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12、他……

　　又过一日，董文毓早早起身准备。
　　孟探玉迷糊糊地，看见她已经坐在了外间的木榻上，揉了揉眼，起身问道：“你又要出门？”
　　“今日回门，先去看看三夫人，若她身体无恙，我们便出发。”
　　孟探玉知道董文毓并非董家亲生的女儿，原只是随便问一下，若她不想回便找个借口不去，没想到她竟真的惦记着这件事，而且还表现得这样积极，令他始料未及。

　　一番梳洗，孟探玉换上一身比较正式的衣袍，按规矩先去给老太爷请了安，而后去三房看望了尤氏，便和董文毓一道，坐着孟府里提早准备好的马车往董府去。

　　董府那边早早开始准备迎接新人回门。
　　董氏子辈男丁单薄，能出来迎接的，只有董大夫人和她的众位妯娌，姑娘们皆在偏厅的屏风后等待。

　　二人在董府门前下了马车，董大夫人便迎了上来。
　　看见她，董文毓客气地唤了声“大夫人”。
　　董大夫人含笑应下，并没有觉得她的称谓不合适。
　　一番见礼后，便命人让开路，与二人一道进了府。
　　到大厅之后，二人先给董大老爷夫妇敬茶见礼，而后见过各位董家的长辈，董文毓就被董大夫人带去了偏厅。
　　就在他们走后，大厅的气氛渐渐变得奇怪。
　　一屋子的人，看似热闹，却没一个跟孟探玉搭话。
　　缘因这位新姑爷的“威名”早已传遍京城，这些爷们儿早有耳闻，加之二人成亲之时，这人表现实在太差。
　　诗词歌赋没有，功夫拳脚不行，只一副皮囊算得上一个优点。当日若非董文毓出手让他们停下，这小子怕是只会白跑一趟，连媳妇儿都不能接上花轿。
　　旁的新姑爷回门他们或许还会耐着性子下棋赏花辞赋古画全来一套，眼下这个，实在是没谁想费精力搭理。

　　这也恰中孟探玉下怀。跟这些老狐狸打交道那叫一个累人，能少说一句话少说一句。
　　一顿尴尬的宴席过后，孟探玉见董文毓还没出来，便盘算着找了个借口去后院寻人。
　　才将穿过前堂，路过董府的偏门时，余光一瞥，见门口的人被小厮拦下，言语间似在说约见董府的小姐。
　　孟探玉顿时停下来，站在一边多听了两耳朵。但看那求见的小厮也衣着不凡，不该是一般人家的。他心里盘算一番，招了招手，给他带路的小厮立刻过来，笑脸问道：“大姑爷，怎么了？”
　　孟探玉抬了抬头，示意他看向门房的方向：“那是什么人？”
　　小厮伸着脖子看了眼，笑道：“应该是惠亲王府上的人。”
　　惠亲王？
　　“他不是被勒令离京了吗？”
　　小厮赔笑道：“可不是。因为这个，咱府上跟惠亲王府上的婚事也快黄了。如今大夫人正张罗着给二小姐寻新的亲事呢……”

　　惠亲王被勒令离京，但惠亲王妃和世子萧凌却被皇帝扣在了京中。身为不受盛宠的皇帝之子的儿子，萧凌在京城的日子还不如他一个世族子弟过得舒坦。原本定下的亲事，该是在他和董文毓之前就完婚的，却被一拖再拖。
　　这董府做得也是够不近人情的。
　　孟探玉瘪了瘪嘴角，不再管那些事儿，继续去找他的亲亲娘子。

　　小厮带着他兜了一圈儿，问了一转儿，最后带着他穿来绕去地，到了一处小竹林后的红墙小院外，说道：“大姑爷，大小姐应当就是在她的院里了。她不喜府里的人进她的院子，小的就带您到这儿了，您自个儿进去吧。”
　　话罢，小厮便一溜烟离开了小院范围。
　　孟探玉在院外站了一会儿，左右打量，心里怪极了。
　　小院所在的位置又偏又远，前不着廊后不着门，连个丫鬟仆人住的罩房都比这里敞亮。董文毓虽常年生活在青云观，但名义上还是董府的大小姐，董府的人竟就这样怠慢她，难不成董府里的人都晓得她不是真正的大小姐？

　　此刻，董文毓确实在红墙小院当中，与她一起的，还有董大夫人。她身边的婆子就在门外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屋内，董大夫人与董文毓相对而坐，桌上是两盏热茶，却谁也没动。

　　“夫人，你费心思让我回来，有话直说。”

　　董大夫人姿态端庄，眉宇间自带威严。闻言，她含笑将袖中里的小盒缓缓取出，放在桌上，轻轻地往前推了一推，当董文毓的目光投来时，她又将其压在手中，说道：“这东西你历来贴身而带。若非借着新婚前的洗礼，恐怕本夫人这辈子都不能洞悉这里头到底藏了何样的宝贝。”

　　董文毓的目光蓦然一沉，片刻后道：“夫人要我代替董大小姐完成董孟联姻，我已经完成。”

