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124、小男娼

　　周围拥堵的人群连忙给林无赦让开路，林无赦很自然地接受庶民的礼遇，走到蒲净和祝融面前。蒲净又惊又喜地道：“听闻林执官在外为选举之事忙碌，何时回的金陵？”

　　林无赦道：“我回来两日多了，只是没有声张。关于狐妖的案子，一路上我听过不少谣言，还看到不少批判我的字报。正巧回来后商将军说你们在处理此案，便偷偷进来听个究竟。”

　　她笑得从容，春风得意，心里确认此案之后，必将大大影响连峥的声誉，无数摇摆不定的选民将在一夜之内倒向林派。所以她现在非常感激蒲净和祝融，迫不及待地想邀二人到水晶宫用膳。

　　“对了，刚刚还看到商将军，怎么不见他了？”林无赦四周环顾。她想着此案商雨辰也出了力，邀请蒲净和祝融必然也少不了他，谁知他竟然转眼没了踪影。

　　蒲净刚刚瞥见商雨辰去送霍卿了，似乎对这个变故有些诧异恼火，也不知是想找霍卿问个明白还是另有意思。蒲净恍然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和祝融住在霍卿家，眼下霍卿被捕却是自己亲手策划的，颇有点不敢再踏入霍府的门槛。

　　林无赦摇摇头，“也罢。他不来，便由我招待几位。”说着她注意到了蒲净头顶的巫禁，“怎么还带着这个东西？你不是已经无罪了么？”

　　祝融趁机道：“商雨辰把他当恐怖分子，非要给他戴。林将军，你说我们立了这么大的功，还被当个犯人一样看着，多没道理！”

　　林无赦笑了笑，“商将军常常小题大做，其实也是为敝邦安全考虑，你们莫要怪他。这事儿我做主，给蒲公子把巫禁解开。”说着用银徽对着巫禁施法——她官阶高，银徽也比商雨辰的权限高，轻而易举便解了商雨辰设的巫禁。

　　将蒲净、祝融和俊阳公子邀到水晶宫，她又叫上几位自己的属下，对二人盛情款待，尝遍沁灵国上流社会所有的山珍海味。又细问二人来此的缘由，蒲净便简单答二人是出来见见世面。林无赦似是察觉了什么，却并未细问缘故，双方一派和气地用过膳，商雨辰依旧不见踪影，正巧林无赦今日回金陵，刚刚得闲，带着三位四处转了转。

　　林将军没有门第偏见，对卖娼出身的俊阳公子也彬彬有礼。祝融起初觉得俊阳公子这种青眉粉黛的小白脸应当矜持腼腆，谁知俊阳竟是个奔放又黏人的主，脸皮厚如墙，一个劲儿往蒲净身上贴，蒲净几次抽出身都被黏上，最后大概是拒绝多了不好意思直翻白眼，也就半推半拒了。这下气得祝融直翻白眼，装得满不在乎，眼睛一个劲儿往二人身上瞟，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故技重施地开始装心病发作，吓得蒲净赶紧扶着他，连连向林无赦致谢加致歉，称祝融身体不适需要早回。

　　蒲净和祝融溜了一趟霍卿家的府邸，把有用的行李收拾一番。将人家算计了还住人家里，从良心上蒲净过意不去，而祝融则一定会跟着他。

　　收拾完行李，蒲净像个仆役般，将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他不让霍卿的小厮帮忙，霍卿的小厮帮忙就是霍卿帮忙，他已经欠霍卿很多，不想再亏欠更多了。

　　将墙上的书法取下时，蒲净的心颤了颤，不知该如何处置。

　　霍卿和他，其实在性情和喜好上都颇为相似。若没出这种事，他倒是十分愿意结交霍卿这样的朋友。

　　包庇凶犯的事儿，霍卿做过，他又何尝没做过。可霍卿至少还心怀愧疚，刻意去引着自己去断狐妖案，即便被捕也甘愿受罚。他呢，却是不知悔改，带着祝融一躲再躲，浪迹天涯。

　　这么一想，蒲净倒觉得自己比霍卿卑鄙得多。而之前在戒律房中自己对霍卿说那些话，其实也并非真心指责，只是为了诈对方一诈，让他早日送自己去庭审。只怕霍卿因此恨上了他，这段交情也就断了。

　　犹豫片刻，他将书法小心叠好，夹进随身带的书中。这段情谊不能就这么放下，他和霍卿，其实都欠彼此一个解释。至于解释过后，是散是合，便随它去吧。

　　俊阳公子在房间外耐心地等着二人，见蒲净出来，愉快地上前拎走了他的包袱。祝融内心冷笑，脸上倒笑眯眯，将自己的包袱也丢给俊阳，顺便摸了俊阳的脑袋一把：“乖，拎仔细着点。”

　　呵呵，不是愿意做小厮么，不是想受人使唤么？祝融心里解了气。从现在起，爷爷可劲儿使唤你，让你知道什么叫一物降一物。

　　俊阳公子皱了皱眉：“这么多包袱，有点重。”

　　祝融瞥了他一眼：“重吗？让蒲净帮你拿两个。蒲净是我哥雇来伺候我的，我的行李一贯都是他拿。”

　　蒲净知道祝融又开始耍性子胡扯，有些忍俊不禁。俊阳公子没吭气了，乖乖背着包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撞上了进门的商雨辰。

　　四个人一照面，商雨辰一点头：“霍卿托我把他收集的证据拿过去。”

　　蒲净嗯了一声，商雨辰却微微蹙眉：“你早就知道是他？”

　　蒲净心里沉甸甸的，没有回答，却问了一句：“这件事，议会怎么处理？”

