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蕖》七日小别

7、桐泉镇

　　十日后，桑蕖来到昆仑山脚赴约。

　　祁孟已在约定地等待，目光扫过她身后的破衣，顿了顿，先是对桑蕖作了一揖。

　　随后他毫不避讳，又扫向了浑身缠着绷带的破衣， “贫道曾游历西域一国，那处人民也会将家中离世之人缠绕成这般模样。”

　　桑蕖本不想解释，但她如今与祁孟也算是队友，一边以长斗篷将破衣整个罩起来，一边道：“让道友见笑了，我这使魔为取鬼藤草受重伤，如今模样的确不甚雅观。”

　　“原来是鬼藤草。”祁孟喃喃，心下了然。

　　桑蕖道：“对了，那日提起的借宝地寄居一事……道友可办的妥当啦？”

　　祁孟脑中回想起弟子们的眼神，苦哈哈地说，“仙人的牌位已立起来了……”

　　桑蕖摸了摸腰间的福泽袋，心情大好，遂粲然一笑，“那便出发吧。”

　　祁孟却并未即刻动身，他思索片刻终是道：“恐怕此行你我二人要分开行动了。”

　　桑蕖诧异：“为何？”

　　祁孟答：“前些日子贫道以本门心法乾坤眼查看另外八处封印之所，其中有两处令贫道十分担忧。”他展手道袍一挥，在二人面前凝结了一个传影法阵，“泛京与桐泉镇。”

　　这传影之法多需法器加持，而这祁孟仅凭一人之力便可传千里之影，修为实是不可度量——想必不日便会受九重天招敛。桑蕖暗自思忖。

　　只见传影法阵中显现出的两个地方，一处暗黑之光冲天，紫黑之煞气笼罩城池，一处小镇山清水秀，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样子。

　　祁孟说：“仙人可自选一处。”

　　臭道士！竟真抓她当苦力。

　　桑蕖心中骂他，表面仍和和气气地抗议：“这与道友先前说的可不一样呀，我毕竟旧伤在身，不可孤军奋战。”

　　祁孟似早料到她会不情愿，解释道：“邀仙人时，贫道的确未料到这两地会同时报异，尚不知是否为九头蛇作怪。如今两地情况均不明了，只好烦劳仙人独自前往了。此乃我昆仑宗传讯的法宝乾坤镜……”祁孟将那镜一分为二，献上一半碎镜，“仙人可用其与贫道联络消息，若仙人将其砸碎，贫道会立即赶来。”

　　桑蕖说：“你若赶不来，我可如何是好？”

　　祁孟目光灼灼，言语掷地有声，“若仙人有难，我定会来相救。”

　　斩妖除魔、平乱安民这等事原本就是仙家的本职，他如此认真，倒把桑蕖逗笑了。她眸光淡淡扫过泛京，微微一闪，随手一指桐泉镇，道：“那我便选个轻松点的吧。”

　　桐泉镇四面环山，此山名为花骨山，山势犹如一朵巨大的花苞向内而围，地势陡峭悬崖林立，仅有一路通向山里。的确是个封印凶兽的好地方。

　　一女子与一狗，坐在茶摊纳凉。

　　那女子貌美清绝，艳艳无双，一袭雪色绣鎏金水纹的白衣持身，不似凡尘。而那狗则躁动不安，龇牙咧嘴，仿佛看谁都不顺眼。

　　如此绝色之姿，恐怕天下罕见。茶小二不免多看两眼，天气酷热，蝉鸣震耳，她面上却无丝毫闷热之意，桌上摆着一盏茶，她滴水未沾。

　　“呜汪！”那狗显然对茶小二过于袒露的目光倍感威胁，呲獠牙低吠，作势就要冲上来！还是那女子眼疾手快地拎住了它，却也备受牵连，差点摔上一跤。

　　茶水均撒，有些狼狈。

　　你一个小姑娘养这么大只狗作甚——茶小二连忙悻悻转了头。

　　由于临行前祁孟再三叮嘱莫在凡间显露仙术，桑蕖这一路行的十分辛苦。同时还要安抚随时炸毛的破衣，桑蕖不由得感叹世道艰难，福泽难赚啊。

　　“应是快到桐泉镇了吧。”她喃喃。

　　茶小二闻言诧异：“姑娘可是要入这花骨山？”

