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山城瘾 ...
-
高大树木遮天蔽日,一棵与一棵间仅几步之遥。树干上粗糙不平,颗粒凸起,摸上去像是镶嵌着石子。
叶缝中漏下灰扑扑的光线,乍一眼看去,像是飞扬着尘土。
顾月流刮开脚下的锯草,面前的枝叶,道:“骊山可曾种香樟?”
“当然没有,”清谈一步一步向上跨跃,“种了满山的玉兰和茉莉。”
顾月流记起大半年前的经历,鼻尖似乎就萦绕着茉莉的芬芳,他笑着补充:“还有杨梅。”
清谈看他一眼:“顾毛贼。”
顾月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偷杨梅,怎么会在山泉中遇到清谈庄主?”
他又开始嘴欠,怀念起了嘴中的杨梅味,道:“庄主洗澡水泡过的杨梅…”话还没说完,就见清谈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在指间把玩。
顾月流收了声,呐呐道:“不是没带吗?”
清谈举着手中的针:“只带了这一根。”
顾月流严肃了语气:“清谈,家暴不好。”
只是一根针,顾月流自有方法避开,可是在清谈面前,他喜欢偶尔讨饶偶尔装弱,喜欢看着清谈那双冷淡的眼里流露出的一点儿笑意。
就像幼年时发现的一只蟋蟀,放在了瓶子里怕它闷,搁在地上怕它逃,只得捧在手心,看着它挪动六对足,从手心左侧移到右侧,偶尔用指腹去摸上一摸,好让它知道在人的手上。
顾月流在心里打了个比喻,又觉得这个比喻不恰当,清谈怎么也不算蟋蟀,他更像一弯月亮。说月亮也不恰当,他比月亮更清冷。
顾月流想来想去,头一回觉得自己肚子没有墨水,竟找不出恰当的词汇去形容面前之人。
小蓝察觉后面两人越走越慢,转了头用翅膀狠狠扇了下沉思中的顾月流:“别谈情说爱了,捉人要紧。”
顾月流捂住头,对着清谈诉苦:“你看到没,一只鸟都敢欺负我。”
小蓝扇动翅膀用了狠劲,打得顾月流脑袋上肿了一小块,顾月流摸着嘶了一声,骂道:“死鸟。”
晓雨山安静地连只麻雀也不在,玉茗堂扬起的灰让它们捕捉到了危险,一片连着一片地飞出山间,就连食人蚁也钻到了地下。
原先两人还得防着锯草割伤脚腕,引来食人蚁,现下却不必担心。
踏过一片草地,钻过一小片密林,小蓝领着他们直奔东北方向:“他进了那处山洞。”
往东北走,脚下反而没有了锯草,变成高及膝盖的迎春花丛,顾月流一看见这些黄色小花就犯憷,生怕也是用鲜血浇灌。清谈用手一捻,道:“普通花。”
两人继续向前,路变得越来越难走,后头甚至有些举步维艰,大团大团的密密花丛阻拦在面前,膝盖以下的情形低了头看不清,只能凭着直觉判断脚下的路面。
顾月流握住清谈的手,同他十指相扣,瞎说:“我怕。”
清谈抿了唇,没挣开。
手下的触感像块嫩豆腐,还是凉水中浸泡过的那种。顾月流牵着,忍不住满足地皱了下眉头。好不容易走到迎春花丛的尽头,两人面前出现了一片垂下来的藤蔓,像少女的头发一样密实,顾月流用剑挑开,露出一方洞口。
洞内昏暗,站在此处,看不清内部的情形,顾月流率先进入,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拉着清谈进来:“走。”
小蓝在外面扇着翅膀:“那我走了。”
这鸟带队利索,逃跑也利索。
顾月流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滚,别打扰我们二人世界。”
小蓝想当着他面拉泡屎,考虑到清谈还在,遂哼了一声,鸣叫而起。
顾月流没有掏出火折子,而是紧紧拉着清谈,往前慢步,清谈看不清洞内,睁大眼面对着黑暗:“你看得见?”
“差不多,”顾月流低声道,“我曾经在黑暗中练过。”
虽然不能练得像猫,但洞内的大致情形,顾月流眼中有数。
脚下是略带潮湿的泥土面,面前没有岔口,宽得可以通过四人,山洞的石壁上凹凸不平,似乎全是黑色的石块。
从前面不远处传来滴滴的水落声,在洞内不停地回响。
清谈跟着顾月流走过一个拐角,摩挲着往前蹭了一步,绊到颗石子,令他朝前倒了一倒。顾月流转身极快地接住他。
清谈一下扑进了顾月流的怀中,清冽厚重的男子气息迎面扑来,让他呆了一瞬。
顾月流身上还挺好闻。
顾月流在黑暗中调侃:“清谈,在这里投怀送抱有点儿危险。”
眼前一片漆黑,但是清谈能够想象出顾月流现在一副不要脸的样子。他懊恼地站直身子,后退了一步。
又踩到尖利的石子上,发出了一声细响。
顾月流眼角瞄到黑色的石壁动了一下,拉过清谈:“别动。”
两人身高相差半个头,清谈的鼻尖抵在顾月流的肩上,偏头能隐隐察觉顾月流收紧的下巴:“怎么了?”
