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玉汝于成》空梦流沙

21、怪咖小组

　　顾宁辰回到纽约后，发现自己的邮箱和语音信箱塞满了马丁的留言，提醒他马上要到小组作业报告的日期了，大概是后面几天找不到他，信件的语气变得生硬，很直接地表达了对他不告而别不顾小组任务不负责任行为的不满。
　　顾宁辰看到信息后，叹了口气，马上联络了马丁。当天下午，顾宁辰和马丁、连大力首次进行了小组讨论。
　　顾宁辰不喜欢做小组作业，是因为他觉得那太浪费时间。所谓头脑风暴，自由讨论，并最终得出结论这一过程，总是有太多可以省略的部分。组员都是他的同龄人，他并不想花时间了解那些或幼稚或平淡无奇,总之对他而言没有足够价值的观点和思维。然而，今天的讨论过程颇有些出乎顾宁辰的预料。
　　马丁有强烈的天才优越感，并且非常愤世嫉俗。但顾宁辰对此并不反感，反而为他对美国金融市场的了解与判断而感到心惊。顾宁辰大概地知道未来几年美国房市与股市冲到顶峰又断崖式跌落的发展趋势，然而就他目前所接触到的文献与信息，并没有什么重量级人物对未来将要出现的重大金融危机做出明确预警，反之，行业内是一片乐观积极之声。作为一名大二本科生，马丁对金融市场的一些判断已经在靠近那个现实，虽然不够确切，也未能预估到那场危机的严重程度，但对总体趋势的把握已经是难得的正确。
　　连大力看起来不爱说话，但实际上非常执拗。他在和马丁的争论中绝不会轻易妥协。连大力重视数据的统计分析，这在顾宁辰看来也十分难得，中国人喜欢学习统计分析的人少之又少，尤其像连大力这样有着强悍的计算能力，能够耐心做好数据统计和分析工作的。看来马丁还是很会找组员的。

　　不过，马丁现在正无言地盯着连大力，侧脸的两条肌肉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一个完全不受自己暗讽明嘲影响，不生气，不理会，死硬地站在自己观点上毫不动摇的人。两人已经争辩了快一个小时，马丁开始手脚并用地说话，像是希望加上肢体语言可以让对方更好地理解自己的分析逻辑。而连大力一边说话，一边用铅笔在纸上又是画图又是列数据，那一串串精准的数据飞速地从他脑袋里倾倒出来，抵挡住了马丁唾沫横飞的演讲气势。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顾宁辰在一旁侧头听着，轮廓秀美的眼中兴味渐浓。
　　“马丁，我希望你能明白，”连大力的表情十分严肃，他的五官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是那种在你眼前晃一千遍，再想起他时还是觉得这个人面目很模糊的样子。但是一谈起自己的专业，他那种平淡的五官就显得极端的严肃认真，简直带上了不可冒犯的气质。他接着说道，“市场里所有的东西都反应在数据里，把所有的数据进行统计分类之后，我们才会发现一些规律性的东西。而我们的判断——请注意是任何的判断，都一定要基于这些规律，这些从无数的统计和计算中得出的规律。你的判断在我看来没有充分的数据支撑，是武断的，不够严谨的，所以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能认可。”
　　“啊啊啊，power！我想说你简直快要赢了！”马丁单手捂住眼睛，似乎不想再看连大力那张脸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在做的是行为金融学的作业。你难道不知道，这门学科的创始人曾经说过‘股市定价并非一门完美的科学’吗？当然我同意，数据非常非常的重要，但是数据并不是一切，这就是说股票市场不完美的原因！”
　　……
　　连大力还想继续争辩，顾宁辰看了下时间，清清嗓子插进去，“大力，我十分赞成你的观点。数据统计极为重要，并且关键是能否找到一种好的统计方法和提取正确有用的数据。老实说，从今天的讨论来看，我觉得你很有潜力在未来成为一名优秀的计量专家。”
　　连大力的话头一下子被截断，顾宁辰认真地看着他，让他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红了脸，也不再说作业的事情了，挠着头说了两遍谢谢。马丁在旁边哼唧了几声，“至于你，”顾宁辰转过脸，看着马丁那种似乎不屑又十分在意的样子，心里想真是个大儿童，不过，是个天才儿童。。。他继续说，“我想我同意你对金融市场趋势的判断，虽然目前格林斯潘与你有明显不同的观点。但是，你的分析说服了我，希望你能在未来坚持自己的想法。”
　　马丁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个耳朵尖却是越来越红，他不自然地挠了挠自己的手臂，一双灰绿色的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直视顾宁辰，“然而我们今天的讨论，实际上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哦不，今天是第一次讨论，就当是充分了解彼此吧。这也有助于我们后面的合作。”顾宁辰眼睛弯起笑了笑，站起身来。
　　“确实，我们三个人有很强的互补性，你们不觉得吗？我现在甚至觉得在毕业后，我们可以一起做点什么。”马丁脸上也有了笑容，语气轻快地说。
　　“做什么啊？”连大力问。
　　“组成团队，成立自己的公司，到金融市场上好好玩一把。”马丁兴奋地说。
　　“我们？”连大力张大嘴，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说，我们自己去华尔街开公司吗？”
　　“我是说未来，有何不可。你的计算能力，顾的钱，还有我的大脑。”马丁说完对顾宁辰笑笑，洁白的门牙十分亮眼。顾宁辰和连大力对视了一眼，默了几秒，顾宁辰冷冷地问，“你是说我们没脑子？”
　　马丁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NO。顾宁辰叹了口气，“马丁，真想教你中文，这样我可以更好的表达我的心情。”
　　“来吧，教我吧。我会说四门语言，我在语言学习上也很有天分的哦。”
　　顾宁辰右手食指指向大门，同时微微张嘴，舌头下压，然后双唇稍闭拢，示范性地发出了一个汉语字音，“Gun(滚)！”