　　商雨辰摇头：“不好说。侦查官是不可能再当了，蓄意渎职之罪，一般不会轻饶。若是他能靠之前查出的证据将功折罪，或许能处分轻一些。”

　　蒲净打了个寒战，商雨辰压低声音：“你又何必……当着众人面揭穿他，”说着顿了顿，“其实他也身不由己，心里早就后悔了。他素来讲理，要是你私下和他讲，不会像现在这么麻烦。”

　　蒲净一时语塞，商雨辰似乎有点气恼，没再说话，抬步去了书房。这时蒲净在他背后道：“我能见他一面么？”

　　这几日，蒲净一直惶惶不安。他意识到霍卿的罪名非同小偷小盗，沁灵国对公职人员一贯最为苛刻无情，以权谋私乃是重罪，恐怕不是流放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卿，但来都来了，心里再别扭也硬着头皮走上了前。

　　霍卿的囚室内有一套桌椅，一张矮榻，一盏冰灯，以栏杆与外界相隔，栏杆之间设有结界，触碰结界便如雷击般的剧痛。隔着这层结界，他看到蒲净微微蹙眉，立在栏杆外，像属下做错事一样惶恐不安。

　　蒲净一开口，还是喊他霍长官。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即便霍卿已经不做侦查官了，他还是改不了口，仿佛在霍卿面前他甘愿一直做一位下属。霍卿瞧他这不安的模样，竟是轻轻笑出来。

　　“霍长官待我恩重如山，我却以这种方式回报，实在抱歉。”蒲净将对方可能骂自己的话先行自骂出来，以图降低对方的怨气。

　　霍卿的口气淡淡的：“你不必如此。其实我早想到会有这一天，于我而言来得越早，解脱越早。我还得谢谢你。”

　　他越是不责怪，蒲净心里越不安，“我知道你有苦衷。”

　　霍卿笑出了声：“什么苦衷？都是自我安慰而已。那天在狱中你说我一边追寻真相一边欺骗自己，倒是十分有道理。两派斗争中，芸芸众生如我、如雨辰、如廖华，都只是被明主的光辉形象捆绑，为人做刀枪而已。是我，早不敢承认自己选错了，早不懂得回头是岸，才落到今天的下场。”

　　蒲净道：“错的不是你，是制度。”

　　霍卿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幽幽开口：“蒲净，你今年多大了？”

　　蒲净愣了愣：“唔……十八。怎么了么？”

　　霍卿笑道：“这么说，你比我还早些。我十八的时候还在学府读书，觉得自己十足了不起，什么案子都敢查，怎么人都不怕得罪。虚假丑恶我去揭发，制度不对我去改。后来我才明白，这世上，最容易改变的是人，最难改变的是制度。每次改变制度，都要死人。所以有时，我宁可改变自己。”

　　蒲净沉默片刻，“你改变了自己，如今却在这里。”

　　霍卿愣了愣，蒲净继续道：“如果制度不对，终究逃不脱被改变。有人委曲求全改变自己，就有人拒绝妥协奋起反抗。所以连派瞒得住一时，瞒不过一世。我相信，邪不压正。”

　　霍卿沉默许久，淡淡道：“我想回十八岁。”

　　他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蒲净并不敢确定其中的含义。于是他顺着往下说：“霍长官，谢谢你。其实回想起来，查狐妖案这一路，我做过许多失策的决定，是你在旁边把我引上正道。真的，你总是拐弯抹角地帮我，即便你不说，我也明白。”

　　从刑署出来后，蒲净心情郁郁，祝融正要问里面的情况，俊阳背着包袱关切地凑上前：“蒲公子面色不好，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妈的！小男娼！祝融觉得这回自己心病真的发作了。

　　蒲净摆摆手，跟商雨辰暂时道别，跟祝融和俊阳一道投了一家客栈——他的本意是先把俊阳送到董郎苑住，改日再给他赎身。可俊阳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诈尸”后仿佛不觉得自己和董郎苑还有什么瓜葛，竟然说要留下来照顾蒲净——以及祝融——后面四个字是他看到祝融屠夫般的眼神后补充的。

　　祝融跟蒲净说，俊阳公子晚上绝不能和他二人睡一间房，这个倌儿出身的小子，身上不干净，且什么路数都懂，搞不好就把蒲净和他哪个强|奸了。

　　蒲净现在已经大概懂什么是“强|奸”了。他深思熟虑一番，温柔地与俊阳商议，好说歹说将俊阳哄到了另一间房。祝融终于松了口气，钻进被子，对蒲净道：“这小子以后不会一直跟着咱们吧？”

　　蒲净面色有些为难：“不知道，你说会么？”

　　祝融坐起身：“要不咱们哪天，趁他睡着了，跑路！”

　　蒲净斩钉截铁：“不可，我答应给他赎身，说到做到。”

　　“你就是心太软！”祝融又恼又拿他没办法，重新钻到被子里躺下。他这回真的累了，懒得再说话，呼呼大睡起来。

　　蒲净原本还想问问他身体的状况，见他睡得香，唤了几声都不应，便也作罢。稍微看了会儿书，也自钻进被子里，侧身瞧着祝融的睡颜。

　　他的气血旺盛，所以嘴唇颜色饱满鲜艳，面颊也红润。蒲净在他旁边瞧着，想着白天他对俊阳公子气急败坏的模样，有点好笑，心里像化了蜜糖。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蒲净轻轻在他眼睛上吹了口气，见他纹丝不动，往后缩了缩，像是犹豫了一番，缓缓靠近他的面孔，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了个吻。

　　随后他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其实就是做了亏心事——躲开，朝另一边侧卧闭上眼，面上挂着满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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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融醋成这个样，他不知道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