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127、洒拓

　　商雨辰看清榜上的名字，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撞开正在推搡的人群往刑署走。蒲净赶紧跟上他，只见商雨辰在刑署大门前对门吏低声道：“……我要见宋判官，这是令牌。”

　　门吏派人进去通报，蒲净小心翼翼地走到商雨辰背后，在他旁边一起等。不一会儿负责通报的小吏回来了，漠不关心地对商雨辰道：“宋判官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他说让你不用白费功夫，这是议会投票决定的，凭你说出花儿来也改变不了。”

　　商雨辰冷笑：“宋判官误会了，城东发生了一起命案，我是来报案的。”

　　门吏疑惑地看着他，拦也不是，放也不是。商雨辰以打雷闪电的速度越过门槛。

　　商雨辰进了刑署，大模大样地伸着腿坐在宋判官面前，“为什么霍卿和廖华判得一样？”

　　宋判官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捻自己的须子，“你去问那些投票的，莫要在我面前闹事。”

　　商雨辰心里烦躁得很，强忍着没有掀桌子，“投票大会是谁主持的？”

　　宋判官低头写字：“我。”

　　“那就找你！”商雨辰直接把一条腿搭到桌子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草包就喜欢听主持的煽风点火，人家本来可能心里没主意，你在投票前恶言几句，立马把风向带去了！”

　　宋判官依旧漠不关心地低头忙公务，仿佛面前发飙的商雨辰不存在。这回彻底惹怒了商雨辰，直接上前把宋判官的册子抽了。宋判官恼了：“商雨辰，我虽然管不得你们十将军，却可以向林无赦弹劾你。你若是再无理取闹，本官就派人轰你出去。”

　　商雨辰露出诡异的冷笑：“哦，我无理取闹？我有的是理！霍卿和廖华一样么？他虽然一时糊涂中了连派的计策，但也没耽误办其他案子啊？杨瑜被青楼女子杀害那案子不是他破的么？”

　　宋判官不屑地轻笑：“想要将功补过，他做得还远不够。你以为包庇罪犯是小罪？那跟你明说吧，霍卿的所作所为之所以犯了众怒，是因为他身为公职人员，竟然胆敢欺瞒百姓，为了党派斗争，置法典于不顾。他那点权利是谁给的？是百姓。背叛百姓的官员，百姓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商雨辰的表情僵了僵——他可知道“百姓的处置”是什么滋味。

　　宋判官冷冷道：“你也别浪费时间了，议会向来公事公办，这个是最终判决，不可能改。若是你真想尽些朋友情分，不如买口像样的棺材。”

　　这话气得商雨辰几欲吐血，他怒视宋判官，宋判官不气不恼无波无澜，他知道多留无益，于是快步起身，临走时在门上踹了一个大脚印子。

　　其实他也晓得议会素来不讲私人感情，可他真的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管。

　　蒲净和俊阳在刑署外面等商雨辰，见他黑着一张脸，知道他的说情失败了。内疚和恐惧在蒲净的心中油然而生，他只是想揭露真相，不想因此而伤害霍卿。若是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当初就不该把霍卿做的事披露出来。

　　商雨辰突然转过身，两道剑眉烦躁地倒竖：“你干的好事。”

　　蒲净愣了愣，俊阳侧目瞧他，只听他立即叹道：“是，我对不住他……”

　　“别说了。”商雨辰冷冷道，“忏悔有什么用？道歉有什么用？你不用在这里扮受害者。”

　　蒲净一时语塞，心想现在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沉默，不如让商雨辰自己静一静。于是他斟酌再三道：“商将军，我先失陪了。”朝俊阳使了个“跑路”的颜色。

　　俊阳会意，快步跟上了他。背后一阵沉默，蒲净心事重重地转过身，却突然听商雨辰喝住他：“且慢。”

　　蒲净和俊阳同时转过身，商将军居高临下地冷觑着蒲净：“回来，自己扇自己脸两下、”

　　蒲净明显地皱了皱眉，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俊阳公子嘴巴张成了圆形，对这无理取闹的要求竟然不知该怎么骂回去。

　　“怎么了，你光嘴上说对不起他，就不表示些什么？”商雨辰道，他的声音形成一道无形的压迫。

　　蒲净觉得好笑：“我扇自己两掌，他们就放霍卿出来是么？”

　　“不。”商雨辰抱着双臂道，“我只是受够你总是把自己扮得一副可怜相，你道歉只是想尽快摆脱责任，只是害怕别人恨你怪罪你。这些伎俩能糊弄祝融那种不长脑的，骗不了我。”

