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64、风雪

　　蒲净沉默一阵，忽然道：“赤延人能靠血的气味找到想找的人。”

　　祝融道：“提赤奴作甚，快说接下来怎么办？”

　　蒲净道：“撕开布料，在伤口上缠一圈。幸好刚才在雪里，他们没闻出我的血，想想有点惊险。”

　　祝融道：“天冷闻不出来吧，赤奴的鼻子也没那么灵。”

　　蒲净点头：“但愿他们现在别闻到。”

　　祝融道：“都走远了。”

　　伤口很快处理完，蒲净冻得动作有些僵硬，祝融把自己的衣服全给他穿上，光着膀子在风里瑟瑟发抖，嘴上却很硬：“不冷，火系法师不怕冷！”

　　蒲净看着他满身的鸡皮疙瘩，示意他过来，把身上长长的外衣解下来，只留原先穿的亵衣，两个人一起披着外衣，再用披风裹成一团。

　　祝融松了口气，这样可比刚才暖和多了。

　　折腾半天，两个人都已经很累了。祝融找了一处没有落雪的地方，抱着蒲净过去，两个人卷成一团躺下。

　　披风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蒲净渐渐神智清晰了些，靠在祝融身上，隔着一层亵衣，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和鲜活的心跳。

　　蒲净道：“别一直用法力，心脏不疼么？”

　　祝融最烦别人拿心脏受不了劝他别用法力，但心想蒲净确实是为他好，便道：“不用法力，咱们都得冻死。”

　　这话说得有道理，蒲净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身子贴得更近了些。失血过多令他大脑昏昏沉沉，着实没有精力再担心祝融了。

　　“祝融，”他忽然开口，“你怕死么？”

　　祝融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最后答道：“不怕。”

　　从小到大，他都默认死亡是随时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因此无论做什么，他都绝不会让自己感到憋屈，想骂人打人就去骂去打，父母不让学魔法就跟他们耗，做什么都只按自己的心意来，一秒过得不舒坦都不行。

　　其实他没有明确的目标和理想，只求活个痛快。如果哪天突然死了，大抵还是会有些惋惜吧？可至少活着时没留下太多遗憾。

　　感觉蒲净的温和呼吸吐落在自己胸膛上，祝融问道：“你呢？”

　　蒲净在黑暗里睁开眼睛，轻声道：“怕。”

　　怎么能不怕。

　　还没有看遍大好河山，还没有炼成终极法术，还没有一一回报对自己好的人。

　　蒲净低声道：“我想活下去。”

　　不知为何，祝融忽然有些心酸，安慰道：“放心，你一定能活着回去。”

　　都得活着，谁都不能死。如果他死了，谁送蒲净回去？

　　那一刻，祝融忽然找到了怕死的理由。

　　沉默许久，他叹息道：“怕死还拼命，真搞不懂你……”

　　实话讲，来找蒲净的路上，祝融根本没指望他还活着，只要能找回尸骨，不让他的魂魄流浪异乡，就已经甘心了。

　　看到蒲净被赤奴带走，他心想，世界为何这样不公，牺牲的总是不该死的人。如果蒲净要死，像他这样浑浑噩噩、卑劣的生命，还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

　　蒲净轻声道：“想活下去，就是因为还没拼够。”

　　祝融摇摇头，换了个话题：“咱们稍微休息一下，等赤奴走了就上去。你……别睡着，这里太冷，我怕……叫不醒你。”

　　蒲净点点头，疲惫却支配了他的身体，越是不想睡，就越眼皮打架。

　　祝融看他精力不支，心想得给他点刺激，想了一会儿道：“告诉你个秘密，我会变戏法。”

　　蒲净嗯了一声，并没有很惊讶。在这个大家都会魔法的世界，戏法算啥。

　　谁知，祝融竟然从披风里爬出来，让蒲净靠着石壁半躺半坐，站在他面前。

　　未等蒲净说话，他伸出双手给蒲净看：“检查一下，什么也没有。”

　　蒲净道：“天黑，看不清。”

　　祝融打了个响指，一颗火球在空中燃起，散开一团粉星，照亮了一隅天地。

　　他再次伸出手：“什么都没有吧？”

　　蒲净点点头：“没有。”

　　祝融道：“看仔细喽。”

　　趁着粉星还没灭掉，祝融飞快地把手一翻，凭空摸出根细细的银棒。

　　蒲净面无表情地夸赞：“厉害。”

　　祝融意犹未尽，双手飞快地舞动，再停下时，只见每个指缝间都夹着一根银棒。

　　蒲净似乎被挑起了兴趣，保持着一个动作，眨了眨眼睛。

　　祝融有模有样地在银棍上吹了口气。银棒一根接一根地亮起，滋滋冒着好看的火花。

　　蒲净微微扬起唇角，见祝融把银棒一根根抛起来，流星一般在空中滑落，心中缓缓涌过一股暖流。

　　祝融沾沾自喜地炫耀：“还不错吧。”

　　火花接连熄灭，蒲净望着他逐渐融入月色的脸，声音飘在风里：“谢谢你。”

