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爱他的好朋友》丹歌惊鸿

5、骨生花（5）

　　唐山月心知肚明诃泽是个瞎子，指尖摩挲自己小腿的动作也只是为了确认伤口范围，绝没有多余的意思。但她却诡异的嗅出几分暧昧。

　　极浅极淡，如鱼过水摆尾，留下一点水痕，又迅速的扩散消失。

　　“不客气。”诃泽收回手，不长却浓密的眼睫毛垂下来，掩着眼眸，似笑非笑：“如果唐小姐真的想谢我，不如亲口把你的真名告诉我。”

　　自己亲口把真名告诉别人，和别人从另外的渠道得到真名，那可是两个概念。尤其是干他们这行的，对真名无比敏感。

　　唐山月动了动脚腕，小腿上凉幽幽的，已经不痛了——由此可见，那药肯定不普通。她摸着自己的鼻尖，说：“唐山月，山河的山，风花雪月的月。你呢？”

　　没道理只有她一个人说名字。

　　诃泽站直了身子，道：“诃泽，摩诃的诃，山泽的泽。第一次见面我就同你说过。”

　　唐山月干笑——她没想到这还是真名。这样一来，倒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好像对我很关注？”唐山月略微歪着头，疑惑的看着诃泽。

　　忽然脚腕上一紧，诃泽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另外一只手拎起旁边的男式脱鞋。唐山月连忙挣扎起来：“别别别——这个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开什么国际玩笑！她还能真让孙宏意都噤若寒蝉的诃先生给自己穿鞋？

　　诃泽倒也没有坚持，松开手；唐山月忙不迭的抢过拖鞋自己穿上。

　　拖鞋是北曲的，她穿着有点大，隔着白皙单薄的皮肤，底下微微鼓起骨骼的形状。

　　诃泽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墨镜，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说：“我第一回见你……虽然看不见，却总觉得熟悉，仿佛我们以前也见过面似的。”

　　说着，他微微一笑：“所以就忍不住多关注了你一些。接触下来，倒觉得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很想和你交个朋友。”

　　有意思？哪里有意思？穷得很有意思吗？

　　唐山月哭笑不得之余，又略微有点诧异。没想到诃泽也觉得自己熟悉……难不成以前他们还真见过？不对啊——如果见过，像诃泽这样容貌的人，她没理由会没印象啊。

　　“先说正事，”诃泽岔开话题，道：“我没有下水，对水底的情况不太清楚。还是要劳烦你和讲一讲。”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示意唐山月可以坐下。

　　唐山月不客气的又坐了下来：“水底下的情况不太好。原本只是一堆附了生魂执念的白骨，已有大德者前辈把它封印过了，总的来说还算安全。”

　　“我之前下水时就怕它冲破封印，夜里还偷偷去给她加固过一次。”

　　“但是这次下水，封印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我猜里面定然有人暗做手脚——也不知道孙家惹了谁，下手这么狠。”

　　想到之前孙宏意来找她帮忙时的高傲神情，唐山月大抵也能猜到孙家在外树了多少敌人。

　　她能想到，诃泽自然也能想到。他慢吞吞的说：“我问过小孙老板，孙老板之前看过好几套房子，原先看中的并不是这套——是因为孙夫人喜欢，孙老板才改变了主意。买房子一事，孙老板事先并没有知会他们，小孙老板是在孙老板他们都住进来之后才知道的。”

　　唐山月摸着自己的下巴，问：“也就是说，小孙老板连这栋房子的前任主人是谁也不清楚？”

　　诃泽点头。

　　唐山月啧了一声：“这可难办了……他就没有去查过卖家？”像这种宅子本身自带的鬼怪，大多和宅子本身颇有渊源。如果能找到宅子的旧主，肯定能得到不少线索。

　　诃泽：“找过，但是前一个卖家压根就没有进来住过，连后院里有个大水池都不知道。再往前一任的屋主早就死了，他后人举家出国，现在想要再找到他们，难上加难。”

　　“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回事。”唐山月叹了口气：“我们先去看看孙老板——要实在不行，我们晚上就去池子那蹲着。”

　　“既然孙瑶瑶能撞见鬼怪现身，没道理我们这群常在河边走的人撞不见！”

　　诃泽嘴角微翘，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掠过：“我听山月的。”

　　短短五个字，唐山月硬是听出了半身鸡皮疙瘩！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心底忍不住嘟囔：这个诃泽该不是暗恋自己吧？

　　等到了下午三四点左右，一直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的孙老板略微有了转醒的前兆；孙宏意连忙过来带他们进孙老板房间。

　　许妳依旧跟在孙宏意身后，一双含情脉脉的杏眼望谁都是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但不知是不是唐山月的错觉，她发现许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诃泽半眼，仿佛当诃泽不存在似的。

　　唐山月心里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她到孙家不久，每次见到许妳，这个女人都是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按理说，诃泽那张脸在女人面前应该更加吃香才对，但偏偏许妳多次无视了他。

