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玉汝于成》空梦流沙

25、番外篇 周知·所知（上）

　　我叫周知，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生活在儿童福利院中。那里的生活随着时间久远很多已经淡去，如果说还有什么记忆深刻的话，大概就是那时时经受的饥饿感，那种对食物的渴求的感受吧。我那个时候年纪小，长得又瘦又弱，常挨欺负，手里的吃的一不小心就被大孩子抢走了，只能自己挨饿，从而导致变得更瘦这样一个恶性循环。
　　记得每到周末福利院开放时，会有外面的大人来我们这里挑选领养孩子，每当那时，所有的孩子都会穿上最好看的衣服，站到一楼大厅中，面向大人们露出最可爱的笑容和最渴望的眼神，期待被选中，被带离这个地方。
　　我也不例外，我从小就可以笑得很好看，模样总是乖巧又天真，经常会看见成年女人的眼神停驻在我的身上，这时我会努力长时间地保持微笑，但最终，大概是我那个营养不良的瘦弱样子，总是让大人们最终选择忽略我。
　　直到有一次，那个周末只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院长让我们叫他周爷爷。周爷爷的旁边是一个特别高特别壮的男人，我们这里的孩子从没有见过长得那么高，样子那么凶的人，当下很多人就笑不出来了。可我不同，我总是笑得出的，我在福利院生活的很多时间里都是在笑的，笑给院长看，笑给打饭的阿姨看，笑给欺负我的大孩子看，所以，那个时候面对周爷爷时，我依然一直在笑着。
　　周爷爷身边的高壮大叔最终来到了我身边，他突然使劲地扯我的胳膊和腿，还让我弓下腰去够地板，我疼得脑门上都在冒汗，但下意识地由着他去做，一声不吭，而且，还在努力地笑着。
　　就这样，我被周爷爷带走了。
　　我很高兴被带走，进入这个叫“夜枭”的名字怪异的组织中。周爷爷也成为了我的义父。虽然，我是从福利院的孩子中，被带到了义父收养的另一群孩子中。虽然，我在其中还是年纪最小，体格最弱的那一个。虽然，新的生活要辛苦很多，每天都是高强度的体能和格斗课程，教练将我们视作训练机器，挨打是常事，经常有孩子无法负荷，身体垮掉被送了出去。但是在这里，食物是没有限制的，我终于不用挨饿了，并且，我还在这里，认识了天哥。

　　天哥和我们一样，来了这里之后就都姓周了。周昊天，我经常羡慕他的名字霸气又好听，不像我的名字，简单，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他的到来，让我敏感地察觉到其他孩子的异常反应。我们这一群10来岁的孩子，就如同生长在自然丛林中的幼兽，竞争激烈而残酷，而我，大概是从福利院长大的原因，好像天生就知道这其间的生存法则。我还是惯常地保持笑容，虽然不起眼，但通常也没人找我麻烦。天哥不一样，他平时总是冷着脸，那张脸虽然生得好看，但脸颊上一道长长的疤，配上他总是带着凶劲的表情，让人不敢靠近。他一来，就让从前的老大周雷感到了威胁。义父也表现出对天哥另眼相看的样子，时常专门来看他，甚至为他建了一个图书室，只有他每天可以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去那里看书。
　　天哥虽然来得晚，但进步非常快，和我们不一样，他从小就摸过枪，每次射击都是分数最高的那个。渐渐的，他的柔术、摔跤、截拳道、体能课的分数也超过了雷，成为老师们最器重的孩子。
　　天哥那时总是面无表情谁都不睬的样子，格斗课对练时，他的眼中则闪着不像孩子的凶狠与冷酷，动作也是狠厉异常，很得老师的欣赏，但是每个和他对练的人都会被摔得很惨。
　　我从未见他在人前笑过，他也从不理会别人的示好。雷老大他们有个小圈子，是这群孩子里表现最优秀的几个。我能从他们看天哥的眼神里看出异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为他感到担心，我知道过去雷老大他们是怎么对付那些看不顺眼的伙伴。这里的大人对此从不干涉，似乎是由着组织中的孩子们彼此明里竞争，暗里攻击乃至厮杀。
　　虽然我很羡慕天哥从来不用对人笑的冷酷样子，和什么都能争到第一的凶猛气势，但是我不想惹麻烦，所以从来没有主动接近过他，也未曾想过自己会和他产生交集。
　　直到有一天夜里，我从睡梦中被身上的伤疼醒过来，正好就看到天哥坐在对面的床铺上，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脸上的表情是令人吃惊的柔和。我赶紧闭上眼，又睁开，他的脸上依然是那种从未流露过的温柔的神情。
　　当时，我们所有孩子住的是大通铺，呈L形，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清晰地看到天哥的侧面。为了看得更清楚些，我使劲眯起眼睛，就看到他左手握着一块圆形的玉，右手在轻柔又仔细地抚摸着。那块玉露出的半截在月光下透着鬼绿鬼绿的光，天哥就那么一直低头凝视着，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小心翼翼显得稚嫩的模样，和平时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我一动未动，闭上眼睛，在疑惑中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近身摔跤课。老师教授了动作要领后，我们两两相对站好，准备练习。这时，我突然瞥见斜对面的周雷对着天哥的方向使了个眼神，顺着看过去，天哥对面的男生神情有些紧张，眼光则一直在天哥背后的沙地上徘徊不定。我心中一紧，保持身体不动，眼光掠向其他方向，发现平时聚在周雷身边的几个男生，目光也集中地望向那边。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他们这是准备动手了。我脑中迅速的思考，到底他们会怎么做，天哥对练的男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们能做什么？
　　我下意识的又看向天哥背后的那片沙地，猛然间，一个不自然的细微凸起被我看了出来。老师已经做了预备的口令，我的眼前突然就闪过昨夜天哥握着玉的样子，话已经出口了，“老师，周昊天那里，他背后，好像沙不平。”
　　天哥这时猛地回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地面。他用脚左右两下铺开沙地，一块扁平的石头露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师的怒吼响彻云霄。我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片刻的失聪。过胸抱腿摔的练习中，对练的一方会任由另一方来摔自己，如同人形沙袋，动作方向和落地位置都掌握在对方手中。当身体的背面——从头后部到脊椎一线，如果在大力的摔击下碰到石头这样的硬物，轻可致残，重则致死。
　　教授这门课的老师也负责我们练习场地的安全，上课前，他都会带人把沙场清理好几遍，连很小的石子也要捡拾出来。如果因为沙场没有清理干净而导致孩子重伤，老师应该也会被重罚。所以他愤怒之下，又找不到从中作祟的人，干脆就每个人都受罚——20公里负重跑。
　　周雷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被一条冰冷的蛇缠上了。所以，罚跑的时候，我就很自觉地跑到天哥的旁边了。当时，天哥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从那以后，我成为了天哥身边的同伴。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我们气喘吁吁的跑完那20公里，天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想跟着我？”
　　我露出示好的乖巧笑容，点了点头。
　　“那以后就别笑了。你笑得实在太难看了。”
　　天哥说完便转头走了，我脑仁里的某一根神经仿佛被什么“嗡”地弹了一下，左右脸颊的肌肉随之松弛地垮下来，不笑的感觉，很不一样。我又朝后看向训练营里的同伴，他们似乎对我没有笑容的脸感到了陌生，都迟疑地远离我走开了。

