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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回忆起季阳死时的惨状,白竟将脸撇到一边,不忍心再说下去。
      厅中弟子眉头紧锁,纷纷向凌孤月投去窥测的目光。
      三长老喉中发出‘咕咚咕咚’的怪声,笑道:“凌孤月,那惨死的小弟子全身两百零六块骨头无一完好,奇经八脉更是全数被毁,如此狠厉的手法,除了练到了屏川心法的第六层,还有谁能做到?而今掌门外出,屏川内只有你与我们三人有可能,你又恰恰杀害了他的兄长,这般巧合,你可还有话要说?”那笑容分明不怀好意。
      凌孤月亦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抬眼扫过厅中的众人,冷静问道:“季阳师侄是昨日何时遇害的?”
      大长老叹气,“今日白竟来通知时,是我亲自去查看的,我见他身上布满了紫色尸斑,肢体也已僵化,就此推测,应是昨夜子时遇的害。”
      凌孤月闻言松了口气,“昨夜我一直都在沉冬榭,寸步未离,谈何去众弟子的飞叶峰杀害季阳呢?”
      “你说你半步未离就寸步未离?可有人证?”二长老愤愤道。
      “自然有,”凌孤月自信道,“昨夜青竹师侄来找我下棋,我们从日落一直下到今日辰时尚且未分胜负,他可以作证我确实未曾离开过沉冬榭。而我的小童也在一旁伺候着茶水,这样一来,有两个证人。”
      “小童是你的人,他如何算得证人?要说青竹嘛……”二长老沉吟一下,点头道:“青竹是掌门的嫡传弟子,我倒信他不会偏颇你。”
      “既是如此,青竹何在?”大长老唤道。
      “弟子在。”一名白衣弟子轻飘飘地往中间站了一步,对三大长老和凌孤月行了礼,而后板直了腰,神色淡然。
      “青竹,你师叔说昨夜他一直在与你下棋,可有此事?”大长老露出威严问道。
      青竹微微点头,托手禀告道:“确有此事。听闻凌师叔棋术造诣颇高,弟子一时技痒,便于昨夜携着棋具冒昧拜访。没想到经过一夜切磋,直到天亮时黑子白子竟成了‘连环’残局,青竹这才告退。是以,弟子可以证明凌师叔昨夜并没有出去过。”
      大长老点点头,挥手示意青竹退下。
      二长老与三长老对视一眼,眼中写满了诧异,“奇怪……难道真不是他?”
      凌孤月此时上前一步道:“屏川今日出此大事,凶手不明,且似乎有意嫁祸于我,恐怕另有隐情。三位长老可否让我先看看季阳师侄的尸首?”
      二长老拈着胡子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三长老阖着眼,似乎在小憩,然而从睫下细缝里射出的两道精光,却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凌孤月,试图窥探出他的破绽。
      大长老依旧是一张平和的脸,思忖了一阵,还是答应了。

      “凌师侄随我来,季桐、季阳的尸首暂时放置在这留青堂,等掌门回来后再做处置。”大长老推开知过堂后一座院落的木门,里面是处天井结构的小院。
      山中本就多古木,树荫蔽日,这院墙高达数丈,仅一扇木门,别无门窗,是以光线昏暗,顿觉狭仄逼人。
      季阳死状可怖,不便被其他弟子看到,因此前来查看的只有三大长老及凌孤月四人。
      凌孤月随着长老们往里走,一不留神,脚下一绊险些就要摔倒,多亏有人扶了他一把。
      他忙道了声谢,抬头一看,三长老眯着眼意味深长地对他道:“凌师侄,可得当心,这一尺高的门槛可不是留着绊你的。”
      凌孤月还想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三长老已经佝偻着背走了。他只好小心地跨过那道厚重的石门槛。刚走进去,还未见到季氏兄弟的尸体,只觉一阵阴风拂面,卷挟着一股陈腐味,扑面而来。
      “这里又没有通风的路,哪来的穿堂风?”大长老皱眉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三长老低哑的声音回荡在天井里,层层荡开,愈发渗人,“亡魂冤死,他自然不会甘心,说不定已经变成什么脏东西,在门后面看着他的仇人呢……”
      “老三!”二长老跺了跺脚,“你这老家伙吃饱了撑的说什么呢!”