　　桑蕖直言：“我在寻一镇，名桐泉。”

　　茶小二好似听闻不可为之事，想要跑上前，却碍于目露凶光的破衣，“姑娘万万不可呀！桐泉镇早就荒了，最近进山采药的药童都说山里闹鬼了，有妖魔出没！”

　　村子荒了许久，传影之时却并无异样。桑蕖思忖一下，道谢离开。

　　傍晚两人在花骨山山口寻了处洞穴，与祁孟例行通话。只见祁道长那边妖气冲天，妖魔化的瘴气四溢横飞，一干昆仑宗的青衣道士忙着布阵画符。

　　“仙人，你那边情况如何？”

　　“花骨山周边一切正常，我们即刻便要进山了，道长呢？”桑蕖举着半片乾坤镜，耐不住一旁的狗乱吠，寻了个能让他入镜的角度——还不如他哑巴时老实！

　　祁孟这才一剑斩断厉鬼，转头便看到一傻狗拱到近前湿乎乎的鼻子，还要舔！

　　也罢！祁孟已经无暇心疼他那半面乾坤宝镜，“妖魔众多，我已集结昆仑宗弟子前来降妖，仙人切不可大意，万事小心。”

　　言毕，便匆匆撤走了扶持乾坤宝镜的灵力。

　　桑蕖将乾坤镜丢给一旁翘首以待的破衣，破衣纵身一跃叼着乾坤镜滚来滚去，尾巴摇的厉害。

　　桑蕖摸了摸他的头，说：“玩一会儿，我们便进山了。”

　　山路漆黑，桑蕖自点了盏水莲灯前行。但见她莲步飘忽，却每一步都走得极有章法，如同一道掠影自森林月影间穿过。破衣紧随她步伐，亦是踩得精准迅捷，仿佛在夜色中隐了形。

　　花骨山下的阵法乃最古拙复杂的封印大阵，较黑寅岗的要隐秘千万倍，专门研究此法的道家中人，纵是修行千年也不定能破解其分毫。但桑蕖自小便被潭丰上仙百般督促，研读万本经书，虽未见过这等宏大之阵，却也不算一点门路不通。

　　她毕竟活了近万年，也该有点阅历不是。

　　经万年融汇，此阵的阵脉与花骨山山川经脉合为一体，与天地同息。阵骨竟有数万分支，随着山林草木的生长而变化，早就不是最初布阵时的模样，看起来杂乱无章，实则精巧绵密地布满笼罩着整个花骨山。

　　桑蕖忽停在一粗壮巨松下，根茎盘跃出土壤，延绵数丈之远。

　　山中最老的树，便是这棵了。

　　她伸手触碰树干，指尖泛着隐隐波光，但得到的信息始终不甚满意。桑蕖忽然灵光一现，对破衣道：“你来试试，需得凝神聚气，感受这山川之灵。”

　　破衣伸出爪子按在巨松根茎上，桑蕖立即凝神，霎时间好像融入了犬族天生沸腾的血液，周遭一片温暖。而她顺着破衣的魔息去探，灵光闪动间，花骨山的阵脉竟跃然纸上，虽错综复杂，她却可读的明白。

　　桑蕖迅速查看完几根主脉的封印，具完好无损。这九头蛇的封印大阵虽年代久远，却依然坚固。但桑蕖发现几根支脉均有封印被拽开的迹象，这古阵年久失修，封印的又是上古凶兽，为何天界迟迟不派人维护？

　　这几根支脉均在桐泉镇方向，桑蕖撤回灵力，往桐泉镇方向而去。

　　桐泉镇，群妖乱舞，魔气靡荡。

　　地狱道冥主麟犀、饿鬼道鬼主魅魉、畜生道道主孜株，聚首于此。

　　鬼影纠缠，妖魅蛇舞，简直就是一派靡靡。

　　冥主麟犀手持一盏骨盅，内盛的是曼珠沙华之佳酿，他高举骨盅敬酒道：“魅魉，孜株！距三道聚首已逾千年而，今日再聚，当不醉不归！”

