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子掠影》江信恩

4、职场女性不易当

　　沈青云到了公司，冲了一大杯浓浓的黑咖啡，一大口灌下去，坐在电脑前，太阳穴还在“突突”的跳。
　　她不比苏汐，有勇气辞了职，在家做自由职业，每天睡到自然醒。光是外地人五年连续社保才能买车买房的条目就卡着她。结婚已经泡汤了，不能不紧紧抱住饭碗。

　　农历年后上班的第一天，同事们大都还没有返京。开放式的办公区空落落的，沈青云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这个座位她已经坐了5年，只升过一次，从专员升到经理助理。29了，还没有升上经理，出去见人，递名片都觉得羞怯。无奈公司里一个萝卜一个坑，非得有人把经理的位子让出来，自己才有机会坐上去。

　　沈青云曾亲眼见过一个公司的老人年底找总监哭诉，在公司五年没有获得升职加薪，总监委婉的表示，如果在外面找到机会，公司绝不会阻拦。
　　沈青云打一个寒战。唇亡齿寒。
　　棋子，大公司里，人人都是棋子。今天上头用到你，你便得冲锋陷阵，头破血流，还要连连打躬作揖表忠心，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明天你动作稍慢一点，便稍嫌你又老又蠢又旧，看见你心烦，巴不得你变成空气消失掉，免的挡了谁的路。
　　哎，无情可怖的社会。

　　3月末是公司公布升职加薪以及发放上一年年终奖的日子，沈青云很清楚自己不会得到升职，她的直属上司Lisa不喜欢她。
　　不知道为什么，职场里，女上司总是对男下属有特殊的好感。她和同事Kevin一样加班到半夜12点，第二天，Lisa总会体贴的说，
　　“Kevin，昨晚又加班到那么晚啊”
　　“Kevin，下午你调休歇歇吧”
　　“Kevin，我要叫Starbuck，给你带一杯吧。“
　　这些话，她对沈青云从没说过，她的大脑里好像装着一套系统，自动过滤掉了沈青云的一切付出，好像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大学的时候，沈青云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名白领丽人。她曾一次次的看见妆容精致，干练简约的女性，在露天咖啡馆里，支一本笔记本，凝神专注，手指在键盘上打的飞快，满心羡慕。
　　梦想总是美的，直到梦想被实现的那一天。沈青云毕业以后，如愿以偿成为一名职业白领。
　　打工生涯捱的叫人疲累。
　　读书的时候信奉努力就会有回报，踏入社会，这一信条被频频打脸，复杂的人事关系令人窒息。升职，加薪，一切与自己利益切身相关的东西，统统被牢牢的握在他人手中，真正官大一级压死人。
　　沈青云觉得自己是一只被人捏紧了脖子的鹅。
　　如果现在再有人问她的梦想，她会毫不犹豫的说，每日睡到自然醒，账户里的钱花不完。

　　哎，不想了。沈青云再喝一口咖啡，低头凝思，领完年终奖就该去外面找找机会了。在这里呆下去，迟早被耗死。

　　沈青云所在的公司是一家业内知名的咨询公司，总部设在美国，服务的客户遍布各行各业。
　　她所在的部门是汽车事业部，专门服务各大车企，提供的服务涵盖客户调研，培训，行业分析等等。

　　“G 企的合同在哪里？”
　　总监拉开办公室的门，冲着办公区嚷。
　　“我知道在哪，我拿给您！”沈青云赶忙答应。
　　一边找，一边嘀咕，他怎么来了？还以为今天各老大都不在呢。
　　沈青云的部门老大Tom，今年35岁，年轻有为，是全公司最年轻的部门老大，长的高大英俊，高鼻梁，深眼窝，有八分像吴彦祖。平常衣着及其考究。他那个层次的人，已经需要用衣饰震慑他人了。
　　还有，未婚。
　　未婚却未必单身。
　　沈青云有好几次在大悦城看见他和容颜娇俏的小姑娘一起逛街，每次带的人都不一样，但一样的二十出头，一身名牌，一脸天真。
　　其中一个女孩叫沈青云印象深刻，鹅蛋脸，斜挎一个YSL的小牛皮包，一只手挽着Tom的胳膊，半边身子几乎依靠在他身上，仰起小脸，嘟嘟着嘴唇和Tom说着什么，Tom 一脸陶醉。
　　沈青云当然不会傻到上前去打招呼，上司的私生活，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沈青云找到G企的合同，理了理G企的项目报告，端着笔记本走进Tom 的办公室。
　　原来，G企业今年换了总经理，新来的总经理要拿他们公司开刀，扬言要把去年的项目金额砍掉30%，叫Tom自动降价，不降就不给结算。
　　咨询公司就是这点不好，从客户手里讨项目，客户是大爷，舔着脸伺候，人家也不一定稀罕，自己只有被虐的份。

　　Tom和沈青云对着合同一条一条的研究，又找出去年一年来双方沟通的邮件，提交的各项报告，一点一点地捋，心里慢慢有了底。两个人工作起来很有效率，办公室里只听见敲电脑的“哒哒”声和翻文件的“沙沙”声。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Tom 抬手看一眼手表，8点了，两人忙起来，午饭，晚饭都没有顾上吃。
　　“今年就到这儿吧，明天继续。”
　　“好”
　　沈青云端起笔记本走出Tom 的办公室。
　　Tom最欣赏沈青云这样的下属，名校出身，沉着冷静，做事爽利又有条理，报告写的又快又好，可以做全公司的范本；见到客户又满脸堆笑，自来熟，说话办事叫人舒服，是个人才。