      三长老对他的胆小嗤笑一声,不再言语,抱着胳膊走进了大堂。
      凌孤月心里也有点发怵,他虽不是杀人凶手,不过季阳可一直认为是他害了自己的兄长,万一有什么误会,他二人化作厉鬼报错仇了也说不定。
      默念几遍“人死如灯灭”,又掐了掐手心,壮起胆子往堂中去了。
      大堂内列着一排黄铜烛台,上面插着整齐的白烛,照得这间阴暗的房间灯火通明。正中央摆着两张木板,板上盖着一层白布,布下隆起。左边的那具尚且能看出是一具完整的尸首,而右边的尸首破碎,白布下还往外渗着血。
      “这就是季氏兄弟的尸首了,”大长老指了指那两块白布,“凌师侄,你过来看看吧。”
      凌孤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揭开了左边的那张。只见白布下露出季桐那张青黄的脸,面无血色,嘴唇紧抿。继续掀开,果然见到他后颈上有一道深达数寸的伤口,那伤痕薄如红线,明显是用剑所致,只差前颈上一层薄薄的皮肉便可将整个头颅削下,除此之外,全身再无创口。
      季桐师侄这是与谁结了那么大的怨……竟用了如此深的功力?要说是屏川心法,凭我这点功力,想要把人杀得这般利落,还真是有些困难……凌孤月摇摇头,重新盖上白布,又转身看向右边的那具尸体。
      刚揭开这片带血的白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四周的烛光似乎抖动了一下,然而仅是一瞬,当他用目光逐一扫过烛台,却又是一片正常。
      凌孤月低头对着季阳的尸体查看起来。“这……”他看到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时不禁吃了一惊,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又觉得不大可能。这时,余光忽然瞥见残肢中有一团肉块上似乎沾着些什么东西。
      “丝线?”他捏住那几缕细如发丝一般的线,借着烛火仔细看了起来。那些丝线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烁着幽幽光泽,一时竟也辨认不出是什么颜色。
      “三位长老,你们看这是何物?”凌孤月举起线朝身后看去,但后面除了来时开启的半扇门,露出门口的幽幽天井,竟是空空如也,大堂内仅余他一人!
      三大长老是何时离开的?
      凌孤月微白了脸,不巧又是一阵风吹来,屋内蜡烛的火焰被风拉得老长,明灭不定,最后冒出一缕缕青烟,纷纷熄灭。
      那风还是没有停下的趋势,将院子里细碎的砂石、草叶,一股脑地吹向屋子里,直把那两具尸首上的白布吹落在地,暴露出季桐,季阳的惨状。
      “莫非这阴风真有问题?”凌孤月咬了咬唇,也不想再看季氏兄弟的尸首,抬步就要往外走,不料本来半阖的木门“啪嗒”一声,抢在他前面关上了!
      他苦恼地晃了晃门,没有上锁的木门竟如同钢金铁石做的一般,不能撼动丝毫。
      凌孤月本也不信鬼神之说,孩提时期便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王,直把家附近所有的孩子欺负遍了才停手。后来到了屏川,也是喜欢捉弄师弟,常常带沈落去林子里玩,沾了一身的泥才肯回来。照顾他起居的葛三叔嫌他顽皮,晚上总是讲一些山精野鬼吃不听话孩子的故事吓唬他,而且说起故事来表情很是生动,时而脸庞狰狞作恶鬼状,时而双眼迷离作失魂状。
      饶是一个胆大的孩子被这样接二连三地吓唬,也难免心生怯意。
      每当凌孤月害怕时,就钻进比他小了两岁的师弟的怀里。他心想:还是师弟好,那么听话,也不怕鬼。葛三叔呢?又老又丑,还老是吓唬他!
      后来葛三叔有次进林子里捕鹿,这一去,就再也没出来。
      凌孤月时常想起葛三叔背着捕兽网进林子前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小落乖,看着孤月不要乱跑,三叔去给你们抓小肥鹿吃!鹿皮还要留着给你们一人做双靴子,这样你们的小脚在冬天就不会被冻伤了……”
      有时候他也会怅然,要是葛三叔能回来再给他讲一次鬼故事该多好。

      凌孤月手无寸铁,望着房间内的两具尸体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阵令人头皮炸开的声音在他耳边吹起:“师叔……纳命来……”
      凌孤月猛然回头,身边却依旧一个人也没有,昏暗的室内寂静地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心跳。
      “师叔……我好疼……”又是一阵呢喃。
      凌孤月的手心里冒出一阵冷汗,但仍强作镇定,朗声道:“你们既然已经死去,就应该尘归尘土归土,不要再心生留恋。就算你们要报仇,也该去找真正的杀人凶手,冤有头债有主,何故缠着我不放?”
