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后》墨竹棽

140、情

　　近侍钩吻刚要去喊卫士，左棻赶紧拦住，对着众人说：“朱太医平日为陛下治病，若是被杀，肯定惹人多想，恐怕宫中会起慌乱。”

　　司马炎咳了几声，说：“对、对···除了你们三夫人和东西二宫的主人，其他后妃与前臣以及男奴女婢都不允许告知，违令者灭三族！”

　　司马炎虽然对自己的病有了些恐惧，毕竟目前看来这是治不好的，但一想到江山稳固，司马炎不得不振作了起来，如果自己的病情传开了，后宫这帮嘴碎的女人肯定会把事情传到宫外，外面的众王和部将本来就不太买司马衷的账，要是起了不好的心思，现在的司马衷根本难以抵挡，到时候不但会有动乱，吴国也绝对会攻打过来。

　　众人听命，左棻于是下令将朱苓软禁在太医监，不让人看出端倪，贾南风看到杨芷馨衣衫不整，想来她是侍寝的，也一定染上了疫病，没想到这计划还能一石二鸟，欣喜若狂，现在不顺带除掉她还等什么时候？

　　于是说：“陛下今日和谁侍寝？既然陛下得了病，那人也要一并处死，不可让她再传染给其他人。”

　　杨芷馨的恐惧一下涌上心头，不仅仅是因为贾南风的建议，而是想到自己真的可能也得了疫病，脑子忽然一片空白，连向司马炎求情都做不到了。

　　被不被杀都是死，还有比这个更绝望的事？

　　司马炎气喘吁吁没有回答，杨芷馨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别人口中一句话之中，立刻感觉到了无助，周围的人仿佛有些幸灾乐祸大仇得报一样的表情，而诸葛婉是面无表情，也许并不知道在这个情形下还能说些什么。

　　左棻立刻跪在司马炎面前，认真说：“陛下，贵人乃是三夫人之一，杨贵人并非当初已故李夫人那样犯了重罪，随意处死实在不可取，既然陛下不想让人得知宫中又有疫病，便不可有大动作，依妾的意思不如将杨贵人放归鸾凤殿，不与其他人接触。”

　　左棻见到杨芷馨当不了皇后了，自然不会还像其他人那样恨不得她立刻就死，毕竟是顾全大局的人，不可能让司马炎在这个节骨眼有重大的决策失误。

　　司马炎一如往常是信服左棻的，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于是杨芷馨也被几个人带走了，左棻下令众人都先回去，让太医们好好照顾司马炎，于是三夫人都各自离开。

　　司马炎听到一阵脚步声，咳了几声微微睁开眼，除了司马攸，赵粲也留着没有走，司马炎有些惊讶，而赵粲赶紧扑到司马炎身边，已是满面泪水。

　　“你莫要靠朕这样近，若是像杨贵人那样被传染了便不好了。”

　　赵粲只是哭泣摇头，紧紧抓着司马炎的被子，司马炎把目光转向司马攸，说：“齐王暂且回西宫照顾弘训太后吧，过一会儿朕再找你叙话。”

　　司马攸拱手听命，随后退下，司马炎又咳了几声，太医们喂了药，司马炎再一次躺下，随即让太医们都去弘训宫照顾羊徽瑜，也让左右侍从都全部离开房间。

　　“赵夫人，你也退下吧，我这病说不定也会染给你。”

　　赵粲摇头说：“陛下身边不可没有人照顾，妾这就把太医们叫回来。”

　　赵粲刚要转身，司马炎拉住赵粲的手，赵粲立刻回头看，司马炎微笑摇了摇头，说：“此病不能治愈，唯有等死而已，太医还要为其他众人治病，若是不幸染上疫病，反而耽误其他诸宫病人。”

　　赵粲听命，仍旧垂泣不停，司马炎用手指为赵粲擦去眼泪，“你也还是赶紧回茹湘殿吧，若是被染了病，断无可能存活。”

　　赵粲紧紧抱着司马炎的手臂，让他的手背贴着自己的脸，失去司马炎的感觉让赵粲心痛如碎，大哭说：“陛下若崩，妾也不能独活，只想陪在陛下身边照顾陛下，等着陛下康复如初，即便得了什么疫病妾也毫不在意。”