　　沈青云在自己座位上脱下高跟鞋，脚趾努力的伸一伸，呵，真舒服，然后换上一双球鞋，拎起包包，准备回家。
　　站在公交站等公交，3月初的北京还是有些冷，一阵风，吹的沈青云直哆嗦。一抬眼，看见Tom 那辆血红色的路虎正停自己马路对面呢。
　　这时候，公交车来了，沈青云一步跨上车门，找了个座位坐下，透过车窗去看Tom的那辆车，什么时候，我才能开上这样一辆车呢？

　　沈青云回到苏汐的家，一进家门，看见餐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红烧大虾，蒜蓉扇贝，溜肥肠，苏汐正端着一盘栗子烧鸡从厨房走出来。
　　“亲爱的，我爱死你啦！”
　　沈青云冲过去，给了苏汐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天没吃东西，沈青云在饭桌上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苏汐的说，“你慢点吃，慢点。”
　　沈青云埋头苦吃，“一天没吃饭，饿死我了。”
　　一抬头碰上苏汐担心又欲言又止的眼睛，“放心，他毁不了我，谁都毁不了我。吃饱喝足，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沈青云吃饱了，拍拍肚皮，觉得好满足。
　　抬头环顾一下，
　　“有房子真好，你看你，多大的福气住这么好的房子。”
　　苏汐两只手托着下巴，
　　“我也就快无家可归了。”
　　“怎么啦？”
　　苏汐把听见冉冉和她妈讲话的事告诉了沈青云。

　　“哼！”苏汐鼻子一横，
　　“我就一辈子不嫁人，看他们怎么把我赶出去！”
　　沈青云低头喝一口水，
　　“你家的房子，房产证上写谁的名？”
　　“我爸妈吧，我也不清楚。”
　　“那好办，你是有继承权的啊！不光这套房子，你家的三套房子，你应该分一半才对！不过，就怕。。。”
　　“怕什么？”
　　“就怕你妈把房子都过户给了你弟弟，那就有点麻烦了。弄不好，只能上法院，打官司了！”
　　“还要打官司？和小东？“
　　“姐们，你以为呢“
　　“不至于吧。。。“
　　“你别说是为了一套价值千万的房了，在我们老家，为了老人留下的几件金首饰，那兄弟姐妹，撕破脸的多的是！前年，我们那一个农村拆迁，听说为了争拆迁款，都有闹出人命的！“
　　苏汐让沈青云说的心有戚戚。
　　“我妈，应该不会把房子都给小东，什么都不给我吧？“
　　苏汐心里打鼓。
　　“你们家重男轻女吗？”
　　“还行。”
　　“这事儿，最好在老太太面前白扯清楚，不然。。。”
　　“反正我就不搬，打死也不搬！结了婚我也在这住，看谁敢赶我走，哼！”

　　晚上，沈青云坐在苏汐为她收拾好的床上，看着窗外的白月光，思绪万千。
　　22岁大学毕业，到现在整整7年，事业不愠不火，感情一塌糊涂。好像蒙着眼，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转了好大好大一个圈，醒来一看，又转回原点，身心俱疲，除了年纪，毫无长进。

　　过了好几天，苏汐妈给苏汐打电话，
　　“汐汐，吃饭了没？没吃回家吃饭。”
　　“妈~”
　　“冉冉妈走了。”
　　“真的？”
　　“真的，今儿一早走的。“
　　“哦，那我马上回来！“
　　“唉，你来了说话注意点，别气着冉冉，别让人家说，她妈一走咱们就欺负她！知道啦？“
　　“哦“
　　苏汐挂上电话不高兴，有了儿媳妇就忘了女儿。

　　苏汐回到苏家，在厨房里帮她妈妈摘豆角，她妈站在她旁边切黄瓜。
　　“冉冉妈说的话，别放在心上。“
　　“嗯？“
　　苏汐抬头看她妈。
　　“我和小东，还有冉冉都说过了。咱家的房子，有你一套。你爸走的时候嘱咐的，说陪送一套房子，给你当嫁妆。“
　　一提起苏汐的爸爸，苏汐再也忍不住，眼泪在眼眶打转，一串串掉进豆角里。
　　“不哭了昂，孩子。“
　　苏汐妈过来拿手巾给苏汐擦眼泪，苏汐顺势抱住妈妈，伏在妈妈肩膀上呜咽。
　　“好啦，好啦。“

　　吃过饭，小东和苏汐一块在厨房刷碗。
　　“姐？“
　　“嗯？“
　　“将来你要是真的嫁不出去，我叫小宝贝给你养老。“
　　“去你的，咒我呢，你才嫁不出去呢！“
　　“好好好，我嫁不出去，嫁不出去。。。“

　　那天晚上，苏汐和妈妈，小东一起坐在家里看电视，像他们小时候一样，苏汐觉得，有家，有亲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