      “师叔!分明是你……害的我……”那声音颤如细丝,突然又急剧降下,直如惊雷一般炸在他耳边,过后又杳然渐远,短短几个字,竟转了三四个弯。
      凌孤月循着声音往房梁处瞟了好几眼,只觉得那声音忽上忽下,忽里忽外,叫人琢磨不定。
      就在他试图听声辨位时,偶然听到一阵细密的异响,常年习武的直觉令他往旁边闪了一下。衣袂飘扬间,他回头看去,几点闪着寒芒的银针如疾雨一般射入他刚刚站过的位置。若不是躲避得及时,恐怕他已被毒针刺中,要与黄泉路上的季氏兄弟做伴了。
      “师叔……纳命来!”那声音越发狠厉,银针声不绝于耳,‘嗖嗖’地向他飞射而来。
      凌孤月灵活躲闪,他将长袖甩成一个圆,护在身前,犹如一只软盾,虽不太牢固,对付这些银针却十分有成效。
      “呵呵……”诡异的笑声自他身后响起,“师叔,我在这里……”
      凌孤月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物,此时一股寒意从背上袭来。他自知不妙,急忙下腰,躲过了一击,却也已累得喘息不止。
      凌孤月靠着柱子松了口气,而大堂中央放置着季氏兄弟尸体的木板却没这么好运,顿时被那股力道打得四分五裂,残肢散落一地,令人不忍直视。
      “阁下到底是人是鬼?”凌孤月隐隐有些动怒,抬头对着黝黑的椽梁问道。
      “呵呵……师叔,你说我是人--还是鬼!”那声音挟着一股强悍的内力,仿佛从数丈之外一下子蹿到凌孤月跟前,实在令人猝不及防,眼见就要击中,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这次袭击。
      “装神弄鬼!”那门刚刚在凌孤月手里还如铜墙铁壁般不可撼动,此刻被人从外用内力震得粉碎,块块残片犹如飞叶,皆避开了凌孤月,飞射入大堂的墙上,没入墙壁三寸许。
      凌孤月抬头望去,只见一人逆着光走进来,在他面前停住了步子,接着弯腰将他搀扶起来,面上隐隐带着担忧,正是刚刚赶到的沈落。
      “师兄,没事吧?”
      凌孤月勉强一笑,“没事。”
      “三大长老呢?我听说是他们带你来的。”沈落将手扣在他脉门上仔细地查探了一番,发现并无大碍后才面色稍霁。
      “刚刚三位长老还在的,不知怎么--”凌孤月话还未说完,只见沈落目光一凛,猛地扬手朝幽暗的梁柱上放出几枚袖剑。
      凌孤月忙回头向屋内看去。
      “唰唰”,似是衣袂飘扬之声,待那声音远去,室内终于恢复了一片寂静。
      沈落闷声道:“别看了,那人已经走了。”
      “那人?”凌孤月看了看地面的残肢,“不是鬼么?”
      沈落挽起他的手,细心地为他擦去上面的污痕,“师兄,我说过的,世界上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
      凌孤月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我的手方才摸过季桐和季阳的尸体……”
      沈落愣了愣,不在意地道:“无事。”
      凌孤月调息了片刻很快便恢复了,沈落便要送他回沉冬榭。
      凌孤月看了看一地的狼藉,知道不可能再找到什么线索,也就不打算再待下去。
      刚一出留青堂,迎面就遇上几个人。
      “掌门?你何时回来的?”大长老见到沈落一脸的惊讶。
      沈落冷声道:“你们何时离开的留青堂?”
      大长老疑惑地看向凌孤月,又与身后的两位长老对视了一眼,答道:“大约半个时辰前,我们见凌师侄先走了,所以便出来了,掌门这是--”
      沈落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凌孤月奇道:“大长老,我刚刚一直都在留青堂,只是一转眼就不见了你们,还以为三位长老先行离开了。”
      二长老不耐烦道:“胡说!明明是我们在留青堂发觉你不见了,找遍了整个院子也不见你,只道是你害怕,先走了,所以就出来找你,你怎么反倒说是我们先走了?”
      凌孤月一时语塞,看眼前三人神色,也不像是说谎,一时也倍感迷惑,喃喃道:“难道真的有鬼……”
      沈落瞥了三大长老一眼,拉着凌孤月转身走了。
      “掌门,季氏兄弟的尸首如何处置?”大长老追问道。
      沈落头也不回道:“找个地方埋了便是。”

      凌孤月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为何好端端的四个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分开,而且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是如何不见的。
      沈落见他皱眉不语,主动问道:“季桐死了?”
      “嗯,季桐师侄死了。”凌孤月漫不经心地答道。
      “季阳也死了?”
      “嗯,季阳师侄也死了。”
      “他们怀疑是你杀的?”
      “嗯,他们怀疑--”凌孤月收住了话,停住脚步盯着沈落,“你知道的,凭我的武功,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沈落低声笑道:“我知道,就算凶手是我,也不可能是师兄。”
      凌孤月舒了口气,“我先回沉冬榭,出来了一天,也有些累了。”
      “好,我送你。”
      “不用,你刚从回来,一路风尘,也该回去歇歇了。”凌孤月拒绝了他的好意,独自慢悠悠地朝竹林深处走去。
      沈落站在那里,目送他渐渐地走出自己的视线。
      青峰渺渺,翠竹重重,直到月满霜华,他仍伫立在原处望着路口,感受到僵直的手指尖传来的凉意,才似不舍地转身离开。
      刚走没几步,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师弟,忘了问你,我的莲藕带回来了吗?”
      沈落的嘴角不自觉地噙了一抹笑,很快又压下去,只回头应道:“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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