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关雪燕

10、电话

　　忙完对外的工作，大周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宾馆，把失魂落魄的苏棋带回家。
　　整整三天，苏棋没吃一口东西，安宁来到他家时，替还剩一口气的苏棋叫了救护车，送往医院。
　　童展宣来到医院探望时，安宁正从水房打开水回来，见到他，淡淡唤一声“童总”
　　童展宣看着这个从安骏出道就一直跟着他的女人，想起了昔日的“三人组”
　　短短几天，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也瘦了，眼睛无神，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苏棋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补充营养，再住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童展宣点点头，安宁心里泛起酸，转过头抹去眼角的泪。
　　“童总，我想不明白，不过几天，几天的时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安骏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苏哥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在自责，是自己害了安骏。苏哥变得一蹶不振……我一直都认为，我们是最好的三人组，会在一起很久很久，怎么会……”
　　童展宣三十年的人生里安慰过不少女人，但几乎都是不带真心的，这一刻面对安宁的眼泪，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连他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病房里的苏棋靠坐在床前，手上打着点滴，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童展宣认识他也有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颓废。
　　在他印象中，苏棋就是个不死金刚，脸皮厚到百坚不摧，被带了多年的郑娜背后插刀时，也是一笑置之。
　　而这一次，苏棋彻底垮了。
　　对于安骏的失踪，童展宣直到这一刻仍没有真实感。如果不是看到像个废人一样的苏棋，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苏棋刻意把他藏了起来。
　　他动用了童家的关系网，却仍是查不出一星半点。
　　就连那所谓的“家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完全没有信息可查。
　　那辆废弃的救护车在郊外被发现，至此，安骏彻底的人间蒸发。
　　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是匆匆一瞥，苏棋是唯一一个和司机正面交锋过的人，童展宣撬了多次，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安骏不见了，生死未卜，苏棋的魂也在同时丢了。
　　童展宣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丢下句让他放心一定会找到安骏的空话，匆匆离开了这间压抑的病房。
　　苏棋的手机被打到关机。
　　安宁拿来充电器充上电，一开机，又是满满的电话。
　　有关心的，有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安宁叹一口气，关了机。
　　苏哥现在这种状态，应该什么人都不想见吧！
　　霍文和奇陌找不到苏棋，只好缠着安宁打听，安骏病得严重吗？在哪家医院？好点了没……
　　安宁摇摇头，只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方天奇推开病房门，低唤一声，“苏棋。”
　　苏棋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对于方天奇的到访，他并不惊讶。
　　方天奇坐在床前椅子上，客气疏离地表达了关心。
　　苏棋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连伪装的力气也没有，直到那人的礼貌用语告一段落，他才缓缓开口。
　　“方总，安骏今年21，还是个孩子。”
　　对于安骏失踪的事，他瞒不住方天奇这种敏感多疑的人。
　　《追击暗》工作受到影响时，方天奇就派人查了安骏的情况。
　　结合医院和警方两边的话，他得出了结论，突然病重的安骏被凭空冒出来的“家人”带到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安骏失踪的事，方天奇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不怪他多虑，苏棋这人诡计多端、城府太深，他一时半会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此行的目的，也是想从这人嘴里探出点东西来。
　　结果----
　　方天奇微微皱眉，关子是卖不下去了，于是开门见山，“你以为，是我？”
　　苏棋垂了垂眼，眸子里的倔强、坚韧统统消失不见，这一秒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弱者。