　　“到了。”许妳娇滴滴的声音响在耳边，唐山月回过神来，对她礼貌的笑了笑。

　　许妳一边打开房门，一边侧着头温柔的和唐山月说话：“我丈夫这几天精神都不太好，等会儿你们小声一点，不要吵到他……”

　　孙宏意不耐烦的打断她：“行了行了！我爸什么情况需要你来说？我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许妳娇娇柔柔的笑了笑，没有反驳孙宏意。

　　房门一打开，唐山月立即嗅到了股浓重的水汽味儿！那种味道十分难闻，就好像整个房间被恶臭的水泡过一样。她瞥了眼许妳和孙宏意：他们好像都没有察觉似的，大步踏进了房间。

　　唐山月不做声，跟着走进去——赵嘉兑在她后面，诃泽最后一个进去。

　　诃泽刚踩过门槛半步，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孙老板忽然伸出双手，一面在空中乱抓，一面大吼大叫：“出去！滚出去！你这——你这混蛋！无耻之徒！滚出我家！”

　　众人迟疑了半秒，犹豫的目光转落诃泽身上。他疑惑的歪了歪脑袋，把脚收回门外。

　　他一收回脚，孙老板立刻就失去了力气一般瘫回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宛如一尾脱水的鱼。诃泽挑眉，又踩进去半步。

　　孙老板立刻在床上弹了起来，怒气冲冲的嚎叫：“滚出去！登徒子！无礼之徒——再不出去！休怪在下不客气了！”他吼得力竭声嘶，两颗眼珠子几乎要跳出眼眶！

　　诃泽默默的又把脚收回去。

　　几乎是同时，孙老板瘫回床上，粗重的呼吸像是一架老旧的鼓风机，发出“呼扯呼扯”的声音。

　　唐山月看得津津有味，小声对赵嘉兑道：“你看这像不像尖叫鸡？你家诃先生就是开关。”

　　赵嘉兑一头雾水：“尖叫鸡？那是什么？”

　　唐山月摇摇头：“啧啧啧——没童年啊你。”

　　“诃先生……您看这……”

　　孙宏意为难的看着诃泽；诃泽淡淡的矗立在门口，道：“没事，我在门口等即可。”

　　“不过我不能进去，里面的情况，还要劳烦唐小姐替我看一看了。”

　　唐山月本想点头，后来转念一想：这瞎子又看不见，点头有什么用？

　　于是她改了开口回答：“成，没问题！”

　　旁边的赵嘉兑装模作样的皱眉，感到大事不妙：平时这些活可都是他来代劳先生的！怎么这个唐山月一来，他就感觉自己失业了呢？

　　孙宏意见诃泽没有追究的意思，这才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对唐山月说：“唐小姐这边请……”

　　唐山月走近看了两眼，立刻就移开目光，心里咯噔一下：我去！这么丑？

　　比起之前，孙老板现在的尊容，简直可以说是换头也不为过了！

　　但见孙老板——脸色惨白如纸，眼睛周围一圈青黑堪比国宝，将闭未闭，露出小半个眼珠子。偏偏嘴巴鲜红，哪怕是当下最流行的“血浆色口红”，大约也不过如此了。

　　唐山月忍着视觉上的摧残，掀开被子瞄了一眼：底下睡衣包裹的身子瘦得肋骨形状都能看出来，皮贴着骨头，中间有没有肉还挺悬。

　　她放下被子，摇摇头，自言自语：“惨！太惨了！”

　　想想自己前几天看见的，还是个富态俊朗的中年男人，现在却变成了一个丑不拉几的骨架子——惨，真的是太惨了！

　　见她摇头，孙宏意慌了，连忙追问：“惨？唐小姐，我爸……我爸是不是没救了？”说着，他甚至还晃了晃身子，满脸悲痛欲绝——唐山月敏锐的发现，在孙宏意说完这句话后，屋子里的温度刷刷刷的往下降了七八个度！

　　那股湿润的水汽，也越来越重，仿佛隔着一层墙皮就要涌出大股河水来似的！

　　唐山月瞥了眼赵嘉兑，他微微皱着眉，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

　　她请了清嗓子，道：“没，我就感叹两声，孙老板现在这模样太惨了……您放心！救肯定是还有救的，我不行的话，这不是还有诃先生嘛！”说着，她朝门外努了努嘴。

　　诃泽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话，对着唐山月的方向微微一笑；他这么一笑，唐山月忽然就感觉室内温度又涨了回来，那股潮湿的水汽也有了消散的势头。

　　孙宏意想到门口杵着的诃泽，松了口气，喃喃自语：“是啊，还有诃先生在……”

　　“看完了吗？”许妳娇滴滴的开口：“我丈夫体虚，现在该睡了。”她的表情还是柔和，但是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点温柔。唐山月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她仔细看了许妳几眼，许妳正垂眸注视着病床上的孙老板，满眼温柔。

　　那眼神让唐山月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她心里估计了一下，有了个底。

　　唐山月：“看完了看完了，我们就先出去了。”

　　赵嘉兑还想说什么，被唐山月硬拖了出来；他不满的瞪着唐山月：“你拖我干什么？没发现那个许妳不对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