门关上，招来茶楼的伙计，命他给隔壁的雅间送上好茶。

　　从出现到如今屋中只剩下二人，萧凌就没拿正眼瞧过他，孟探玉冷笑连连，顾自在萧凌对面坐下。也不指望这位主纡尊降贵给他斟茶，顾自取了一只杯子倒上茶水。
　　端着茶杯在手中晃了一晃，道：“萧世子，有话直说吧，小爷还忙着和娘子回家造小人儿呢。”

　　董文毓何等人物，竟会下嫁给如此厚颜无耻的小子？
　　萧凌想不通，更不想明白。若非如今处境艰难，他何至于会降脸面跟这样一个小子相对而坐？

　　垂了垂眼，萧凌将心中的不悦压下，说道：“你看似风光，情况却不比我好到哪里去。真正捉拿到在外驿馆纵火之人的，是刑部尚书和京兆尹。这件事上下皆知，可偏偏这个北荒使臣却对你青睐有加，如今已经引起陛下猜疑，你以为你和孟府的日子会好过？”

　　看他大费周折的，孟探玉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却原来还是这件事。
　　孟探玉抬了抬眉头，道：“萧世子好心肠。”
　　话中的嘲讽之意任谁都听得出来。

　　“本世子要提醒你的是，小心皇太孙。”

　　这话就出乎孟探玉的意料了。他记得皇太孙是被太子亲自打断了腿禁在无极宫中。
　　听萧凌这话的意思，难道皇太孙眼下能自由活动了？

　　说实话，他有点儿慌。

　　要是换做他因人被废了一条腿，他怕是爬都要爬到那人的面前，让他血债血偿。

　　“萧世子不会真是因为好心才特地来提醒我吧？”
　　萧凌笑了笑，道：“自然有交易。”
　　“什么交易？”
　　“娶董文萱。”
　　这话听得有些怪，孟探玉又问道：“谁娶？”
　　“我。”
　　联想到今儿在董府见到的那一幕，孟探玉是真意外：“你……是真的喜欢董文萱？”
　　“若非真心，本世子岂会冒着得罪孟府的风险，去董府提亲？”
　　说起这个，当初他娘还为此气伤过身。孟探玉瘪了瘪嘴，道：“你要娶她便娶，跟我说，难道我还能帮你娶？”
　　“你能。”
　　“你说能就能，你自己不就能娶了？”孟探玉讽刺道。
　　“若父王在此，本世子何须找你？”
　　萧凌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听在孟探玉耳中，比他说的话还刺耳。他掏了掏耳根子，道：“这事儿我还真无能为力，世子还是找别人吧。不过，你若真觉得告诉了我一个消息却没讨到交易，那便算我孟探玉欠你一个人情，该还的时候，自然还。”

　　话罢，孟探玉便起身往外走，他刚打开门，身后萧凌的声音又传了来：“你会帮我。”

　　孟探玉充耳不闻，开门走到旁边的雅间，正准备敲门，董文毓便走了出来。出乎意料的是华羽竟然出现在她身后。
　　二人往外走时神色匆匆，与孟探玉撞了个正面。

　　“你们这是？”

　　闻言，董文毓看了眼隔壁雅间，见萧凌与他的侍卫没跟着孟探玉出来才道：“观中有事，我要去一趟，你回家小心些。”
　　说话间便要把孟探玉撇下，这他哪儿愿意，连忙撵上去道：“夫妻同根同源，今日咱们是一同出门的，若我一个人先回去，落在别人眼里还不得以为咱们夫妻不睦？咱家妇唱夫随，你去哪我去哪！”
　　这番话出自孟探玉口中不是一般的好笑。
　　华羽偷笑几声，发现孟探玉目光不善地盯着他，立刻收敛笑意，帮腔道：“师叔，孟公子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反正也是回门，青云观也算您半个娘家，孟公子去得，去得！”
　　董文毓面色无波地扫了华羽一眼，目光落在孟探玉脸上。
　　那可楚楚可怜的神情出现在男人的脸上本应该违和至极，甚至恶心，但在孟探玉脸上，却挑不出点儿别扭来，也算是本事了。
　　董文毓心中叹了口气，从前无人这样粘着，她对性别一事并不太关注，这些日子总跟眼前人相处，她越发觉得该早早换回二人该有的性别。

　　默认了孟探玉跟着，一行三人便驾着马车去往青云观。

　　萧凌在雅间之上，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心中百转千回。当他们的马车在街角拐走的时候，身后的侍从突然语气奇怪地说道：“世子，他们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萧凌闻言偏了偏头：“城外？”
　　侍从回想了一下，提醒道：“刚才属下在门外守着的时候，一个青云观的道童神色匆匆地赶来，进了隔壁雅间。”
　　萧凌眯了眯眼，直觉告诉他青云观里出了事。他抬头看了眼随从，虽一言不发，但后者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辞礼之后，即刻朝孟探玉一行离开的方向追去。

　　此刻青云观中确实出了事，不过出事的地点是后山隐阁。

　　一进观门，华羽就将二人带了过去。

　　通往隐阁的林荫小道上机关撒了一地，和鲜血混在一起。零散的几个道人正在抓紧收拾。看见华羽带了董文毓回来，皆停下片刻，唤一声“师叔”，等她走过，复又开始忙碌。

　　隐阁之中，云柯面墙而立，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看了眼董文毓，发现孟探玉也在，意外了一下，而后便对他视而不见，只对董文毓说道：“人在里头，算时辰应该已经昏迷。”

　　有了云柯这句话，董文毓才去启动开关，打开石壁。

　　就在石壁门开的刹那，一道银光扑面而来。

　　孟探玉看得心惊肉跳，对恰好站在门前的董文毓连一句“小心”都没喊得出来，后者已经往后退了数尺，随手从旁边的香案掏来一只香炉，盖子一掀，便朝里头冲出来的人撒去。
　　那人猝不及防，顿时被尚未冷却的烟灰烫伤了脸颊，一声惨叫未出，董文毓已经闪至身前，长臂一出，夺走他手中银剑，顺势一个手砍刀落下，将人劈晕。

　　她几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孟探玉看得目瞪口呆，云柯与华羽二人却面色平静，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于董文毓这超乎常人的反应和速度。

　　石壁之内的温泉热气涌动，隐隐让人昏睡。只见云柯从袖中摸了一只瓷瓶出来，打开瓶塞，往里头一撒，顿时热气退散。呼吸一口，袭上头的昏睡感也随之消失。
　　孟探玉甩了甩脑袋，收起惊讶掉的下巴，如华羽一般，默默地看着董文毓搜那黑衣人的身。

　　片刻后，她从黑衣人腰间掏出一枚令牌。

　　“鬼狐？”认出令牌的刹那，孟探玉不禁惊讶道。

　　对此，董文毓并不惊讶，反而表现出一副本该如此的神情。她站起身，向云柯问道：“他们来了几人？”

　　“四人。三人掩护。此人功夫最高，突破机关闯了进来我才发觉异样。其余三人一死两伤，伤者已逃。”

　　这么说，眼前的人便没了用？
　　顿时，董文毓的目光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