　　司马炎想到其他人刚才也都保持这距离，走得时候脚步那么匆忙以至于自己都忍不住睁眼去看，心里知道赵粲对自己是真心诚意，不禁面色欣慰。

　　但还是让赵粲稍稍坐远一点，伸出手紧紧与她的手握在一起，赵粲心中早没有对疫病的害怕，只是觉得这样单独和司马炎在一起很幸福，仿佛司马炎并没有其他的女人，自己就是他唯一的正妻。

　　司马炎就这么睡了，赵粲只是在旁边痴痴盯着，司马炎睡了一会儿，睁开了眼，赵粲看到司马炎有了些精神，不禁大喜，不禁坐近了一些。

　　“我不是让你不要靠近嘛，危险。”

　　赵粲笑着摇头，“不碍事，妾看陛下有了些精神，心里高兴的很，陛下腹中饥饿否？妾为陛下做些爱吃的点心？”

　　司马炎微笑摇头，说：“内殿无人不必拘束，可你我相称，我现在不饿，你陪着许久，我心里也安心了许多。”

　　这是何等的殊荣又是何等的亲近感，赵粲喜极而泣，不禁又伏在司马炎的身上哭出声，“你不会有事的，你是大晋的天子，我绝不会相信你会和常人同命。”

　　司马炎微笑点头，又看了一眼周围，“我睡了多久？”

　　赵粲摇摇头，“我也没有太注意，陪在你身边，时间又慢又快。”

　　立刻喊了门口的蝉衣和千里光询问，千里光行礼，“陛下，陛下已经睡了大半个时辰了。”

　　司马炎马上对着赵粲说：“如此，时间也太晚了，赵夫人还是先回殿里休息吧，朕准许你以后可以来照看朕。”

　　“妾不想走，妾走了的话，没有人照看陛下，陛下会诸多不便的。”

　　司马炎也知道赵粲的真心，现在恐怕也只有她会真的想要在自己的身边照顾自己了，点点头说：“如此，今后你就在嘉福殿偏室住下吧，朕与你命运相连，今日朕便封你为贵嫔。”

　　赵粲激动地难以说出话，门口蝉衣也是大为高兴，看到赵粲傻在那里，赶紧提醒赵粲谢恩。

　　赵粲这才回过神，立刻跪地叩首，“妾难能和陛下如此相处，一如野间夫妻，心中本是极乐无比，陛下还授予如此地位，妾心中喜悦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司马炎让赵粲起身，说：“朕本就视你如治理后宫的左膀右臂，朕说过若不是你过分，朕也不会让诸葛夫人分去你的权力，但朕知道你本是担心，心里也是高兴的，如今也还是觉得你是最得力的人，朕以后有事都会寻你。”

　　赵粲如同所有的愿望都达成了一样，说：“陛下放心，陛下任何吩咐，妾都不惜肝脑涂地。”

　　司马炎让赵粲坐在身边，拍拍她的手背，“朕又怎会要你如此，朕担心弘训太后安危，她人汇报朕也不会放心，你去为朕看望一下，然后把齐王也带过来。”

　　赵粲立刻去办，到了弘训宫查看，羊徽瑜已经恢复了，只是心情大为不好，得知赵粲是从嘉福殿来了，赶紧问了司马炎的情况。

　　赵粲毕恭毕敬，说：“陛下已经精神了许多，能坐起说话了，咳嗽也好了不少。”

　　羊徽瑜放心了不少，不过想到了什么一样，马上又问：“说起来，你怎么还停在嘉福殿？”

　　赵粲幸福的笑容隐藏不住，又有些不好意思，“妾不愿离开陛下，不担心什么疫病，只想在陛下危难的时候陪在陛下身边，陛下也同意让妾以后住在嘉福殿，还升妾为贵嫔。”

　　羊徽瑜略微有一丝惊讶，不但惊讶司马炎会做这么个决定，也惊讶赵粲竟然愿意不顾安危留在司马炎身边。

　　不过马上也知道司马炎的用意在哪里，这个时候让赵粲的心不安稳，外面的赵俊以及与他有关的势力就是个极其危险的祸患。

　　摆出了欣慰的面庞，说：“你对皇帝一片痴心，又如此聪慧能干，皇帝怎会不知晓呢，予甚至希望藉由你的关系找到治愈皇帝的办法呢。”