　　董家大小姐是董大夫人的亲女儿，亲骨肉。
　　当年董府众人因一则批语，便让她与女儿骨肉分离二十年，好不容易相见，却发现女儿早被李代桃僵，偏偏她不能拆穿，只能假装，假装自己的女儿还活着。
　　谁能知道她内心的苦楚？
　　整个董府之中，无一人知晓。

　　想起那死因不明的女儿，董大夫人不自禁泪眼婆娑，看向董文毓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恨意：“你十里红妆，风光大嫁，我的毓儿呢？她幼年早逝，所葬不知处，你以为做到我要求的事，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占用我毓儿的身份在孟府风光一辈子？”

　　话听到这里，董文毓隐约明白了董大夫人大费周折的缘故。
　　“夫人以为，我还应该做什么？”

　　董大夫人深深吸一口气，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抬眼看了会儿房梁，才重将视线移会落在董文毓脸上：“萱儿是毓儿的妹妹，你亏欠了毓儿，就该弥补给萱儿。”
　　“然后？”
　　“我要你想办法让惠亲王府主动取消与萱儿的婚事，”董大夫人停顿了一下，又道，“听闻太子侧妃秦氏膝下有一子，与萱儿一般大……”

　　董大夫人的口气不是一般小，这边还没断绝跟惠亲王一脉的联系，已经开始谋划攀上太子一系。
　　放眼整个京城，这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没几个人比得上。

　　沉默片刻，董文毓问道：“夫人的打算令公可知？”
　　董大夫人偏了偏头，直接回避了董文毓的这个话题，说道：“你是圣上身边的红人，他能为了你破例让皇家仪仗队来接亲，便能为你破第二次例。萱儿是我的心头肉，我要让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言下之意便是董令公并不知情。

　　董文毓扬了扬眉头，道：“朝堂诡谲，圣人之心不可测。夫人今日看太子风光，又怎知日后惠亲王不会卷土重来？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对于董文毓的金玉良言，董大夫人根本听不进耳朵里，她冷哼一声，道：“静观其变？只要圣人还活着，他就绝对不会对惠亲王改观！之前我算错了一次，不会再算错第二次，这个忙你若不帮，那这盒子里的东西，你便再也别想见到！”
　　“夫人料得不错，盒中之物于我而言比命重要，但夫人也该明白，我要取你手中的盒子轻而易举。夫人不该如此愚蠢地威胁我，与我撕破脸皮。”董文毓盯着她手中的盒子，语气平淡地说道。
　　闻言，董大夫人冷笑一声，当着董文毓的面将盒子打开。

　　里头空无一物。

　　董文毓意外地看向董大夫人，后者噙住嘴角的笑，说道：“我敢威胁你便有后手，你若做不到，不仅拿不回那件残缺的玉珏，与北荒人关系微妙这一秘密也会不胫而走。扒开了这层皮，你还如何顶着我毓儿的身份在这世间行走？”

　　话罢，董大夫人便起了身，临走时，着意敲了敲桌上那只空盒子，而后便带着自己的贴身婆子离开小院。
　　从前她尚不知为何这人要顶替自己女儿的身份，如今听得一些风声，她才将将有了眉目。只待她找到证据，屋中之人还不任她拿捏？

　　大夫人心中一番好盘算，走出远门时，看见孟探玉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收起嘴角的冷笑，不咸不淡地点了个头，便似陌生人一般与他擦肩而过。

　　董大夫人走后，孟探玉往院子里探了探脑袋，发现屋门敞开，董文毓坐在屋门正对的一张圆桌前，拿着一只朴旧的木盒出神。

　　“她跟你说什么了？”孟探玉觉得董文毓的情绪不太对劲，蹭进屋子后，小声地问道。

　　看见孟探玉出现，董文毓不动声色地将盒子揣进怀里，道：“无事，照平常人家的长辈一般训些话罢了。”
　　“真的？”孟探玉觉得不像。
　　那位大夫人的态度跟进府之前截然不同，瞅他的那一眼似用鼻孔看人一般，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董文毓跟董府的人不亲近，回门也只是走个仪式，晌午一过，二人便准备回孟府。
　　一套虚礼与董府的人辞别后，二人又上了同一辆马车。

　　董文毓情绪不对，孟探玉也不敢贸然搭话，坐在一旁，手闲的撩开车帘看看街边的光景。忽然想起去找董文毓时遇到的事儿，嘴一溜，便道：“你还记得当初咱们在街上遇到的那个惠亲王世子萧凌吗？”

　　董文毓正在思索如何破董大夫人给她设下的难题，忽然听到孟探玉提起萧凌，突然回神：“萧凌？你见着他了？”
　　孟探玉摇头：“他连你家，不对，是董家，董家的门儿都没进得去。”
　　“大夫人竟绝情至此？”
　　董文毓嘀咕了一句，恰被孟探玉听了去，他急忙问道：“大夫人？董府的？是她下令不让萧凌进董府？”
　　孟探玉一脸八卦的表情，董文毓看得一头黑线，伸出一根手指，将他的脑袋顶出五寸之远，道：“趋炎附势，人之常情。”
　　孟探玉冷笑一声，道：“人之常情？绝情还差不多。”
　　今日董府之行，让孟探玉看白了董府的人，一群势力眼儿，从前他们如何对待董文毓他管不着，但往后谁再敢膈应她一分，他孟探玉就十分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