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子掠影》江信恩

2、都市不易居

　　这天，苏汐收到表嫂的电话。
　　“汐汐，你快点，快点来一下，我在妇产医院。”
　　“啊？哦。”
　　自从苏汐赋闲在家，就沦落为家族的免费司机，免费小工，随叫随到。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嘛，其他人？其他人都有工作啊。
　　苏汐和表嫂的关系不错，两人都是北大毕业的，校友，苏汐中文系，表嫂法文系。

　　苏汐开车到医院，打表嫂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她楼上楼下转了两圈，没找到人。
　　好不容易容易电话通了，
　　“嫂子，你在哪呢？“
　　“汐汐，我，我在三楼。“
　　电话里表嫂的声音有气无力。
　　苏汐走上三楼，转了一圈，好不容易发现表嫂一个人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
　　苏汐走过去一看，表嫂面色苍白，额头上层层冷汗，弯着腰，一只手痛苦的捂着小腹。
　　“嫂子，你这是怎么了？啊？你病了？“
　　苏汐焦急万分。
　　“没，没事。都过去了，就是个。。。小手术。“
　　“你做手术啦？我哥怎么不来啊？他人呢？太过分了！“
　　苏汐掏出手机就想给表哥打电话。
　　“别，别，”表嫂忙拦着，“别让你哥知道，汐汐，我，我站不起来，你扶我一把。“
　　苏汐小心翼翼的扶起表嫂，
　　“你开车来的？“
　　“嗯。“
　　“汐汐，我上你家住两天吧，方便吗？“
　　“方便方便“
　　“别让，别让大姨知道啊，也，也别让小东知道，谁也，谁也别告诉。“
　　“哦“

　　苏汐开车带表嫂回自己家，表嫂一沾床就睡了。
　　苏汐回到苏家，看见有苏妈妈为冉冉炖的鸡汤，便装了一饭盒，带回来给表嫂喝。
　　表嫂睡醒以后，喝了几口鸡汤，脸色好看多了。
　　“嫂子，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不是生病，我流产了。“
　　“啊？！“苏汐震惊，
　　“怎么会这样？这，这。。。“
　　“你别慌，是我自己不要的，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你自己不要的？这么大事，我哥知道吗？“
　　“他不知道，你也别告诉他，昂。“
　　“为什么呀？难道，难道，不是，不是我哥。。。“
　　“怎么会，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那是为什么呀？孩子有问题？“
　　“你别问了，反正已经这样了。我在你这儿养两天，跟你哥说出差了，这事你知道就行了，谁也别说，昂。“

　　凭空出了这么大事，苏汐心里向被堵上了块大石头，为表嫂心疼，为表哥心疼，还为没出世的小外甥心疼。
　　表嫂在苏汐这儿呆了两天就回家了。

　　一直风平浪静，直到有一天，苏妈妈给苏汐打电话，
　　“汐汐，你小姨打来电话，叫你上你表哥家。“
　　“啊？“
　　“说什么你表哥和你表嫂闹离婚，电话里嘈嘈的，我也没听明白，你过去看一看吧。“
　　“哦。欸，妈，小东在家吗？“
　　“在呀。“
　　“妈，叫小东和我一起吧。“
　　“好呀，那你们快去快回啊。“
　　苏汐忽然有很不好的感觉，叫上弟弟给自己壮胆。

　　到了表哥家一看，表哥整张脸紫涨，怒气勃勃，表嫂坐在沙发上哭，头发乱糟糟，左脸颊红肿一片。
　　苏汐扑到表嫂跟前，一看她的脸，扭头向表哥发火，
　　“哥你打人了？你怎么能动手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苏汐生平最痛恨打女人的男人。

　　表哥一只手指着表嫂，
　　“你问问她都干了什么！蒋雯雯，你说！你都干了什么！你有脸你就说出来！“
　　小东上前拦着表哥，
　　“哥，咱都成年人了，有话咱好好说啊，有问题咱解决问题嘛！“
　　“你问问她，你问问她！“表哥指着表嫂的手在发抖，
　　“你问问她是不是把我的孩子打掉了！“
　　小东一听愣在原地，苏汐一听，心都凉了，果然是东窗事发了。
　　“我有什么办法？“表嫂带着哭腔说，
　　“我又不是不要孩子，以后再要嘛！现在，现在是时候吗？呜呜。。。”
　　“我的孩子，你说都不说一声就打掉了，你跟我商量过吗？要不是我在妇产医院工作的同学跟我说，我。。。”
　　表哥的表情万分痛苦，又要上前一步，苏汐赶忙护在表嫂跟前。

