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子掠影》江信恩

18、隔了太久的人生，一路尘与土

　　十年的隔阂，不是说连接就能连接上的。
　　复合以后，叶成康常常晚上带着笔记本在苏汐的咖啡馆里工作，一直到晚上10点，咖啡馆打烊，再送苏汐回家。
　　两个人并排在夜晚的路上走着，常常很长时间一句话都不说。
　　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吧，隔了太久的人生，一路尘与土。

　　苏汐觉得很懊恼，她记得他们大学恋爱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微信，没有智能手机，短信一毛钱一条，两个人互相发着短信，说着傻傻的情话。发着发着短信箱就满了，然后捧着手机，翻着从前发的短信，一条一条的看，舍不得删。
　　还记得高三的时候，学校组织上早自习。冬天的早晨，天那么冷，那么黑，一帮高三的学生，缩着脖子，跺着脚，聚在操场上准备跑操。苏汐的手冻的通红，两只手放在嘴边呵着气，叶成康会手指着天上，对苏汐说“看！”，苏汐便抬头看，满天的繁星，一闪一闪，像有人在黑蓝的夜幕中撒了一把钻石一样，真好看。
　　“那个勺子样的是北斗七星，那个三颗星星连成一条线的是猎户座，三颗星星是他的腰带，那个W型的是仙后座，看见没？”
　　苏汐看着满天星斗，还有身边的那个人，觉得高考其实也没有那么苦了。
　　城市越来越发达，楼建的越来越高，车越来越多，可是不知是空气污染还是怎样，都市的夜空，再也难看见星星了。
　　苏汐抬头看着夜空，觉得好惋惜，在低头看一眼叶成康，好在，身边的人又回来了。

　　叶成康大学学的建筑，毕业以后在业内著名的房地产公司干过几年，现在和几个校友一起开了一家名叫灵犀的空间设计公司。
　　创业狗，创业狗，说自己每天累的和狗一样，都是侮辱了狗。几年在社会上的摸爬滚打，把他身上的锐气磨平了不少。
　　叶成康从小的梦想就是上北大。高中的时候他的成绩比苏汐好。谁料到高考苏汐超长发挥，他却做错了一道数学大题与北大失之交臂。
　　叶成康到现在都清楚记得当时答那道大题时候的情景，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他自己灵魂则出窍，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手受人摆布，写下错误的答案，抓耳挠腮，急火攻心也无计可施。
　　所以，北大成了叶成康的一个痛，这么些年，他不能回想，如果当时怎样怎样，一提他就受不了，也不能提和北大有关的话题，更别说去北大校园了。
　　这些心境，他从未和苏汐说过，他也不知道苏汐能不能理解，或者，能理解多少。

　　他也看不上江城，命好赶上了城市发展的红利，借着房地产的东风一夜暴富，成天就开着一辆兰博基尼到处吊儿郎当，招摇撞骗。就是这波人蚕食了年轻人奋斗的希望，蘸着年轻人的青春汗水，吃着年轻人的血肉，不吐骨头。
　　谁的女朋友有这么一个男闺蜜都是件糟心的事。
　　叶成康可不相信男女之间有什么纯洁的友谊，都是上位不成，打着友谊的幌子做备胎。
　　这些话，怎么和苏汐说呢？

　　“咖啡馆是江城开的？”叶成康问。
　　“不是，我们俩开的，还有沈青云，也入了股。”
　　“哦，那你出了多少钱？”
　　“钱？我没出啊。”
　　叶成康听罢，眉头拧了起来。
　　苏汐见状，赶忙说，
　　“设计装修全是我一个人弄的，那些咖啡杯也是我设计的，还有，还有我每天打扫，清洁，招呼客人。。。。。。”
　　声音越说越小，苏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心里犯了怯。
　　“咱们去看电影吧。”叶成康说

　　都市里，除了咖啡馆，电影院是最叫人有安全感的地方。
　　一群人坐在一起，灯光一关，谁也看不见谁，谁也不知道谁在干什么。
　　关了灯的电影院里，叶成康趁着荧幕射出的光轻轻侧头看着苏汐。
　　他最喜欢苏汐漆黑的如黑玉一样的眼睛，像孩童一般。叶成康曾仔细观察过人的眼睛，幼童时期，人的眼睛都是全黑色，随着年纪增长，眼睛逐渐变成褐色，棕色，眼神也变得不再干净。
　　苏汐的眼睛是个例外，一望过去，眼睛大大的，瞳仁墨黑，眼眶总是湿漉漉的，叶成康刚认识苏汐的时候，总以为她是立马就要哭出来，后来才知道，她是天生这样。怎么说呢，就像是清晨森林里的一头小鹿，叫人无限爱怜。
　　苏汐的性格也总有些孩子气，有点执拗，有点任性，什么都写在脸上，沉不住气。这样的性格，怎么混社会呢？
　　北大毕业，工作个7，8年，不论从政从商，都该能独当一面了，苏汐却开起了咖啡馆，也不是不好，只是。。。。。。哎，也罢了，大不了以后做家庭主妇，我养她呗。
　　想到这些，叶成康轻轻握住了苏汐的手，苏汐一愣，扭头看着叶成康，叶成康也在看着他，两个人在黑黑的电影院里静静的凝望着。手越握越紧，眼神荡漾，无限温柔。

