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不负·相忆深（东华凤九）》禾木卓卓

51、第四十五章

　　“我的乖女儿，你真是听爹爹话的好女儿。”空洞而狠厉的声音响起，激得凤九浑身一阵阵颤栗，未及东华将其抱入怀中，飓风便裹挟着东华帝君和凤九出了山洞。没有法术稳住仙身的东华帝君连带着凤九被狠狠抛在地上。
　　凤九听着历拔措狂妄的笑声，抬头寻声看去，看见白相国衣冠楚楚地站在他们面前，但那眼睛中早已不见前一刻的宠爱与慈善。
　　“怎么？”白相国望着凤九一张气鼓鼓的脸，张开双臂，“乖女儿还想要杀爹爹不成？你忘了我是怎么疼你的了。”
　　凤九一反手，唤出陶铸剑，即便只是幻影，杀眼前这个人偶，还是绰绰有余。但是手持利剑的凤九却迟迟没有上前，她虽知晓这幻境中的记忆是假的，但那记忆到底是入了脑海的。此刻让她贸然去杀了这曾经疼爱她的人偶，也是一时下不了手。
　　东华帝君看出凤九的心思，他的小狐狸实在淳厚善良。作为天地共主来说，他决不允许一方君主有这种妇人之仁，作为凤九的东华来说，他又绝不想让凤九经历苦痛的成长，卸了这份淳厚善良。东华帝君，自是会守护自己的女人一辈子，又何须她做这勉强的杀戮。
　　东华帝君的手已经抚上陶铸剑的剑柄。“九儿，不用法术，本帝君杀一个人偶还是易如反掌。”
　　凤九有一瞬间的迟疑，但仍然收回了陶铸剑，对东华帝君微微摇了下头，坚定而果决地望向白相国：“白凤九或许不忍心杀你，但青丘女君绝不是抱着虚幻回忆、优柔寡断、分不清真假的窝囊废。凤九一定会，守护好自己要守护的人。”
　　说着，凤九便持剑向白相国冲了过去。虽杀这人偶身形只是须臾之间、一招之下的事情，但在晴翠山下等待东华帝君的日子里，凤九一刻不得闲地练着剑术，为着就是有朝一日东华需要她的时候，她不会掉了链子，所以此刻这简单的招数里透着干净利落。东华看着自己的小狐狸剑术竟有了如此大进步，可知这些时日里她并没有自怨自艾，望向凤九的眼神里满是骄傲。
　　拿着陶铸剑对白相国穿心而过、将这人偶身形狠狠劈开的时候，凤九的心不免一阵刺痛。未及细想，只回首见那白相国身形消散不见，一缕暗黑魂魄席卷着风尘，略略成了一个人形，刚半悬在空中，依稀现出历拔措当年的样子。那身形刚刚稳住，便扑向了凤九，将凤九紧紧缠住。
　　“九儿！”此刻的东华现出方才未有过的慌乱，倘若历拔措真覆了凤九的身，时日久了，凤九必心神大乱。
　　“啊！”凤九甚至听不见东华帝君唤她的名字，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要被撕裂一般，一股强势的力量在他的四肢百骸乱窜，她努力想要稳住自己的心神，却毫无章法。空洞的声音并非自己发出，却从自己体内而来。“白凤九，不是青丘白家的九尾红狐吗，不是跟东华一往情深吗，今日我且借了你的仙身，看看你这小狐狸定力有多强。将我摆脱还好，如若不然，就让长了一副白凤九模样的历拔措，与你的东华永世为敌吧。东华，我倒要看看你舍不舍得破了这副好皮囊！”
　　凤九感觉自己渐渐沉睡，望着自己的身体做出一些她无法控制的事情，比如操起了手中的陶铸，刺向了不远处嘴角挂血的东华。
　　东华倒是可以用手中的苍何抵挡一二，但将凤九穿心而过，他断断做不到。就在此时，凤九感觉身体中有一股并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腾然而起，不知其所起，不知其所终，却结结实实地将历拔措撞了出去。
　　“九儿！”东华帝君奔向了凤九，怜惜地望着她，声音少见的有些许震颤，“如何？”
　　凤九还在刚才的情境中没有回过神来，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