　　行为金融学的小组报告最终决定由顾宁辰上台做演讲。连大力不用说了，极度害羞怯场，当着众人的面说话就不自觉得腿抖声颤。马丁本来认为自己肯定是上去做报告的人，顾宁辰颇废了一番唇舌让他放弃了，报告结束时会有提问环节，如果老Glenn问了什么让马丁觉得蠢的问题，天知道他会怎么讽刺给他们打分的人。所以顾宁辰认命地去做那个最终上台演讲的人。
　　顾宁辰在学校图书馆查了一上午的资料，结合二人的一些观点，列出了可供选择的几个论题，思考论述结构与思路，并简单记录下来。他一个人做事的时候极端地专注，效率非常高。同时，他也不再反感参加小组活动，至少是目前加入的这个小组，他发现，在马丁和连大力激烈辩论的过程中，他也获得了一些新的思路，甚至给了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以启发。
　　离开图书馆后，顾宁辰赶往校外赴约。他准备申请这个学年的暑期实习，约了在M投行工作的校友喝咖啡，也算是提前一步做Networking了。
　　咖啡馆在M投行大楼的楼下，周边跨国银行高楼林立，数不清的大小金融与咨询公司开在此间。顾宁辰和校友聊完离开时，正巧看到从对面大楼门厅中走出来一个认识的人——周知。顾宁辰停顿了一下，周知此时也看见了他，并且很快地隔街跟他打了个招呼。
　　顾宁辰此时不能装作没看到人了，便点了点头，他发现周知没有过街的意思，便自己往前几步到路口走了过去。等他靠近时，周知回头看了一眼大楼门口，顾宁辰的脚步慢了下来，紧接着，便看到周昊天也从门口走了出来。
　　顾宁辰知道，自己支取信托基金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周作如。很难说今天见到这兄弟俩是偶然还是对方有意安排。当然此刻在他心里，更接近于相信这是周作如安排的一种试探。
　　“顾少，又见面了。”周知笑着先开口。
　　顾宁辰看到周昊天手里拿着个纸质文件袋，周知顺手接过来，平铺着收到自己的提包内。
　　顾宁辰扫了一眼，也微笑道，“是啊，真巧。二位来纽约是有工作？”
　　周知点点头，“公司的安排，会停留一阵子。”
　　顾宁辰这一世算起来已经见过这对兄弟几面，如今心中虽然异样，却已经可以面色如常地与对方交流，保持着客气而疏离的态度，像所有主家少爷正常应有的态度那样面对他们。他上一世对周知的印象有限，只记得他功夫不错，并且总爱跟着周昊天，跟个小影子一样，其他便乏善可陈了。这一世见他，在沉默的周昊天和自己之间，他反而做了主动说话的人。
　　“吃饭了吗？我们定了地方，一起去吧。”顾宁辰刚想到周昊天比上一世还不爱说话，就听到对方在问他。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周昊天就那样直视着自己，声音平缓，“都是江海来的厨师，那的饭菜你也许爱吃。”
　　顾宁辰顿了一下，想到自己支取基金一事最好不要遮掩得过于神秘，不如直接坦荡一点主动说与周作如。便笑了笑，同意了。

