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关雪燕

47、愧疚

　　一晚上，安骏给苏棋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人接，不管安宁怎么安慰他，他都是心神不宁的，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好在，他的戏份很快便拍完了，他连招呼也没打，从安宁手里夺过车钥匙拔腿离开了片场。
　　苏棋临走时没交代要去哪里，他抓不到人只得驱车赶往苏棋家。
　　屋子里一片漆黑，他开门看了一眼便要离开。
　　走廊里的光透进屋里，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个身影。
　　他转过头定睛望去，“苏棋！”
　　他开了灯，看见苏棋垂着头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几个空酒瓶，屋子里一股很重的酒气。
　　他两步跑上前，跪在他面前，着急忙慌地问：“出什么事了？苏棋，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靠得近了，他看清苏棋脸上的伤。
　　青青紫紫，鼻子、嘴角带着血，明显是刚被人打过。
　　“你的伤怎么回事？谁打了你？苏棋？！”
　　苏棋抬起眼，看向这张年轻英俊又让他神智错乱的脸，他伸出双手捧住，额头抵着他的，轻声呢喃，“世宇。”
　　安骏像被施了魔咒，定在了那里。
　　苏棋的呢喃仍响在耳边，“世宇，世宇，世宇……”
　　他不该想起来，不该记住这个名字，不该有过去，不该……不该……
　　“你终于想起来他了吗？想起来，问问他怎么了？他怎么了？哈哈……他可没有你活得这么好。一年，短短的一年，足以让你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可世宇呢？可世宇呢！！！”
　　“他过得太好了，整整一年，被锁在铁笼里，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不管我提起多少回忆都叫不醒他，可唯独一个名字，仅仅一个名字，就能把他从那个世界拉回来。”
　　“他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想你，江晟，你都把他忘了，可他除了想你，除了想你，什么也做不了！”
　　“那样的金世宇，是怎么度过这一年的！江晟，你想过没有？！”
　　“抛弃了那么在乎你的世宇，这么多年，你过得心安吗？连一丝丝愧疚都没有？江晟？不，苏棋，你果然更适合苏棋，心狠手辣、心肠歹毒、无恶不作的苏棋，面对着世宇那张脸，你没有一丁点感觉吗？”
　　罗锋的怒吼、质问像炮弹，轰得他脑袋快炸了。
　　罗锋也是可笑了，他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会知道他离开以后，金世宇会发生什么事。
　　金世宇也够倒霉的，摊上那样一个变态妈，把他折腾得生不如死。
　　可说起来，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他妈的错，是他的错，和苏棋和江晟，没有半点关系，不是吗？
　　如果金世宇乖一点，根本就不用受这份罪；如果他妈正常一点，最多是一开始就把他扔到国外凉凉。
　　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现在罗锋跳出来把一切错都推到他身上，可笑！
　　不是吗？
　　苏棋想大笑一场，想指着罗锋鼻子把他臭骂一通，可他，什么也做不出来。
　　他在回家路上买了几瓶酒，坐在漆黑的屋子里，一瓶接一瓶地喝。
　　他渐渐醉了，如果不是醉了，他不会发疯地想起和金世宇在一起的一幕幕。
　　伪装成爱哭鬼的金世宇、守在他家门外冻得簌簌发抖的金世宇、一遍遍呢喃着喜欢他的金世宇、满脸鲜血把自由送给他的金世宇、被压在众人身下撕心裂肺呼喊着他的金世宇……
　　头越来越痛了，痛得他产生了幻觉。
　　腰间拴着铁链坐在窗台边望着清冷月光的金世宇、瘦成皮包骨形如枯槁神智不清的金世宇、陷在另一个世界不愿出来的金世宇……
　　学长，外面下雪了，你那里下得大吗？
　　苏棋猛地睁大了眼，一片漆黑的室内，响起了低低的声音。
　　我还记得我们一起打雪仗的情景，你超级怕冷的，记得多穿一点，别冻感冒了。
　　苏棋双唇颤抖，他紧紧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下去。
　　学长，是春天到了吗？花瓶里不知道谁插了几朵桃花，你见过今年的桃花了吗？开得很好。
　　那些声音穿透了他的手掌，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传进他心里。
　　学长，这里下雨了，下得很大，窗户一直在响，可能，老天爷也有什么烦心事了吧！明天，会放晴吗？
　　漆黑的房间一角亮起了微弱的光，靠坐在窗台前的金世宇手指攀上窗户，在那里描绘着雨滴的形状。
　　学长，我好想你，好想，学长，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苏棋快疯了。
　　“苏棋……”安骏抬手搭上他的背，“你怎么了，苏棋。”
　　“世宇，世宇……”苏棋寻到让他安心的声音，贴过去，靠在安骏肩头，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一早安骏就被叫去了片场。
　　安宁打来电话时，苏棋躺在床上装睡，安骏帮他盖好被子就匆匆下了床。
　　屋子里静悄悄的，苏棋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夜的沉淀，让他能够冷静下来，回忆、思索罗锋所说的那个太过沉重的故事。
　　金世宇……他以为会一帆风顺的金世宇，竟然遭受了那种折磨。
　　都是，因为他？
　　昨晚那几瓶白酒的后劲上来，他头痛欲裂，不能再想下去。
　　他起床在冰箱里翻了翻却没找出想要吃的东西，打电话叫了外卖，食物送来后，闻着香味肚子明明在打鼓，却连一口都咽不下去。
　　他想收拾一下房间，把脏衣服都塞进了洗衣机，打开吸尘器，眼角瞟到电视柜上摆放着的安骏的照片。
　　心，一阵绞痛。
　　他放下吸尘器，整个人瘫坐在地。
　　头痛得快炸了，他到底在干什么！
　　世宇……世宇……
　　“学长，学长。”
　　“请你收我做小弟吧！让我跟着你，学长！”
　　“我成绩很差，学长可以给我补补，饭钱就当补课费了，行吗？”
　　“是你亲手做的，不管什么，都是我的最爱。”
　　“我在想你。很想，很想。”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全部我都喜欢。学长，你呢？你喜欢我吗？”
　　苏棋满脑子回放的都是他和金世宇在一起的美好的回忆，那些不堪的、痛苦的、残忍的好像通通被抹杀了。
　　怎么可以……
　　他也是经历过生不如死的痛苦，怎么可以因为罗锋几句话就轻易----
　　轻易原谅。
　　他自始至终都恨着金世宇的不是吗？因为他受了惩罚，受了折磨，就把那些罪责抵消了？
　　如今，金世宇好像变成了受害者，而他，摇身一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加害者。
　　怎么可以！
　　他逼迫着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回屋换了身衣服抓起手机钥匙出了门。
　　赶到片场时，安骏正在拍戏，安宁见到他一脸惊讶，“安骏说你生病了，怎么出来了？”
　　苏棋摇摇头，没有回答，专心致志看着安骏的表演。
　　今天的安骏脱去稚嫩的外衣，随着年龄和演技的增长，越发成熟，眼中的自信也在一点点增加。
　　场记板一敲，他便是那剧中的角色，不受外界干扰。
　　也许他不够阳光、不够活泼、不够聪明，但却是会守在他身边陪他一同走向未来的人。
　　导演一声“Cut!”切换回安骏的他目光移过来，看到苏棋后，随即奔了过去。
　　苏棋嘴角带笑，迎接他生命里最重要的这个人。