　　别看历拔措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其实为女娲后人，是如假包换的仙元。如今将他推出凤九身体的却是一股强大的魔性力量。当年他覆了魔族少绾的身，连她体内的魔性他都可以暂时压制降服，没想到如今却败在了这样一股横冲直撞的魔异上。
　　“你这狐狸，到底是仙是魔！为何体内……”历拔措突然反应过来，“是东华的孩子？”
　　历拔措的话中像是有万钧之力，狠狠威胁着凤九。没想到腹中的孩子继承了东华的半魔半仙，也正是他这半个魔性仙元在受了强烈冲击后反噬，冲出了历拔措。可是这还未降生的孩子就这样被历拔措知晓，凤九如何才能保全他。
　　东华帝君看出凤九的心思，双手紧紧握住了凤九，手掌中温热的力量一阵阵抚慰着凤九震荡的心。清冷的声音在凤九耳边响起，却是冲着历拔措去的：“原以为你在这晴翠山十七万年涨了什么本事，今日一见，无非又是些当年对少绾的招数，这十七万年倒是荒废了。”
　　“东华，我还真有点想念你这目中无人的样子。不然看着你在我的幻境里那副为情所困的形容，我还在想我是不是抓错人了。”
　　“呵，”东华帝君笑得轻蔑，“到底比你强些，我若选择做了恶人，必一做到底。哪像你，捏造一个中年丧妻的相国，还加上一些不忘亡妻、为亡妻避字这样的桥段，没地让人恶心。”
　　东华瞥了一眼历拔措，他虽没有了真切的面容看不出神情，但到底昔日同窗，东华知道，历拔措此刻定被挑起了燃燃怒火。媚儿是他永远不能被挑起的心伤，东华帝君偏偏要精准无误地踩上他的痛处。
　　“哦，”东华帝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继续说道，“难不成是对媚儿的余情未了，不自觉地幻出了这么些细节，以寄托你卑微的痴恋？”
　　“闭嘴！东华，世人都说你无情无欲，无懈可击，我倒要看看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因这小狐狸有半分哀伤！”
　　“你连我未出世的孩儿都打不过，还想伤我的小狐狸？”
　　凤九感受着这幻境天地因历拔措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着，便紧紧攥住东华帝君的袖口，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那历拔措却气极反笑：“你又好到哪里去？我破不了你的心，你也走不出我的幻境，不如我们就这样僵着。我反正已经僵了这十七万年，有你们陪着，没事打打闹闹，倒也是件好事。
　　只不过可怜了这小狐狸的腹中胎儿。他是厉害，让我覆不了他娘亲的仙身，可是厉害又有什么用，在这虚幻之境中，他永远都会是个胎儿。”
　　“什么意思？”凤九听了这话焦急了起来，看看历拔措，又望望东华。一向有成竹在胸的东华，此刻却只是淡淡地望着凤九，微微摇了摇头。
　　凤九到底是着急了：“到底什么意思？”
　　“哈哈哈，”历拔措一时得意起来，“我倒不介意代替你夫君解释一二。这里是幻境，一切都是假的。我们三个无非是元神进来，幻了仙身，真身恐怕还在晴翠山上坐着呢。这儿就像是一场梦，我们将永世不老不死，万物不会衰退凋零，当然也不会有新生生长。所以这胎儿，恐怕永远是胎儿。”
　　凤九并不理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她不能相信这一番她从不知晓的言论，虽然它听起来，这么有道理。凤九急急转向东华：“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当真是没有法子了？”
　　东华还未及回答，历拔措抢白道：“有，当然有法子。”历拔措的声音里溢满是耍弄小狐狸的乐趣与轻松，“小狐狸，你忘了，这是东华的心啊。你将他的心劈开，我的幻境自然也就破了。你不就出去了？”说完，历拔措尖锐地笑了起来。
　　“不……”凤九绝望地摇着头。
　　“夫君与胎儿两者之间总得有所舍弃，世间哪有什么完满的事？让我看看，我们的小狐狸，是个好娘亲，还是个好妻子。”
　　凤九从未想过要自己做这样的决断。东华帝君从来都是她的不二选择，但这胎儿却不是其他。虽与他相识不过尔尔，但凤久曾经对他有过多少向往和期待，甚至连名字都已为他取好。
　　她有多爱东华，就有多爱这孩子，怎地忍心就让他永远不得生长。
　　东华帝君握住凤九放在小腹上的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将凤九拉至身后。
　　响起的依然是东华紫府少阳君的声音：“本帝君，从不与任何邪佞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