　　“还有你，汐汐”，表哥瞪着苏汐，
　　“这事，你是不是知道？是不是你俩瞒着我去做的？”
　　“我。。。”苏汐词穷，
　　“啪”一声，表哥扬起一只大手拍在苏汐脸上，打得苏汐头晕目眩，直冒金星。
　　“你打我姐！”
　　小东看见苏汐挨打不干了，和表哥干起架来，表嫂的哭声更大了。苏汐连忙趁着这个空挡拉着表嫂跑出了家门。

　　一路跑到家附近的咖啡馆里，表嫂还在哭，苏汐要了一条毛巾，一些冰块，冰敷一下自己肿了的脸，下手真是狠啊！
　　表嫂渐渐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汐汐，对不住啊，连累你了。”
　　“没事，嫂子，你怎么样啊？”
　　“我，我没事，过会就好了。”
　　“嫂子，你到底为什么不要孩子啊？”
　　“现在没条件啊，我刚跳槽进的新公司，还在实习期，人家知道我怀孕了，还能给我转正吗？”
　　“就为了这个？那工作丢了咱可以再找嘛，孩子，孩子。。。”
　　“哪那么容易啊？我跟你哥刚换了新房子，一个月光月供就要2万，我没了工作，一家子喝西北风啊。”
　　“那不成咱不要这房子了呗，卖了它，我小姨家不是也能住吗？”
　　“卖了？这是学区房啊，以后孩子上学怎么办？这样的房子，几年价格就得翻一番，今天卖了，可能以后就再也买不回来了！就我婆婆家，五环以外，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在那样的地方出生，长大！我本来想着等过几年，等我在新公司稳定了，再要孩子，谁知道这个孩子来的这么不是时候！汐汐，等你结了婚，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咱做女人的，宁可自己受苦，也觉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苦！”
　　苏汐看着对面的表嫂，实在无言以对，为了孩子买的学区房，又为了供房子不要孩子了，这个城市的房价，都把人逼疯了。

　　那边，小东和表哥，两个人大老爷们，坐在沙发上抽烟。
　　“你家娃，几个月了？”
　　“一个半月了。”
　　“我的。。。我的孩子，我连。。。看一眼都。。。都没看上。”
　　五尺高的汉子，拿手擦泪。
　　小东轻轻拍拍表哥的背，
　　“我要离婚”，表哥笃定的说，
　　“哥，也许，嫂子是一时糊涂。”
　　“我不管，我要离婚，我不能和一个谋杀我孩子的刽子手生活在一起！”

　　表哥和表嫂最后还是离了，房子也还是卖了，卖的钱，两人一人一半。

　　从此苏汐在家里，又多了一条罪状，
　　“要不是你，你表哥表嫂能离婚吗，啊？“
　　“妈，我到医院的时候，表嫂已经做完手术了，这也能赖到我头上。“
　　“那你也是知情不报！你跟你表嫂是一家啊，还是跟你表哥是一家？你说，你现在让我怎么面对你小姨？“
　　苏汐只能堵住耳朵不去理它。

　　苏汐有时候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小侄子，就会想起表哥表嫂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她有时候会对小侄子说，小宝贝，你知道你能出生有多幸运吗？姑姑很爱你，奶奶很爱你，你的爸爸妈妈也很爱你，我们大家都很爱你。

　　过了农历新年，冉冉妈才来。
　　那天苏汐一开门，只见冉冉妈头上包着头巾，手上挎着一筐鸡蛋，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地上放着一只鸡笼，里面两只鸡”咯咯哒，咯咯哒“的叫着。
　　虽然一早知道冉冉家是农村出身，心里有了一点准备，但还是有点叫苏汐出乎意外。
　　“你是在这家的大小姐吧？”冉冉妈跟苏汐说的第一句话。
　　“是，不是。。。我是小东的姐姐。”
　　“那还是是嘛。”
　　“阿姨您叫我汐汐就好啦。”
　　“俺大外孙子呢？在哪来，在哪来？快抱来叫俺看看。”
　　冉冉妈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抗进了客厅。两只鸡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
　　“小宝宝和冉冉都还在睡觉呢。“苏汐说。
　　“是亲家母来了啊？“苏汐的妈从厨房出来迎了上去，
　　“快请坐，快请坐，汐汐，快去切水果。哎呀，带着么多东西干什么呀，城里什么都有！这大老远的，多辛苦啊！”
　　“不辛苦，不辛苦！俺为俺大外孙子，有什么辛苦的！你们城里的，不如我们乡下的好吃！俺们的鸡都是山上放养的，都是吃虫子长大的，你们的，不能比！”
　　“是是是，那倒是。汐汐，你快把鸡还有这些东西拎到厨房吧。”
　　“哦”，苏汐答应着，皱着眉走进鸡笼，两只鸡在鸡笼里叫着，跳着，大翅膀扑腾着，鸡嘴嗷嗷叫，苏汐真怕那鸡嘴叨着自己的手，犹犹豫豫着不知要从那下手。
　　冉冉妈看了出来，麻利的拎起鸡笼，苏汐带她去厨房放下。