顾月流仔细看了看石壁,伏到他耳边道:“走路别发出声音,这洞里全是蝙蝠。”
原来石壁上凹凸不平,并非是石壁本身,而是上面匍匐着一大群蝙蝠。
清谈左右转转,开了口:“我看不见,我的眼睛在幼年的大火里被熏伤了。”
顾月流愣了。习武之人的眼神比普通人更清晰明亮,清谈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顾月流还以为对方在山洞里如履平地。
哪知道是摸着石头过河。
他一阵心疼,心里的晦涩天翻地覆地闹腾。清谈又道:“你走慢点,我跟着你,尽量不出声。”
“不用,”顾月流道,“我有办法。”
他的双手从清谈的背部往下,摸过腰,往下探去,贴着衣物像是点着火,清谈在黑暗中咬牙切齿:“你做什么!”
“抱你。”顾月流一把抱起他,托住他的屁.股,“夹住我的腰。”
清谈:“………………”
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中说这种话,怎么听怎么下流。
顾月流催促:“这样走得快,不然明天都捉不到黄羽扇。”
清谈气血翻腾,极为羞耻。
顾月流腰间肉挺结实。
清谈面色绯红。顾月流抱着他像捧着孩子似的大步朝前走,时不时还往上颠一颠。
绕过两个拐弯,水流声更加清楚,清谈已经能够听清是从何处传来。他动了动脚:“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用,”顾月流呼吸平稳,“清谈,你怎么这么轻?”
藏在宽大衣服下的男人腰细得不行,只有肩膀还算宽,抱在手中没有该有的重量。
清谈没有回答,他用凉凉的右手手背抵着自己的脸颊,试图降温。
山洞越往里,蝙蝠越少,到后来石壁上仅有零星几只,路面依旧有些潮湿,只是洞内杂草变多,在缝隙间胡乱蹿长。
清谈抬头,从顶上瞄见一点儿缝隙,只是不大,宛如米粒。
“那些缝隙用来流通空气,否则走这么深,我们早就窒息了。”顾月流道。再次拐过一个弯,面前忽得亮堂起来,原来已经走到了底。
这里便是洞的尽头,有一方小泉,滴滴答答的水落声是从小泉上方的石头上发出的,那儿时不时滴落着水珠。
尽头明亮,因为上方的石壁开了四个口,射.下了光线。
泉边站了一个人,一席粗布衣衫,正背对着他们。
顾月流放下清谈,同对方打了个招呼:“黄神医,好久不见。”
黄羽扇摸着胡须转过身,看着顾月流一点儿也不慌张,也没有逃跑的念头。他客客气气道:“不久,昨晚刚见。”
他眼光一转,落到清谈身上:“我原以为你们很快就会到,没想到比我预料的晚了一炷香。”他指指地上燃尽的烟灰。
顾月流抽出背后长剑,黄羽扇摆摆手:“不动武,先坐。”
他从角落里搬来三块石头,用衣袖拂了拂上面的灰:“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这个故事有些荒唐有些长,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年纪大了,站着累。”
白叙阳跟林与同在晓雨山的西侧晃了一个时辰,顶着头顶的大太阳叫苦:“什么情况,怎么连只鸟影都没有?”
林与同倒是满身力气,仿佛下一秒就能活捉黄羽扇,他将手中折扇摇得哗哗响,走路也带着风。
白叙阳停了脚步,拉住往前的林与同:“林兄,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们回去找找顾流氓。”
他拖着林与同转了方向,结果没走几步,就被林与同拉住:“贤弟,我还是比较喜欢跟你两个人。”
林与同以为对方要回去,是为了跟清谈一块儿,想到背上背负的责任,他果断拉住了白叙阳。只是他这话说得暧昧,倒叫白叙阳想起来,从昨日.开始,林兄就十分喜欢缠着自己。
他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道:“林兄。”
林与同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白叙阳道:“林兄,虽然你比我大上十岁,但是为人比十七八岁的少年还要天真。我挺有好感。”
林与同没反应过来。
白叙阳拉着他的手:“但是眼下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我们得找到黄羽扇。没准顾月流现在已经找到了。”
林与同任他拉着往东走几步,停在原地,反射弧奇长:“我想同你一道,就是为了捉黄羽扇。”
白叙阳没回答,抽抽鼻子:“这里好臭。”
他放开林与同的手,绕着面前的树转了一圈,一抬头,发现枝上的鸟,喊道:“小蓝,你给我下来!”
正在拉屎的蓝鸟往下一看,扑扇着翅膀就要逃。
白叙阳从怀中摸出一大把瓜子仁在手心:“顾月流人呢?”
小蓝挣扎半晌,没出息地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蓝:我是只有骨气的鸟【猛扇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