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人偶》夜落午时花

2、第一章

　　这些关于自己的身前身后名，姜劭丝毫不以为意，小心翼翼地扶着佳人前行，将她护得仔细。

　　他低头能瞧见她的长睫正细微颤动着，微尖的耳廓绯红。

　　“记住了，冷，开口。”他顿住脚步，半蹲在她面前，凝视着她说。

　　她茫然地在对方清亮的瞳仁中寻得自己，极慢地抬起手。

　　姜劭有些出神，满怀期待地定在原处。

　　——还以为这只是午夜梦回的一段记忆。

　　她的手最终不负他所望地停在他的脸上，再次吐出在台上时已经答过的二字：“姜……劭……”

　　确实按照他的嘱咐开口了。

　　姜劭失笑，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轻轻替她穿好，复又与她并肩站着，伸出手催促道：“绿伽罗，我们回家。”

　　被唤作绿伽罗的花魁娘子这次没有犹豫太久，乖顺地将手放入他的手心，重复跟道：“回……家……”

　　“嗯，回家了。”姜劭触及手中的温热，满目温柔。

　　兴许这夜里已经耗尽大半绿伽罗本就不多的体力，她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很快便如小鸡啄米般垂头熟睡。

　　姜劭将她搂过来，安置于榻上，以自己的大腿为枕，将手炉塞入她的手中。

　　这辆马车是他少年时常乘的，豪华物事一应俱在，与远征前的陈设无异，就连这只带着凹痕的雕花手炉也不曾被换下。

　　绿伽罗正是睡眼惺忪之际，没有太在意自己睡姿的变化，抱着手炉再次入眠。

　　姜劭才发现她的眼下乌青，似乎久未成寐。

　　他低头端详着怀中玉人，估摸着回府的时间，也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于是二位久别重逢之人，凭借这段不短的路程，得到一场好梦。

　　“殿下，到王府了。”熊轼不知何时已然停下，老管家彬彬有礼的报告。

　　姜劭微微蹙眉，抬手揉了揉鼻梁，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环顾四周，猛地对上一双绿眸，正是梦中之人，便如惯常那般将人拉入怀中。

　　绿伽罗木然缩在他的怀抱，手炉从榻上滚落，发出“骨碌骨碌”的声响，直到碰上车壁才停下来。

　　姜劭终于从梦中醒来，收回手，有些赧然地捡起那只手炉，扶着人下车。

　　老管家早已带着仆从侍女们候于熊轼外，等候姜劭的吩咐。

　　毕竟这位可是定王殿下建府以来唯一带回来安置的女子，怎能怠慢。

　　一下马车，姜劭又是往常那副不易亲近的模样，看着齐声行礼的一众，淡淡点头：“都起来罢，时候不早，都去歇下罢。”

　　众人闻言有些出神，将殿下的亲切归于一旁绿伽罗的功劳。

　　绿伽罗好奇地注视着老管家的一举一动，正想跟着声源移开视线，去看其他人，便听到他们齐声答道：“是，殿下。”

　　各人散去，老管家依旧伫立原地，躬身向绿伽罗请道：“姑娘请随老奴一同前往住处。”

　　姜劭看了绿伽罗一眼，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原来仆从侍女的站立位置，对老管家的话罔若未闻。

　　“绿伽罗。”他只好柔声唤她。

　　绿伽罗这会倒是反应机敏，不久便将视线转向姜劭，嘴巴开合数次，最终生硬地吐出二字：“主……人……”

　　老管家不知绿伽罗的来历，此语一出，险些挂不住脸色，露出惊异来。

　　姜劭没有比他镇定多少，恍惚间含糊应下，便对老管家吩咐：“姑娘今夜便宿于吾之院落。你忙了一日，夜里寒凉，就不用伺候了。”

　　他伸手牵住不知在观察何处的绿伽罗，温声问道：“夜深了，明日再陪你细看，可好？”

　　绿伽罗却恢复了原先的迟钝，久久才回过神，极慢地点点头。

　　姜劭得到她的回应，领着她向内院缓缓走去。

　　王府还是原先皇子时的规制，没有因他如今亲王的身份而有所改变，即便他已积累赫赫战功。

　　“这里，大。”绿伽罗在都城数年皆留在封花楼内，对院落的概念仅停留于前厅与自己所住的小院子中。

　　姜劭经她一提，深感愧疚，向她一笑：“那你，喜欢？”

