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关雪燕

22、我走了

　　江晟脚步迟疑，犹豫再三，缓缓回过身，男孩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
　　“学长！”
　　苏棋的眉头紧皱，冷汗浸湿头发，双手紧紧抓着被子，很不舒服的样子。
　　金世宇冲到了眼前，几步远的距离时，金文静身边的保镖将他拦了下来。
　　金世宇脸上写着暴怒，全身每个细胞每滴血都在叫嚣着疯狂，双眼死死盯着江晟，像是生怕眨眼间那人便消失了踪影。
　　“滚开！”金世宇的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浑身的暴戾之气再也掩藏不住。
　　林飞：“世宇，到此为止吧！”
　　“滚！”金世宇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无法扼制的怒气。
　　“世宇！”
　　金世宇抬手抓住挡在他面前的一条胳膊，三两下便卸了。
　　“世宇！”
　　受了伤的保镖被摔倒在地，林飞用眼神示意剩下的人制住金世宇。
　　红了眼的男孩浑身戾气，不再掩藏一丝一毫，下手狠厉，多年速度和力量的训练让他轻松解决掉三四个保镖。
　　混乱的场面引起了机场方面的注意，保全人员快速往这边赶来。
　　拳头上沾满了血的金世宇直起身，伸出手，目光紧盯着几步之遥的江晟。
　　“学长，跟我走。”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江晟的心瞬间揪紧，恶梦从那一刻开启。
　　满脸鲜血的金世宇，任凭他如何恳求、嘶吼，仍将罪恶的刀刃落下的金世宇----
　　江晟闭紧了双眼，猛吸了口气，那一幕，彻底改变他命运的那一幕在眼前重现，而他，还在悬崖边徘徊。
　　金世宇的眼神让他恐怖，像毒钩，哪怕鲜血淋漓，哪怕破败不堪，也要紧紧地、死死地钩住他的人生。
　　让他，连喘息也做不到。
　　“不如我给你个忠告，弱肉强食的道理你应该懂，在这个世上，要想不被吃掉，就要变得比谁都狠。把所有会牵绊你的通通扔掉，你才是最强的那个。”
　　女人的话毫无预警地响在耳畔，他慢慢睁开眼。
　　他忘了，那个恐惧、痛苦、懦弱、绝望的江晟被永远关在了金家的庄园里。
　　而他----
　　他的目光对上金世宇，许久以来，他终于可以正视这双狠毒、犀利的双眼。
　　嘴角缓缓勾起，那是代表着解脱、胜利、自由，甚至，恶意的笑。
　　他是，苏棋。
　　“世宇，我要走了。抱歉，我恐怕要失约了，不过，你可以再去找一个玩具，关在你那个豪华的笼子里。这样，你就不孤独了。”
　　金世宇愤恨的眼神中添上了惊惧，“你在说什么，学长！”
　　机场广播响起，催促旅客登机。保全人员赶到，企图控制事态。看热闹的人走走停停，故事不过是故事，不该耽误前行的脚步。
　　金文静嘴角的笑容加深，眼神的温度却降到最低。
　　江晟看了眼安检通道，未来，在向他招手了。
　　只要，他变得够强！
　　“说实话，我的确恨你。你毁了我，而我也毁了你。所以，我们算两清了。”
　　江晟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两清”轻飘飘地断了他们之间全部的关系。
　　两清……全身的血液疯狂流动，执意要离开的江晟让金世宇的理智暴走，愤恨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江晟知道了，一定是知道了，他到底还是年轻，以为一切都会随自己意愿，以为只要他想，便可以用手段得到全世界。
　　而他那高贵阴狠的妈躲在暗处任由他胡闹，把那些小聪明看在眼里，却不戳穿。一转身便把所有事都告诉了江晟，他才会----
　　金世宇仇恨的目光转向金文静，后者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林飞：“世宇，冷静下来，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舌尖被咬破，金世宇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说不呢！”
　　林飞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不远处数十个保镖迅速冲到了金世宇面前。
　　一堵人墙，隔开了金世宇和江晟。
　　金世宇额上青筋暴凸，拳头握得生疼，身体无法扼制地抖动。身体里住着的怪兽被唤醒，咆哮着往外冲。
　　“除非我死，否则，你们谁也阻止不了我。”
　　他看着江晟，看着离他仅仅几步之遥的江晟，无论如何，他要冲出重围，冲到那人面前，告诉他……
　　拳头挥出的瞬间，一场恶战拉开序幕。
　　有人被踢倒在地，有人被打掉牙，有人的血溅了一地，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金世宇把这么多年所学的招式全用上了，重复地动作着，越来越多的人凑到跟前，他的体力渐渐不支。
　　林飞下了命令，不用对他客气。
　　保镖下了狠手，金世宇最终被踢倒在地，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时，三四个人压在了他身上，锁住他一支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学长！！！”
　　金世宇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声。
　　苏棋张了张嘴，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梦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清金世宇嘴角迸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眼。