　　祝融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谢什么，突然严肃，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蒲净道：“你是太冷，快进来。”

　　祝融跳着脚钻回披风里，心想以后再也不吹火系法师耐寒了，妈的真冷。

　　蒲净将衣料分给他，两个人挨在一起躺着，疲惫感再次侵袭而来。

　　祝融一个劲儿在他耳边讲无聊的故事防止他睡着，反而更让他犯困了，强撑着不闭眼若干个时辰，蒲净感觉自己快熬到了极限。这时，祝融道：“我们上去看看吧。”

　　天蒙蒙亮了，赤奴应该也去了别的地方，此时用赤风轮不那么容易被发现，是时候赶路了。
　　蒲净点点头，祝融把衣服穿好，将他背起来，对他道：“不到紧要关头别用法术，我不敢……呃，再舔你了。”

　　蒲净扑哧笑出了声，一笑便抽的伤口疼，接连不断地咳嗽起来，一口血咳出来，把祝融吓了一跳，连连喊道：“没事吧？停，别笑，再笑就笑死了！”

　　为了生命安全，蒲净忍了忍，脸上的笑意还是有点绷不住。祝融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回去的时候跟晏清嘉等人解释说，蒲净半路笑裂伤口自杀了……

　　祝融背着蒲净往悬崖顶部飞，环绕周围望了一圈，不见赤奴的踪影，便直接登岸，飞去朝营地进发。

　　黎明过后，阳光渐渐撒下来，温度升高，加上祝融飞行时产生的体热，蒲净感觉总算熬过最困难的阶段，不知不觉就趴在背上睡了过去。祝融没去喊他，一来温度没那么冷了，二来蒲净必须得休息。

　　飞行的过程很沉闷，但至少没遇到惊心动魄的追杀。可大约到了午间，阳光最刺眼的时候，祝融突然感觉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得很模糊，他想应该是过于疲劳头晕的缘故，准备找个地方降落准备休息。

　　谁知过了不久，他忽然感觉眼睛里像进了什么东西，阵阵刺痛，眼泪像失控了一般，不住地流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赶紧把蒲净放下来，一个劲儿揉眼睛，越揉越疼，越揉泪水越猖狂。

　　蒲净被他的动作弄醒了，睁开眼睛，见他跪在一旁，疑惑地唤了一声：“祝融？”

　　祝融听见声音，立即转过头，四处摸着：“我在！你在哪儿？”

　　蒲净从未见过他泪流满面的模样，不由震惊：“你的眼睛怎么了？”

　　祝融循着声音爬过来，被蒲净握住胳膊，他道：“我看不见了！”

　　蒲净凑上前，轻轻吹了吹，只见他眼里布满血丝，盈满泪水，不是因情绪所致，而像是受到了伤害。

　　祝融疼得捂住眼睛，被蒲净一把将手扯下来，“别用手碰，放松。”

　　祝融努力想恢复视线，不断地眨眼睛，却毫无起色。无可奈何，他一拳砸在雪里。

　　蒲净替他吹了吹眼睛，从地上攒了些雪，“我听说，直视雪地可致目盲。”

　　之前的营地建在遮阳的山脚，冰垒挡住了打量光线，因此很少有人眼睛不适。而现在，四面八方雪天相接，白皑皑一片，连找方向都费力，祝融的眼睛定然被灼伤了。

　　祝融有些心慌，问道：“那……我还能看见吗？”

　　蒲净也说不准，沉默片刻，答道：“可以，不过暂时不能用眼。你先躺下，闭上眼睛——”

　　祝融照他说的躺在地上，合上眼，泪水自眼角滚落。

　　蒲净愣了愣，虽然知道那是因为眼睛受刺激留下的泪水，可看起来真有点像受什么委屈哭了。

　　祝融感觉自己疼得鼻子都酸了，心想一定看着像个哭哭啼啼的大姑娘，真丢脸。

　　蒲净将冰凉的雪附在他眼皮上，道：“待会我指路，你不要睁眼，只管按我说的走。”

　　祝融点点头，忽然有种挫败感。

　　“我真恨死自己了，总他妈的拖累别人，什么忙都帮不上，脾气还那么差，我怎么有脸活到今天……”

　　说着说着，泪水又从眼角流下，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真哭了。

　　蒲净道：“别这么说，你很优秀。”

　　优秀吗？好像除了法术高强，他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其他优点了。

　　平日在同窗和将士面前，他仗着法术高强，不可一世地昂着头，人人都说祝融狂妄，祝融自以为是，立一丁点的功劳尾巴便能翘上天。

　　从没有人知道，别人看他有多狂妄，他心里就有多自卑。

　　活着没什么目标，浑水摸鱼地过日子，空习一身法术，从来没得到过父母的认可，同龄人畏惧他以法术欺人，做人做事没有一样未被看好，敢接近他做他朋友的人就那么几个。

　　而同样作为祝家人的祝魁，不通法术，但谦恭有礼，长辈喜爱，同窗夸赞，所有人都愿意亲近。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跟兄长在一起，他总是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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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只雪盲的祝小融。
加油啊！互相搀扶，才能走到最后~~~翻雪山如此，爱情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