　　鬼主魅魉浅酌，未答话。

　　道主孜株原身是只三尾狸猫，本娇俏的面庞却面若冰霜，冷冷地答：“冥主这话说的本座不爱听。当年之事历历在目，冥主引妖雷赤火于穹苍殿上，导致魔尊魑走火入魔，元气大伤，后竟魂魄四散，离奇失踪，魔元至今未归！”

　　无人撞杯，冥主麟犀讪讪独饮，“道主不可一言蔽之，本王在妖雷赤火一事上确有过失，然魑的失踪与我并无干系。当年天界忌惮魔尊威力，传言曾派神女潜入魔界，你怎知魔尊失踪不是她捣的鬼？”

　　鬼主魅魉依然沉默饮酒。

　　道主孜株满脸不屑一顾，扭头不愿言语。目及一浑身被绷带包得紧紧的犬族因酌饮过量而扭动身体，不禁目露怜爱，莫名的熟悉感袭向心头。

　　桑蕖缩身附于破衣上，这厢正被这只醉酒的傻狗颠的七窍生烟。

　　她隐匿仙踪，此刻完全靠臂力抓紧破衣的狗毛，想必他已神志不清，此时正对各种投怀送抱的狐妖来者不拒。

　　这些女妖也不觉他长得丑，又绑的像只僵尸，只觉得他的原形高大威猛，□□后定能生出健壮的后代。

　　色狗！桑蕖骂道。破衣与那些女妖蹭来蹭去，毫无征兆地脱离开来，口中叼着一只松球，欢快地上蹿下跳，竟要与她们传球！

　　“汪汪！”

　　“神经病啊！”狐妖娇斥一声。

　　纵使破衣如何高大威猛，也再无人问津。他垂头丧气地寻了个土堆趴着，友谊的小船怎么说翻就翻呢？

　　桑蕖耳力甚好，自然听清了方才冥主麟犀的一番话。

　　不过，话可乱讲，脏水却不能乱泼。魔尊魑失踪一事的确与她毫无干系，魑失踪的时候她刚刚被腕去仙骨，实在是有心无力。

　　顶上坐着的这三位聊的尴尬，也只能各喝各的。酒过三巡，冥主率先说出了此行目的。

　　“今日三道聚首，便是要以往生大法，与各位手中的魔君魂魄，重铸魔尊之魔元唤醒魔尊，以复吾魔界昔日之辉煌！”

　　道主孜株这才提起了点兴趣，而鬼主魅魉举樽的手却微微一顿。

　　当年魑失踪，道主孜株对魑一片痴心，竟发狂祭畜生道百万生灵，以无数魂魄，终炼成一盏结魂灯。

　　孜株提着这盏结魂灯，踏遍四海九州，未寻到魑的踪迹，却只寻来了他几缕残魂残魄。

　　魑的确被人震碎了心魂，然而缘由是何，却至今为魔界不解之谜。孜株为了魑生灵涂炭，却以这几缕残魂收场，魔界就此一蹶不振。

　　畜生道道众最为悲惨，沦落为魔界三道中最弱小的一道，备受欺凌。而道主孜株最终不得不与冥主鬼主做交易，三道平分魑的魂魄，求来畜生道暂时的太平。

　　当然，这都是后话。

　　“额，关于魑的魂魄，有一事，本座想事先知会……”

　　鬼主魅魉终于开口，却好像底气不足，“几日前，寄存于饿鬼道的魔尊魂魄离奇失踪了。”

　　鬼主声音不大，却引得一片哗然。

　　道主孜株拍案而起，众人目光均集中在她身上，只见她抽出法宝断阳鞭就要与魅魉战个你死我活。

　　桑蕖这边却看得清清楚楚，最不自然的当属那个冥主麟犀。他几乎不受控制地颤抖，面目狰狞，目呲欲裂。

　　虽只是一瞬间，在置于他身后的屏风上，出现了因狂乱而乱舞的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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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留言的小天使>_< 献出我的爱，比心！
破衣：我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