　　今夜满天繁星，他又身材高大，绿伽罗抬头看他时，只觉他同为星海的一员，而他那幽深漆黑的眼里装满那个陌生的却很像自己的人，不觉呆住。

　　回味过来时，她听见自己答道：“什么是……喜……欢……”

　　姜劭叹了口气，轻笑道：“喜欢就是，想留下来。”

　　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

　　绿伽罗的双眼张开太久，有些倦乏，下意识地眨了眨。

　　姜劭见状，笑着将她拦腰抱起，加快前进的速度。

　　她比三年前更轻，所幸身上的温度犹在。

　　尚未至门前，便有侍女从内里开门，将人接住，替其沐浴更衣。

　　姜劭不安地在门前徘徊了一阵，便如年少时那般坐在廊下，倚着柱子沉思。

　　“殿下，姑娘在沐浴中睡下了，已经安顿于偏院。”王府中侍女不多，这位平素伺候他的侍女砚儿，曾随同他远征多年。

　　“砚儿该看出绿伽罗非为常人，今后她的起居饮食便交与你了。”他回头对她说道，带着些许恳切。

　　砚儿垂眸，低声应下：“是，殿下。”

　　“她与你在战场中见惯的那些……兵将不同。”姜劭顿了顿，始终无法说出“人偶”二字。
　　砚儿了然，点点头，恭敬答道：“砚儿明白，他们与砚儿无异。”

　　不管以后外界在知悉人偶兵后的态度如何。

　　姜劭淡淡一笑，满心感激：“吾替将士们谢过你们。”

　　砚儿摇摇头，笑着告退。

　　待院中皆静，姜劭才从廊下离去，自行洗漱过后，更衣歇息。

　　“姜劭！”他闻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当下整个世界分崩离析。

　　本应习以为常的梦魇，此刻竟让他惊惧不已，他凭空抓了几下，想要稳住降落的身形。

　　“我在。”绿伽罗骤然出现，一切还原。

　　是了，这里也曾是世外桃源。

　　他这般想着，渐渐平复心绪，一觉醒来便是卯时。

　　讽刺的是，昨日交过虎符的他，已无上朝的理由，只能换上短打，于院中练武。

　　与此同时，绿伽罗正端坐于内间，与砚儿艰难沟通着。

　　砚儿在第四次询问对方后，放弃交流，自作主张地替她洗漱更衣。

　　没想到对方忽而推开自己，并怔于原处一言不发。

　　幸好砚儿早有先见之明，遣其余侍女们候于外间，不然她们该看出姑娘的不妥之处了。

　　“姑娘，婢子只是想要帮您。”她往前踏出几步，对方便往后退着，不紧不慢地保持二人之间的距离。

　　砚儿与之僵持多时，想起昨夜殿下所唤，便冒昧尝试：“姑娘，砚儿得罪了。绿伽罗？”

　　绿伽罗在封花楼时同样是由侍女伺候的，她们身上有能让她浑身无力的香气，便能顺利安抚她。姜劭是知道此法的，但他不愿绿伽罗受到太多禁锢，想让其自然处之。

　　因而绿伽罗听到砚儿唤她，并未产生太多感触，盯着地上的毯子默不作声。

　　砚儿确定自己没有记错音节，便又轻唤了一声：“绿伽罗姑娘？”

　　绿伽罗这次有了些许反应，左眼皮略微挑动，便当作回应。

　　砚儿无奈，不敢过于勉强对方，只好寻求殿下帮助。

　　姜劭在远处便识得砚儿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自动向她迎去。

　　砚儿一见殿下过来，更是加快步子，面露难色，轻声报告：“殿下，婢子无能，实在无法取得姑娘信任。”

　　姜劭听罢不禁皱眉，甚是不解：“昨夜你们不是还能伺候姑娘睡下么？”

　　他差点就以为……

　　砚儿侧头思索数息，喟叹道：“待婢子这几日想通再告与殿下，当务之急该是让姑娘信任婢子，不能让殿下寸步难行。”

　　姜劭一时哑然，转而失笑，微微颔首，跟着她往内间走去。

　　他们尚未走入内间，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物事落地的杂乱响声，接着是重物坠地之声。

　　有人惊呼：“啊！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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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成暖心小甜文的第一天，掉了一个收藏。依然没有小读者。一定是我的文不够好，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