　　“我不知道。方总，我只希望你明白，不管是孟泽还是郑娜，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安骏不过是我手里的一颗棋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您有怨有气，我可以现在跪在您面前，随便您要怎么样，该死的那个人，是我。”
　　苏棋输了，因为安骏，他可以向全世界认错。
　　只要安骏能回来，让他磕一千个一万个头，也没关系。
　　方天奇维持着面子上的镇定，缓缓起身，“苏棋，你该休息了，我改天再来看你。”
　　方天奇走到病房门前，拉开门的同时，他转过头。
　　苏棋无力地靠着墙壁，昂起的头上写满疲惫和无奈，双眼紧闭，灯光下眼睫处泛着湿润的光。
　　今天的苏棋，仿佛跌到了人生的谷底，身心被脆弱占领，成了一蹶不振的废人。
　　方天奇看了他许久才收回目光，走出病房。
　　晚上安宁送了饭过来，苏棋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安宁说老板明天会抽空过来探病，祈大哥问了几回他的事，她都借口出差拦了回去……
　　苏棋低垂着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安宁叹息一声走了，苏棋躺在床上睁大双眼看漆黑的天花板。
　　花钱买来的那段视频还藏在他的手机里，他没有给童展宣，也没有告诉他那通电话的事。
　　他没勇气去赌。
　　那个人的威胁还响在耳边，躺在病床上随时可能咽气的安骏时时浮现在他脑海。
　　换作平时，换作别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报警，让童展宣想尽办法去救出他手下的艺人。
　　可----换了安骏，他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做不了。
　　手机响了，他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拿起一看，是安骏的号码。
　　他腾地坐起来，动作太猛，头晕了几秒，他接通电话，紧张、急切地唤一声，“安骏。”
　　那边很快传来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苏棋，我在。”
　　霎时，眼泪夺眶而出。
　　苏棋咬紧牙才不让哽咽声发出，眼泪滑过脸庞，落在他紧抓着被单的手上。
　　安骏，真的是安骏，安骏，还活着！
　　“苏棋……”
　　“嗯。”苏棋耳朵紧贴着话筒，生怕漏了安骏发出的一个音，“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别担心……苏棋……再等等……我很快……就会回去。”
　　安骏的声音很轻很低，低到有些音都没发出来。虚弱的状态让苏棋很担心，下一秒，他还能不能坚持到下一秒……
　　“安骏，你在哪？告诉我好吗？我带你回来，安骏，我很担心你，让我见见你，哪怕就一面，好吗？”
　　苏棋的声音打颤，胸口撕裂般的疼，他多希望下一秒便能飞奔到安骏身边，就算不能把他救出来，就算只能见见他，也好。
　　他从不知道思念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
　　“苏棋……你等我……再过几天……我向你保证……再过几天……我一定会回去……你等我……”
　　安骏的声音越来越弱，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到最后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苏棋仿佛听到了尖锐的报警声，心脏处传来刀割一般的疼，眼泪无法抑制地滑落，他冲着电话急喊道，“不要挂！安骏，不要挂！安骏！安骏----”
　　男人松开了放在挂断键上的手指，把手机放在安骏耳边。
　　医生在全力抢救，心脏骤停的男孩也许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但是----
　　男人在期待一个奇迹。
　　苏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那是压抑着痛苦和悲伤的声音，一声声传进男孩耳中。
　　“安骏，我等你，多久都等。你答应过我的，一定会回来。安骏，你还没有陪我看到最好的风景，不能停下脚步。安骏，不管多辛苦，撑下去，好吗？为了我，为了我，也一定坚持着。我在这里等着你，早点回来，安骏……”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苏棋已经泣不成声。
　　生离死别这种事，他经历过太多次，早该习惯了。
　　可此时，以为已经僵硬的心仍是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想像着电话那头的安骏被人摘掉了呼吸面罩，生命监测仪上划出长长的直线，一块白布缓缓盖到头上……
　　那是比死还要可怕的想像。
　　苏棋趴在病床上，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安排一个和金世宇一模一样的安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在他逐渐接受了这个人时，再残忍地将他夺走。
　　泪水浸湿床单，双手紧紧攥着救命稻草一般虚无的希望。
　　安骏，安骏……
　　回来吧……
　　只要你能回来，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能，活着回来……
　　安骏！！！
　　空荡的医院走廊，传来低低的难掩的悲泣，久久不散。

　　苏棋出院这天，翟世伟亲自开车来接。
　　安宁把他的东西收拾好放在车上，翟世伟拍拍瘦到换了个人似的苏棋肩膀，“回去好好休息，养养病。这么多年了，也没给你放个假，这次就算补回来了，什么时候充好电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