　　周知开车，周昊天坐副驾驶。车开过几个路口拐到一条小路上后，又往前开了一阵，停在一处不起眼的门店旁。
　　顾宁辰随二人下车，抬头看到亮着一圈彩灯的招牌“东海饭庄”。饭馆外墙颜色发乌显旧，不知道开了多久。顾宁辰来纽约这么长时间，各式餐馆吃了不少，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处江海人自己开的饭馆。
　　沿着狭窄的楼梯上到二楼包间，三个人坐定后，周知把菜谱放到顾宁辰面前。他打开一看，确实是江海的本地菜，菜名都十分熟悉。顾宁辰点了荤素几样，周昊天又接过菜谱补充了两个，服务员离开后，房间里便一下子安静下来。
　　一时没有人开口。顾宁辰不知道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可以面目平静地面对周昊天。但在这个只有三个人的狭小房间里，这个无人说话的安静空间里，顾宁辰突然有种异常荒诞的感觉。他越是强制自己不去回忆，前世的很多画面越是不受控制地向他奔来，若非他的意志拦截着，恐怕就要冲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崩溃逃开了。
　　“顾少，听义父说，你把自己名下的信托基金全部取出来了。”这时，周知在一旁口气随意地问道。
　　顾宁辰低头笑笑，有些无奈地说，“是我父亲找周老爷子说的吧，哎，我想做金融投资，他又不肯给我投钱，我只能用自己的钱了。”顾宁辰轻松地说着，典型一副二世祖不把钱当回事的样子。
　　“你是要，自己成立公司？”周知继续问。
　　顾宁辰耸耸肩，“有一些初步的想法了，还没有最终决定，当然，合伙人也还没敲定下来。”
　　周知还想再问，顾宁辰的表情极为真诚地主动说道，“其实吧，主要是因为我很喜欢纽约，这里的生活很自由。另外我也有一些搞金融的朋友，如果能够立足下来，我就在可以这里发展不回国了。”
　　这个饭店不仅位置偏，服务也都是自助式的。周昊天拆开桌上的餐具为大家倒茶，在听到顾宁辰说喜欢纽约的时候，他的手突然停顿了一瞬，连贯而下的茶水停了片刻，又很快地接上了。
　　这时，有凉菜上桌。三人动筷，周知不再继续追问顾宁辰公司的事情。三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顾宁辰问了一些顾氏在海外贸易公司的情况，当然都是些大面上的问题，他知道顾氏有一些不能说的业务，但是，他不能让对方察觉他已知晓那些事情。
　　顾宁辰确实很爱吃这里的菜，尤其是那道家常烧杂鱼，他没忍住直接吃了两条。他从小就爱吃这种新鲜的小杂鱼，长不过一拃，肉质细嫩，咸香入里，鱼汤带着鱼肉碎拌到米饭里，令人胃口大开。只是他没想到在这异国他乡，还能吃到这么家常的做法。他方才是故作轻松，眼下吃着倒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顾宁辰吃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定位了这家店的地址，想着以后可以带宫岳他们来吃。这时他听到周知问，“顾少，你是不是喜欢击剑？天哥很厉害的，你们可以找时间一起去练习呀。”
　　顾宁辰闻言看向周昊天，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显得温和。顾宁辰笑了一下转开视线，低头继续吃鱼，一边说着，“哎，我的水平太次，跟剑场的同伴打打就好了。等水准提高了，再和天哥好好讨教吧。”
　　“你打得挺好的。”周昊天突然开口。周知和顾宁辰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
　　顾宁辰动作优雅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对着周昊天弯起眼睛，细长的睫毛覆在他墨玉般的眼睛上，轻微地颤动。他淡笑着对周昊天说道，“哪里，和周兄比差距太大了，我还需要继续努力啊。”

　　饭后，顾宁辰没有让周氏兄弟送，自己坐出租车回公寓。看着他坐的车拐过街口，周知叹了口气，从提包内拿出一只小巧的录音笔。打开，顾宁辰席间说的话从机器中播放出来。
　　“天哥。”周知看着周昊天神情，说，“我去交给义父。”
　　“好，”周昊天依然看着车窗外，“给我也备份一份。”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好。”周知顿了一下，应许道。

　　回到公寓后，顾宁辰立刻上网搜索他见到周家兄弟的那栋大楼内的公司信息。初步筛选后，将一份公司名单通过电邮发送出去，紧接着，他用自己的另一部手机拨打了国内的号码。
　　“老方，麻烦调查一下这些公司，我怀疑其中有公司与周作如有特殊的合作关系。”顾宁辰同时交待了调查的方向与关注点。知名的大的金融公司就不必深挖了，他们对资金来源有严格的核查，周作如私自运作的钱不会投向那些公司。重点是小规模的金融服务机构，尤其是那些不起眼的皮包公司和不受普通审查的小型基金。
　　“好的，顾少。”顾宁辰交待完，对方立刻回应道。
　　“对了，有关联的合作方很可能是他的两个义子代持，也需要考虑进去。”
　　“当然，您放心。”
　　顾宁辰挂断电话，站在窗前看楼下的来往车流，眉头轻轻皱起又展开，他这一天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