　　俊阳公子就要张口骂人了，蒲净啼笑皆非，将俊阳拦到身后，对商雨辰道：“商将军，你真的误会了，我看起来很好拿捏，也确实很好拿捏。如果能解你心头恨，我打自己两掌是赚了。”说罢，他毫不留情地扇了自己两掌，“够不够响？”

　　商雨辰一时无言，谁知蒲净又挥起双手朝脸上狠狠打，打得手和脸都红了，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商雨辰被他弄得愣了一刻，随即骂了一句：“疯子。”随即转身便走。

　　“你才是疯子！”俊阳公子骂人的水平有限，只好用他骂过的话骂回去。

　　见他走了，蒲净收了手，愣了会儿，冷笑了一下。俊阳公子很担忧地瞧着蒲净，蒲净瞧着这位被自己慧眼相中的小倌，感到一丝欣慰。当初他只是需要俊阳帮忙，顺便为他赎身，没想到俊阳公子这般有情有义。

　　蒲净捂着脸回了客栈，爬上楼进房间，“祝融，我有事跟你说。”

　　俊阳公子去给蒲净接凉水敷脸，祝融正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鲤鱼打挺地坐起来：“我也有事跟你说！”

　　蒲净愣了愣，颇有气度地道：“你先。”

　　“我哥让我回家。”祝融看着蒲净，眼睛里闪烁着雀跃的星彩，“他说玄冥国没人再能为难我了，咱们不用继续在这儿讨生活了！”

　　蒲净站在原地，俊阳公子还没回来，正好方便祝融扑上来搂他个满怀：“啊！我好开心，终于能回家了！等回家后我就告诉哥，我祝二爷要娶蒲净当祝二奶奶，哈哈哈哈哈哈哈……喂喂，怎么这么冷淡……我知道了！那我委屈一下当蒲夫人也可以……”

　　看着蒲夫人兴高采烈的模样，祝二奶奶笑了笑：“怎么样都好，只要和你一起。”说完情趣话，他像翻书一样跳到正题，“先不说这个。刑署刚出了告示，霍卿被判了绞刑，三月十五行刑。”

　　祝融惊讶道：“这么严重？”

　　蒲净严肃地点点头，“可巧，你要回玄冥国，何时动身？”

　　祝融犹豫了一刻，道：“我等你一起。”

　　三月十五日，在运送囚犯去刑场的路上，霍卿的囚车被一伙裹成粽子的蒙面大盗劫了。

　　有在旁边的百姓道，他们正随着人群一起，试图把臭鸡蛋菜叶子砸向霍卿狗贼，只见霍卿狗贼变成了一只……猫。

　　霍卿猫茫然地从铁链中拱出头，一位蒙面白衣劫匪骑着一个……像大树杈一般的东西，飞过去从槛车里捞出霍卿猫，又骑着大树杈要逃。看守霍卿的法师刚要乘云去追，谁知又冲过来一位白衣劫匪，在地上扔了两个球，腾起一片白茫茫火辣辣的烟雾。法师们反应不及，拿着银徽在空中一顿乱打，然后……地上突然长出大片大片极有灵性的蛇形藤蔓，将靠近的人一并缠住。藤蔓张牙舞爪，以人为支柱向上攀升，借着飞在天上的法师，足足长了六七丈高。

　　浓烟散尽，路上一团狼藉，宛如刚刚被老虎蹂|躏过的野森林。

　　蒲净一手抱着猫一手驾着花簪，祝融与他并排飞行，扭过头对着猫儿道：“霍卿啊，这回我们冒险救你，也算还了以前的恩。”说罢笑嘻嘻道，“告诉你一件事，我要娶蒲净当老婆啦！”

　　霍卿变成猫后，通体雪白，尾巴纯黑，双眼中间稍微偏上的地方有一小撮黑毛。它用爪子扣紧蒲净的袖子，意味不明地喵喵大叫。

　　蒲净摸了摸它脖子上的毛：“嗯？小霍乖，有事咱们一会儿再说。”

　　小霍猫抗议般地继续喵喵叫，蒲净往后看了一眼，无奈：“现在真的不方便说话。”

　　两个人一路不停地往北飞，太阳落山之前，到达了长江边上。蒲净把小霍猫放下来，刚要念咒语，祝融一把抓住他的手：“慢着！”

　　只见祝融把最外层套的白衣脱下来，搭到小猫的身上，颇无奈地摆摆手：“变吧。”

　　蒲净恍然大悟地大笑，念过咒语，和祝融一起默默地转过身。约莫着霍卿应该变回来了，蒲净开口道：“你还好么？”

　　背后一阵衣料摩挲，随即是霍卿有些中气不足的轻笑：“呵呵……”