　　赵粲马上又沮丧了，说：“妾又何尝不想让陛下立刻康复，只是妾不懂医术，恨不能如愿。”

　　羊徽瑜叹气，“也是，不过若是皇帝有什么地方你能帮得上忙，你一定要用心尽力知道吗？”

　　赵粲用力点头，又传达司马炎要见司马攸的消息，羊徽瑜一听，顿时脸色又哀愁了下来，她知道，这大概是司马炎要托孤了。

　　马上也让司马攸跟着赵粲离开，人刚走，羊徽瑜忽然就泪如雨下。

　　琉璃马上上前照顾，为羊徽瑜擦去眼泪，“弘训太后不要伤心，陛下虽然嘱咐后事，但也并非说明陛下一定不会康复的。”

　　安慰的话语，羊徽瑜怎么会听不出，但现在也毫无办法，只能点头。

　　司马攸和赵粲匆匆回到了嘉福殿，司马炎从二人口中得知羊徽瑜没事，也放心了不少。

　　“齐王，朕喊你来这里，还是想早些嘱咐后事。”

　　司马攸和赵粲都大惊，赵粲赶紧说：“陛下不可说此不吉之言，陛下定然会没事的。”

　　司马炎一点也不激动，平静地说：“朕虽是天子，也不过是人而已，庶民侍从得病会死，朕又何尝不会？如今只是提前做好准备，但并不表示朕已经放弃自己了，若是有办法治愈，朕定然会去尝试，赵贵嫔勿要难过。”

　　赵粲只能纠结应诺，司马炎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司马攸的眼睛，司马攸看到司马炎眼睛瞬间斜了一下赵粲，立刻明白了，这是个向赵俊的势力撒网的最好时机。

　　马上拱手说：“陛下，宫中与宫外民间的消息断绝，虽然也知道民间死亡极多，但或许也有偏方治愈的办法，不如在民间寻找方法如何？”

　　司马炎见到司马攸领悟，心中大为高兴，点头又问：“如何有办法？”

　　司马攸马上回答：“如今赵夫人叔父司隶校尉治理着洛都，无论交际还是管控都极为广泛，不如请赵贵嫔拜托司隶校尉在洛都中探寻办法，如何？”

　　赵粲必然要求赵俊全力打听消息，赵俊害怕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也不敢怠慢，他会指派的人必然就是他的党羽。

　　还没等司马炎答应，司马攸又对赵粲拱手：“赵贵嫔，陛下性命极为重要，任何细微的希望都不能放过，如今司隶校尉在洛都人手众多，还望赵贵嫔前去劝说。”

　　司马炎的命比赵粲自己的命看得都重，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含糊，马上说：“若能救陛下，妾怎会推辞，叔父也会为陛下穷尽心力。”

　　司马炎点头微笑，说：“这样的话，朕也放心一点了，托孤的事嫔妃还是不宜听闻，你先去休息，明天就去通知司隶校尉吧，这事机密，一定要让他去安排底下心腹亲密的人前去操办，以免朕的情况外泄，洛都乱不可言。”

　　赵粲明白司马炎的意思，立刻前去，司马炎又咳了几声，让司马攸坐在床边。

　　“齐王，如今是最好的机会，齐王趁这机会探清赵俊心腹一党的人员，全部找机会除去权力，等到赵俊羽翼都无，拿下他的时候才不会有乱数。”

　　司马攸刚才就明白了，苦笑点头，说：“陛下如今病重，还不忘这样的事。”

　　司马炎也无奈摇头，“朕不能把一个有隐患的朝廷交给后人，当初朕也是看错了赵俊，只怪朕太惦念着元皇后，一时不明爱屋及乌了。”

　　司马攸表情凝重，原本以为就是请自己过来演双簧除掉赵俊一党，没想到司马炎真的在考虑后事，司马攸看着司马炎，已经是坦然的样子了。

　　“陛下真打算托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