　　十年，人的一生里有几个十年？况且还是20岁到30岁，人生里最美丽的十年。成康，我们怎么会分离那么久？在我缺失你生命的十年里，你都遇见了什么？都经历了什么？
　　晚上回到家，苏汐一边细细的翻看着叶成康的朋友圈，一边在心里感慨。

　　沈青云洗完澡，拿毛巾抹着头发经过，
　　“怎么，在看叶成康这十年交往过的女人？”
　　“什么？！”
　　苏汐受到了惊吓，她从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这十年里，成康会有别的女人？他不是应该和她一样吗？
　　沈青云凑过来看叶成康的朋友圈，
　　“你这样看是看不出来的，你得是他的好友的好友，这样下面的评论，点赞才看得到。”

　　“叶成康这十年交往过的女人”，沈青云的话像潘多拉的魔盒，折磨着苏汐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她几次夜里坐起来，翻开手机通讯录里叶成康的电话，想打过去问个明白，但残存的理智一次次的阻止他。
　　才刚刚复合，大晚上的不睡觉打电话过去，问这样的问题，不太好吧？

　　第二天，咖啡馆里，苏汐还在为这个问题纠结，于是就征询了江城的意见。
　　“我劝你千万别问啊”，江城说，“男人最讨厌麻烦的女人，尤其是爱翻旧账的女人。比如，要是叶成康问你，苏汐，你这十年交往过的男人，全都给我报一遍，膈应不膈应人啊。”
　　“我哪有交往过的男人啊！“
　　“你那些相过亲的不算啊？“
　　“当然不算啦！我又没喜欢过他们！“
　　“那之前那个差点结婚的，发改委的那个，叫什么名儿来着，也不算啊？“
　　“不算！我那是被逼上梁山！”
　　“好吧，好吧，要是叶成康有这样的你也可以不算？”
　　苏汐语塞，犹豫不知怎么回答。
　　江城摇摇头，
　　“哎，女人啊，真是双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一上午，这个问题折磨的苏汐心烦意乱，不能工作。
　　于是开着她那辆MINI Cooper出去散散心，不知不觉就开到了江城公司的楼下。
　　把车停在路边，苏汐走出车门，整个人依靠在车身上向上望着大楼。
　　整幢玻璃幕墙的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成康每天就是在这里工作啊，苏汐心里想着。

　　此时，叶成康对着电脑工作了一上午，揉一揉眼睛，站起身，走到办公室落地玻璃前扭一扭颈椎，伸展一下筋骨。
　　眼睛无意识的往下一瞟，咦？那辆MINI Cooper长的真眼熟，再定睛一看，靠在它身上的美女，不是苏汐又是谁呢？
　　叶成康心里一紧，急匆匆的跑下楼。
　　苏汐看着叶成康从大楼的大门里走出，向着自己跑过来，心花怒放。

　　“你怎么过来了？”
　　“没有，我，我就是想你了。”
　　苏汐一看见叶成康，早把困扰了她一晚上加一上午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了。
　　叶成康一听苏汐这么说，脸色一松，抬手看看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吃午饭吧。”
　　“好。”

　　两人开着苏汐的车，到了一个离叶成康公司不近的西餐馆吃饭。
　　苏汐的胃口不大，一边吃，一边问，
　　“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过的好吗？”
　　“还行。”
　　“公司还顺利吗？”
　　“过得去。”
　　“忙吗？”
　　“忙。”
　　这样的问答叫苏汐索然无味，苏汐不再言语。

　　“你呢？”叶成康突然开口，
　　“我啊，我。。。毕业以后工作了几年，然后觉得没意思就自己单干，给新媒体画插画，收入还不错，然后江城回国，要开咖啡馆，我就帮帮他。。。。。。”
　　苏汐一边说，叶成康只是低头吃牛排，苏汐越说越没劲，声音小到听不见。

　　“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的？”苏汐问出这个问题，眼睛看着叶成康。
　　叶成康咽下一口牛排，拿纸巾擦擦手，说，
　　“我一个大学同学最近去世了，在地库里开着车，忽然心脏动脉血管破裂，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去参加他的葬礼，第一次觉得原来死亡离我们这么近，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我不想到我死的那天再留有遗憾。所以，我去找你。“
　　这样惊心动魄的故事，叶成康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徐徐讲出，苏汐眼眶湿润了。
　　“那位学长的墓碑在哪里？我想要去拜祭一下。“
　　“好，周末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