　　祝融道：“穿好了没？穿好我们就转过去了！”

　　两个人背对着他，却没听到回答。听声音，霍卿似乎站了起来，慢慢走起路，似乎还是往江边走。

　　春寒未退，江风吹得人微微有些冷。蒲净心中一颤，突然觉得霍卿的反应有些奇怪，颇有种看破了尘世的冷清。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转过身——只见霍卿披一道白衣幽魂般荡在江边，俯身对着滔滔江水。蒲净吃了一惊，拔腿就朝他奔过去：“霍卿！别做傻事！”

　　霍卿没有理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一般，身体缓缓往前倾。

　　然后……他坐下来，洗洗脸，洗洗脚，冲了冲腿上的灰……

　　蒲净走到他背后，霍卿侧过脸轻轻笑了：“什么傻事？我只是不喜欢脏。”

　　蒲净：“……”

　　“我想下水洗个澡，很快就好，别担心。”霍卿继续道。

　　蒲净心里仍在打鼓，婉言拒绝了该请求：“再忍忍吧，过江之后投了客栈再洗。”

　　“过江？”

　　“去玄冥国。”蒲净道，“虽然没和你商量，但眼下也只有这条路了。去玄冥国，有我们在，不会有危险。”

　　霍卿愣了一刻，突然感叹似地道：“蒲净呀……你怎么总干这种事……”

　　此时祝融已经走到他们旁边，四处张望道：“俊阳公子和小顺他们现在应该在某个码头等着，咱们快去吧。”

　　霍卿一挑眉：“怎么，俊阳公子也一起？”

　　蒲净咳了一声，“说来话长，总之俊阳公子以后就跟着我们了。”

　　霍卿头上还带着巫禁，一时用不得法力，于是蒲净邀请他同乘花簪。一路无话，三个人去每个码头挨个找，终于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影子。

　　蒲净和祝融都愣了一下，因为除了兴高采烈的小顺和俊阳，他们还见到了商雨辰。

　　祝融害怕商雨辰是来捉他们的，没敢让蒲净和霍卿降落，自己飞上前质问：“哟，商将军怎么在这儿，准备去玄冥国讨债？”

　　商雨辰将双臂抱在胸前，“我就知道是你们把他劫走的。”

　　蒲净和祝融的法术是什么路子，他再清楚不过了。旁人见着烟雾和藤蔓只能猜出是火系和木系魔法，商雨辰和他们一起打过仗，一眼就知道是他们干的好事。

　　他二人劫走霍卿，能逃的地方并不多。商雨辰猜到他们可能逃回玄冥国，于是便来了江边。沿着江搜寻一番，就瞧见了俊阳公子……

　　蒲净在半空问：“商将军不是奉命来捉拿劫匪的吧？”

　　商雨辰摇摇头，手里抛着一个银亮的东西：“要逃命，总得先把巫禁解了吧。”

　　霍卿从蒲净背后露出脸，与他对视良久，而后道：“雨辰，辛苦你了。”

　　商雨辰握住银徽，罕见地露出一抹笑。他没好意思告诉任何人，其实今天他已经做好了劫法场的准备，只是没料到被蒲净和祝融抢先了一步。

　　霍卿的巫禁是由刑署某官吏锁的，商雨辰的银徽权限要比刑署大部分官吏高，轻而易举将巫禁解开。随后他又把一个包裹交给霍卿，“带了几件衣服，一点干粮和盘缠。里面还有防虫的熏球——本来以为你会去舜华那边。”

　　霍卿看他把行李筹备得齐当，显然和蒲净祝融一样准备来救自己的，突然心中发热：“雨辰，日后在议会做事，不要太固执，凡事妥协几步，没有坏处。”

　　商雨辰一边答好一边心想，妥协就万事大吉了？你是挺会妥协，结果把自己妥协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走上前，拍了拍霍卿的肩膀：“多保重，我就送到这儿了，日后有机会再见。玄冥国天气冷，多穿些，别臭美。”

　　蒲净听得笑出了声，祝融则无语到不知道说什么。

　　一行人考虑再三，决定连夜飞行过江，以免被发现破绽追上。

　　临走之前，商雨辰突然唤住了蒲净。蒲净转过头瞧着他，只见他板着脸，生硬地道：“那天的事儿，对不住。”

　　“啊，没关系。”蒲净没想到他支吾半天要说这个，又忍不住笑了。商雨辰这个人，虽然脾气差了些，做事死板了些，人倒不算坏。

　　这世上，没有放不下的恩怨，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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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过几天可能要请假TvT存稿不够了，大人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