　　“哇~~哇~~“，正在这个时候，小宝宝哭了。
　　冉冉妈和苏汐妈同时起身去到冉冉屋里，冉冉睡眼惺忪，挣扎着要去抱孩子，冉冉妈一个快步冲过去，
　　“你快躺下，快躺下，你剖腹产生的孩子，不能乱动。“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抱孩子。
　　苏汐这个时候正好也进了屋，一看冉冉妈要抱孩子，慌了，
　　“先洗手，先洗手！“
　　冉冉妈手停在半空，眉头一皱，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
　　苏汐妈顺着这个当口抱起孩子哄。

　　冉冉说，“妈，你咋来咧？“
　　“我这不是来看你么。“
　　“你来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叫小东去车站接你啊。“
　　“不用不用，你们都忙，我自己坐着地铁就找来了。“

　　苏汐妈把小宝宝哄睡，又轻轻放到婴儿床上，和苏汐一起退了出去，留下冉冉和冉冉妈在屋里说体己话。
　　冉冉妈凑近婴儿床看小宝宝，
　　“俺大外孙子长的真俊！”
　　“妈，你抱抱他。”
　　“一会洗了手，俺再抱他。”
　　“没有事儿，不要紧。”
　　“不用，他们城里人，规矩多。你生孩子，受了大罪了？“
　　“还中，挺顺利的。“
　　“小东呢？“
　　“上班去了。“
　　“你坐月子，你婆婆和你大姑照顾你？“
　　“嗯。“
　　“她们对你好？“
　　“好。“
　　“没难为你？“
　　“没有，她们对我都挺好的。“
　　“你生的是孙子，她们就应该对你好。“
　　“妈。城里不兴这个。“
　　“你那个大姑姐还没嫁出去？“
　　“还没有。“
　　“啧啧，模样倒长的挺好，咋还没嫁出去呢？“
　　“她挑呗。“
　　“你这房子够大的！俺来了，客厅都够睡的！“
　　“你不用睡客厅，有房间。“
　　“哪有房间？不是一共三个屋吗？你家来你婆婆一屋，你大姑一屋。。。”
　　“她不住在这来。”
　　“啥？那她住在哪来？”
　　“俺婆婆家拆迁分了三套房，她自己住一套。”
　　“啥？给姑娘一套房住？你婆婆？是给她了还是光叫她住着？”
　　“俺不知道。”
　　“你这个。。。你这个怎么能不知道呢？你这个傻姑娘！这都是小东的财产啊！将来都是大外孙子滴！你这个！”
　　冉冉妈气急败坏。

　　那边，苏汐和苏汐妈正在厨房里忙活。
　　苏汐妈说，“冉冉她家里人来，你说话什么的，可得注意点，上点心，别叫冉冉不高兴。”
　　“我知道。”
　　“就说刚才，你叫人家洗手，没看见冉冉妈脸色都不好了。”
　　“我那都是为了小宝贝啊，她这一路汽车火车的，手上得多少细菌啊！您孙子要是传染上病了，您不心疼啊？”
　　“呸呸呸，乱说话！”
　　“您看，您连说都不让说。”
　　“有些话，冉冉说得，咱们说不得。你就多做事，少说话，知道了？”
　　“哦。”
　　苏汐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去到客厅。

　　中午，冉冉妈挽起袖子在厨房杀鸡，苏汐听见一阵震天响的“咯咯哒，咯咯哒“，闻着声音走到厨房门口，只见冉冉妈一手把鸡按在地上，一手拿一把菜刀，”咔“一声就把鸡头剁了下来，血流了一地，就像电视剧里的午门斩首一样，另一只鸡在笼子里，显然是受到了刺激，叫的更加凄厉。
　　画面太过真实震撼，苏汐被惊着了，她一阵胃气上涌，跑去洗手间拉开马桶盖就开始吐了。

　　吃饭的时候，鸡汤盛给冉冉，鸡肉上桌大家吃。冉冉妈一直叫苏汐夹几块鸡肉尝尝，苏汐想起厨房的那一幕，怎么也下不去筷子，冉冉妈又撇撇嘴。
　　苏汐好几天没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