　　我虽然帮了天哥一次，但实际上我获得的回报要多得多。
　　从那之后，我和天哥无论是上课练习还是平常生活，都是形影不离。当然，主要是我不想死，跟他跟得非常紧。天哥虽然表面冷淡，但也默认了我的存在。
　　天哥真的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后来，他根据我的身体特质，开始私下指导我功夫，他帮我分析自身优劣势，告诉我适合的攻防方式，慢慢的，我在各项格斗课上的排名稳步上升，义父也比从前更加重视我了。
　　虽然，自从跟了天哥之后，我便很少再笑了。我们两个经常互相冷着脸，但实际我内心真的轻松又高兴，觉得日子过得有滋味起来，并且模模糊糊有了目标，那就是一直努力待在天哥的身边。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在夜里经常装睡，等到夜深时，眯起眼睛看对面的天哥缓缓起身，从藏玉的地方小心摸索着，拿出那块玉后便坐在黑夜中发呆。
　　一天晚上，我正眯眼看着，天哥突然间冲我摆了摆手，做了个让我过去的姿势。我半天没动，天哥就那么一直盯着我。没办法，我只得起身，踮着脚走了过去。
　　我轻轻地爬到他的铺位上，小心不惊动身边的人。天哥用轻声在我耳边说，“每天装睡，不累么？”
　　随着他的声音，好似有一道电流从耳根流窜到脊柱，我在夜色里红了脸。天哥手里还握着那块玉，我近距离地仔细看看了。
　　“像鬼火。”我是说它的颜色。
　　天哥笑了。我伸手想去摸那块玉，天哥几乎是同一时间收起手，把玉又小心地放了回去。
　　“我有一个好朋友。”天哥突然轻轻地说，“这块玉是他的。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为父母报仇，然后，去找他。”
　　我听得怔怔的，报仇，朋友，外面，离开，原来天哥在想这些我从没想过的事情，我的心情复杂起来。天哥的目光在月影下亮得摄人，五官投下阴影，显得英挺深邃，连他脸上的那道疤，在月色下看起来也柔和很多。
　　我点点头，轻声说，“嗯，天哥，我和你一起。”

　　转折发生在几周后。
　　天哥的玉一直藏得很好，他在床褥中做了一个夹层，玉平时就放在里面，隐蔽又安全。可是不知怎么的，那块玉被周雷他们发现了。有一天，我们从外面回来时，就看到周雷坐在天哥的床铺上，手里正把玩着那块玉。
　　我能感受到天哥身上猛然间散发出来的杀气。但是他开始时还是压抑着愤怒，平静地要求他们把玉放下。对方不但不肯，还几个人相互抛掷着那块玉，逗弄起来。我们很快就打了起来，四对二，对方功夫也不错，没多久我和天哥就挨了不少拳脚。就在这时，那块玉突然从我的头上抛过，我对面的人大概是攻击我而无暇他顾，没能接住那块玉。
　　“嗡噌”一声，玉落地。玉石撞击地面的声音短促而清脆。
　　然后，我恍然看到天哥红了眼，用了我从没见过的擒拿手架住周雷，右腿随之弓起，向周雷的脊柱中间重重一顶。一切只发生在瞬间，瘆人的骨节折裂的声音响起，接着，周雷直直地倒在地上，大概两三秒之后，才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
　　我知道，周雷废了。
　　天哥还站在原地，满目凶狠地看着周雷，似乎自己做得还不够。
　　没有人敢上前，我或者周雷的跟班。我们看着天哥俨然变身一尊凶神，恨意未消，周身散发出死亡的恐怖气息。
　　天哥和周雷被带走后，我才想起来去找那块玉。没想到的是，那玉竟然毫发无损，静静地躺在角落里，闪着鬼莹莹的绿光。
　　我收好那块玉，心中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