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玉汝于成》空梦流沙

36、一路到黑

　　回到纽约之后，顾宁辰有几天没有去公司。他陷入了深深的挫败感之中，从那个夜晚自己的落荒而逃里，他看清了自身内心深处的脆弱与恐惧。原来，他远未有足够的坚强与强大。
　　事后，顾宁辰给大哥去了一个电话，在电话中没有说得太详细，只是简要提到碰见了周老爷子那边的人。略去了自己曾到达知情人的住处，却从旁仓惶而过的情节。顾清在电话中沉默有顷，但很快便说放弃见面是正确的。也许是他身边的人走漏了消息，看起来，周作如安插的人比想象中隐藏得还要深。

　　独自消化了两天后，顾宁辰振作起精神，又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去工作了。
　　到了公司他才发现，安辰的团队中这段时间普遍情绪不佳，安东尼甚至眼看有暴走的苗头。原因无他，他们之前对市场行情的预判基本正确，房贷违约率激升，房价开始拐头，然而诡异的是，次贷债券却变得更有价值，这完全违背常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安辰如今甚至被银行要求增加200万美元的担保品，否则就要抛售手中的CDS。
　　顾宁辰也未曾预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局面，他将加拿大的事情暂放一边，开始集中精力处理眼前的危机。
　　银行要求支付担保品的期限已近在眼前。安辰目前已没有足够的资金来保住CDS头寸，似乎只有卖出这一条路了。
　　顾宁辰想起当时唐平不请自来地说的那番话，和房市对赌，意味着他们的对手盘几乎是整个金融系统，是无比强大的政府和评级机构这些国家机器。顾宁辰不由叹了口气，心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确实低估了对手盘的实力，而现在的问题便是，是否坚持最初对市场的判断，以及，坚持之下所急需的大笔资金要如何解决。
　　顾宁辰独自考虑了一段时间，临下班前，召集核心人员开会。
　　安辰基金不是一家讲求规范化的公司，从这次小型会议中便可以看出。只有顾宁辰穿着正装，从头到脚整洁一丝不苟地端坐在会议桌前。安东尼整个开会期间都在走来走去，边走边听，边走边说，愤怒时擂一下随手碰到的白板或者桌面。马丁整个人面向窗外，看着对面大楼的反光处一言不发，似乎是受到莫大的打击，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连大力坐在顾宁辰的一侧，垂着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全程无语。
　　顾宁辰看了他们这个状态，心道还不错，终于可以开一场不被插话打断的会了。
　　“顾，如果你要抛售我们的信用违约互换，我明天便辞职。”顾宁辰还没有开口，马丁转过身来先说道。顾宁辰错愣地看着他，不料马丁抛下这句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立刻转过身去了。
　　“咳咳，其实我并没有……”顾宁辰正说着，安东尼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个棒球棒，“唰”地一声狠狠向空气中挥了一下，突然的破空之声吓得连大力抖了几抖。想来他假想中的某个敌人已经被打得四分五裂了，安东尼把棒球棒扔到墙角，继续沉默的走动。
　　顾宁辰看向连大力，“你也有话说？”
　　连大力就好像课堂上不知道答案却倒霉地被老师提问的学生，惊悚地一个劲的摇头。
　　顾宁辰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很好，那便听我说吧。房贷违约竟然让房贷债券价值提高，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大家认为是什么原因？”
　　“傻 X 评级机构，傻 X 银行，傻 X 市场……”安东尼骂了一连串，想来他方才挥棒击打的就是以上目标了。
　　顾宁辰摆了摆手，“如此看来，我们确实生活在信用评比造假的世界，但是根本原因是整个系统还在做最后的抗争。我们的基础研究是正确的，对趋势的预测是准确的，却没法赚钱，是因为我们的对手实力强大，抵抗激烈，而趋势还在翻转的过程中，还没有完成，我们，站在正确趋势这边的人，也就还要继续煎熬下去。”
　　马丁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面对着顾宁辰，眼中又恢复了生气。
　　“但是怎么熬下去？我们支付不起担保品的价格了。”连大力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
　　“资金的事情我来想办法。”顾宁辰话一出口，其他三个人明显松了口气。安东尼还略不爽的说道，“有新资金就早一点说么，搞得我们如此焦躁。”
　　“安东尼，焦躁的人是你，你看不到我和Power一直都如此平静吗？”马丁淡淡地反驳道。
　　“哈？平静？刚才说要辞职走人的是谁啊？还有Power那个要死的样子明显是惊吓过度了好吗？”安东尼不甘示弱，立刻揭老底。
　　顾宁辰清了清嗓子，“稍等各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说。”
　　“现在这种情况，银行要么是不懂评估债务抵押债券的价值，要么就是在欺骗大众，隐瞒真相。所以，我们应该去买更多的信用违约互换。”
　　“什么？！”
　　“因为资金有限，所以我决定对赌AA级房贷债券，这样信用违约互换价格更低，理论上利润可达到200倍。”