　　“学长，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走，我跟你解释，学长，求你，别走，学长！”
　　金世宇表情痛苦，没有被抓住的右手颤抖着努力往前伸，离江晟的鞋尖还差一厘米，仅仅一厘米，他便可以----
　　他不能让江晟离开，无论如何也不能。
　　还差一步他们就可以离开这个人间地狱，到新的国度开始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全新的生活。
　　没有孤独、寂寞，没有痛苦、绝望，时间仿佛拉回到几个月前，停留在那扇简陋的小窗前。
　　那里有相互依偎的两个男孩，那里有他十八年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只要离开这里，他有自信再找回那种感觉，并将它延续一生。
　　还差一步，一步----
　　江晟面无表情地俯望着那个执着到死的男孩。
　　“请你，收我做小弟吧！让我跟着你，学长！”
　　“要不，你教我学习吧！我成绩很差，学长可以给我补补，饭钱就当补课费了，行吗？”
　　“是你亲手做的，不管什么，都是我的最爱。”
　　有什么在身体里翻腾，江晟狠狠压了下去。
　　“我在想你。很想，很想。”
　　“你不是已经说了吗？我要做一个，把你捧成超级明星的，最优秀的经纪人。”
　　“嗯，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学长，你喜欢我吗？”
　　这一刻的金世宇看起来很可怜，被打伤的脸扭曲着，伸出的手还在试图碰触他的鞋尖。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刺激我。”
　　“我就等你半个月，多一秒都不行。我会在考场门口等你，高考一结束你就是我的。”
　　江晟攥紧了拉着行李的手，下一秒，他抬起脚。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谁都不行，学长，你自由了。”
　　“学长，你逃不掉的。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顺便告诉你，我的爱可是没有期限的，到老，到死，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我终于找到你了，学长……你别走，别离开我，学长……”
　　鞋尖压住金世宇的两根手指，脚下使了劲，像踩死一只臭虫般，一点、一点，狠狠碾着。
　　“学长，你信我吗？”
　　“我最多等你十年，到时候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抓着你去教堂。江晟先生，你愿意和金世宇先生成为合法夫夫，不管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始终爱他、尊重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Do you”
　　金世宇痛苦的脸部变形，声音变了调，却仍在苦苦哀求。
　　“学长，我知道错了，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别走，求你，别走，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学长，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你知道，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学长……”
　　把他的骄傲踩在脚底，看着他痛苦挣扎，江晟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痛快。
　　他该拿这个可怜虫怎么办呢？
　　江晟怜悯地给了他一个笑容，极其嘲弄的笑，最后的笑，转身往安检通道走去。
　　“学长！”
　　“你回来！”
　　“学长！！！”
　　金世宇的哀嚎越来越痛苦，江晟保持着微笑走进安检通道，没有再回头。
　　“学长！”金世宇死死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无尽的绝望慢慢将他吞噬。
　　“学长！！！”
　　偌大的机场，一声声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的呼喊响彻云霄。

　　苏棋猛地睁开眼。
　　冷汗遍布全身，紧张恐怖的感觉还没有散去，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耳边仍萦绕着那绝望崩溃的呼喊，一声一声，久久不散。
　　是梦。
　　真实发生过的梦。
　　血腥、悲惨的一幕幕就像昨天，他花了十三年还是没有逃开。
　　他缓缓坐起身，转头看向旁边睡着的安骏。
　　月光照着那张太过熟悉揪心的脸庞，心悸的感觉又回到身体里。
　　他做了再多心理建设，也敌不过一个梦。
　　被打回原形的他痛苦地握紧双拳，注视着那张平静的睡颜。
　　世宇……
　　金世宇，是你吗？
　　哪怕理智告诉他无数次这是安骏，不是金世宇。但午夜梦回时，他总是会一遍遍反问。
　　金世宇，是你，回来找我了吗？
　　金世宇，还是，不能放弃吗？
　　十年了，残存在你身体里的记忆还剩下什么，刻骨铭心的爱还是绝望悲痛的恨。
　　十年，连时间也磨不去的，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