　　《前进》第二外景地选择了C市，那是苏棋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的地方。
　　临行前，安骏默默地收拾衣服，安宁偷偷瞄了苏棋几眼，欲言又止。
　　苏棋：“有话就说！”
　　安宁小心翼翼，“苏哥，你真不跟我们过去。”
　　苏棋：“这边还有工作。”
　　安宁不敢多问，帮着安骏收拾东西。而安骏像是有默契般，自始至终没有问过他原因。
　　第二天一早，安宁便过来了。苏棋把安骏送到楼下，叮嘱了一些事情后拍拍他肩膀，“走吧！”
　　安骏没有动，默默凝视着他，苏棋被他盯得烦了，刚想开骂时，安骏一把将他拉入怀里。
　　这狗粮撒得安宁都没眼看了。
　　苏棋大骇，挣扎的同时四处张望，这年头不太平，狗仔、路人都得防，这小子是嫌明星饭吃得太长了吗？！
　　“等我回来。”
　　安骏的声音带了磁性，像魔咒般，深深刻在苏棋心里。
　　安骏走后，苏棋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转身回屋。
　　他收拾一番去了公司，翟世伟笑脸相迎，哟，苏大经纪，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翟世伟的心思他懂，无非是希望他好好劝劝安骏，让他多带几个艺人，借着安骏的光，多拉几个新人上位。
　　这件事嘛，他还真不怎么上心。安骏不松口，翟世伟再是急得团团转也不敢施压，他也乐享其成，每天轻轻松松。
　　公司里碰到老朱，闲聊中老朱提起了林楚洋。
　　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以前没看出来，是个狠角色。
　　那件事后，老朱本不想再管他，谁知他回来后就跪在了老朱面前，表示痛改前非再不惹事，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老朱以为他在作秀，没想到后来的林楚洋真是老实安份了好一阵，就算被打被骂被嘲讽也不吭一声。
　　老朱后来又分给他几个小角色，完成得倒也算出色，渐渐的有了露脸的机会。
　　苏棋吐出烟圈，淡淡道，“他能想通就好，机会永远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从公司出来，他接到了方天奇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