　　“老板，你是嗑药了吗？！”安东尼直接趴到顾宁辰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似乎真想从里面看到一些疯癫的东西。
　　顾宁辰的眼底平静清亮，如同无风的万顷海面，广阔平和。他挥手把安东尼的头从自己面前推开，继续说道，”没有人会和AA等级对赌，所以银行肯定认为我们嗑药了，这样会尽可能多的卖给我们信用违约互换。”顾宁辰说得很是平淡，面对危机他的做法反而是加重筹码，玩一把更大的。仿佛巨兽即将扑来，不转身逃跑，反而仗剑前行，更加靠近对方的领地。顾宁辰这种一条路走到黑，并且要黑到极致的思路瞬间俘获了马丁，惊吓了连大力，以及让安东尼更加狂躁。
　　“顾，我不能爱你更多。”马丁的眸子里闪着绿莹莹的光。
　　“宁，宁辰，你，你，确，确定，吗？”连大力切换回了中文表达，并且再次找到了说一个句子停顿上七八回的感觉。
　　“啊啊啊，老板你是疯了吗？难道我这么长时间是在给个疯子工作吗？圣母玛利亚，FFFF……”安东尼后面连续说了不知道多少个F打头的某个词。
　　顾宁辰站起身，亮出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微笑，“很好，该说的话我都说了，看来大家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反对意见，那就这样吧。散会，以及，明天见。”
　　语毕，他不理会身后哇啦哇啦的声音，步履从容的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一周后，纽约苏富比拍卖中心的一场拍卖会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件玻璃种帝王绿翡翠挂件拍品，质地完美，堪称极品。拍卖过程空前的激烈，并最终可预料的拍出了天价。卖家匿名，无人知其身份，买家则是来自欧洲的收藏家。
　　常言道，“黄金有价玉无价”，如此极品的翡翠多年难遇，因其大多本就属于巨富之家，作为家族传承留给后代，轻易不会出手，世人也多难得一见，所以拍卖场上争抢的激烈也便可以理解了。
　　这场拍卖的赢家埃里森来自欧洲某军工家族，今天，他位于南法的庄园又增加了一件稀世藏品。
　　此时，在庄园深处的一间书房内，埃里森与一名男子正在欣赏刚刚收获的那枚翡翠玉扣。
　　“美丽，绝世的美丽……”埃里森带着白手套的手拿住玉扣一端，迎着柔和的灯光喃喃道。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绿，高贵，丰润，玉质无一丝瑕疵，如水一般的透彻纯净，而从那玉石的最深处，向外散发着仿佛来自异世的莹莹绿光。
　　埃里森的手收紧了，像是突然萌发出了占有的心，不愿意放手。而他对面的男子的右手已经伸到了他的眼前。
　　埃里森又依恋的看了一眼那枚玉扣，长叹一声，竟然把玉放到了对面男子的手中，一边还继续叹息道，“太稀有，也太昂贵了。”
　　“想想你的命，应该不止值这些吧。”男子转过身，淡淡地回答道。这个人，竟然是周昊天无疑。
　　“周，我现在对卖掉这块玉的那个人很感兴趣。也许，我可以见一见他？”埃里森从割爱的怅惘中迅速恢复过来，湛蓝色的眼珠盯紧眼前的人，嘴边的笑容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探究。
　　“不可以。”周昊天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此刻，他低头看着手心的玉，神情显得晦暗不明。从埃里森的角度看去，他这个向来沉稳如山的朋友此刻手竟在微微发抖，低垂的眼睫也在以几不可见的幅度颤抖着。接着，周昊天小心翼翼地将玉放进一个丝绒小袋中，便一直沉默着不再开口。
　　埃里森看了他半晌，一笑，“周，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谢了，不必。”周昊天直起身体，又恢复了冷静如初的模样。他向门口走去，似乎是想离开了。
　　“那么，我欠你的算是还清了吧。”埃里森想到了什么，马上追问道。
　　“当然，我们有言在先。”周昊天未转身，口气平淡地回应他，接着便打开门独自走了出去。
　　埃德森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未动，手中似乎也还留有那块翡翠的触感。他闭上眼睛，回想方才眼前那摄人心魄的莹绿的光芒，兀自微笑起来，低语道，“有趣，实在是有趣。”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宁辰看着办公桌上的一张支票陷入了沉思。
　　他的心空荡荡的，甚至没有办法立刻做他该做的事情，这种状态是他之前未曾预想到的。那块玉他没有像上一世那样送给周昊天，但是也未曾佩戴，只是收了起来，走到哪里，便带到哪里。定居在某处，便寻一处地方放好，不再打开。
　　他把这块玉卖掉，一方面是为了筹措资金，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筹集如此大量的金额，并且为应对对赌成功后很可能会发生的美国zheng府方面的调查，资金不能来源于中国，尤其不能和顾氏集团有牵涉，所以除此他别无他法。另一方面，是他看清了自己心中的软弱，他想割舍掉这残存的软弱，和总是侵扰他的关于上一世和那个人的许多记忆。他下意识的选择这样做，回头来看，却已经分不清真正的缘由了。
　　夜色开始降临，公司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离开。顾宁辰收起支票，联系德银，提出购买更多的AA级债务抵押债券的信用违约互换。
　　既然失去的已经失去，那么，也只能沿着选定的路继续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