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美人》安慈鹤

53、第 53 章

　　待钟婉菱等人听见大叫声，几步返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姜令云已跌倒在地，她捏着自己的脖子，胸口剧烈起伏，显见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激怒了她。

　　姜令柔波澜不惊，迅速换上柔婉的神色，抢白道：“父亲，女儿……女儿没想到姊姊失了孩子，竟然伤心到失去了神智，她竟然……竟然说是女儿在送她的药材中做了手脚，害她滑了胎。”她以袖掩面，嘤嘤哭泣。

　　“是真的，是真的！”姜令云踉跄着起身，大吼，但见屋里的几个人都以不大相信的眼神怜悯地看着她，她的手缓缓滑落下去，垂眸，低语道，“你们都不信我吗？”

　　实则姜令柔自小掩饰得太好，言行举止无一出格之处，很难让人相信她会有这般恶毒的心思。

　　要说完全向着姜令柔，倒也不尽然，至少钟婉菱一瞬间的工夫，在心里怀疑了一下，毕竟这些天她时常过来陪伴大表姊，并未发现她的异常，而大表姊刚刚和二表姊在这间房里说了不到一刻钟的话，就突然这样了。

　　钟婉菱总觉得奇怪。

　　只是，无凭无据，两位表姊多年来都对她照顾颇多，真是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

　　定阳侯带着伤心委屈的二表姊出去了，钟婉菱叹息一声，走过去，扶着大表姊坐到榻上去。

　　姜令云任她扶着，呆愣愣回到榻上，却突然如梦初醒般，紧紧握住了表妹的手：“阿菱，表姊没有骗你，你一定要小心你二表姊，她的心太脏太坏了！”

　　钟婉菱怔了一下，为了让表姊安心，点了点头。

　　再说了，她现在可不是孩子了，托萧昀的福，她经历了好几场生死关，不说身经百战，那也是见过世面了，可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

　　她得意地想。

　　然后又回想了一下，怎么刚刚又想到“萧昀”？他算哪门子给自己开眼界？就知道欺负她还差不多。

　　哼。

　　钟婉菱皱着眉，把他从脑海中驱除出去。

　　马车载着她回惠安侯府的时候，正是午时，从永兴里回去惠安侯府，一路要经过好些条宽阔的街道。

　　钟婉菱只觉得回程的道路上人声鼎沸，茶肆、酒楼等店家里的男子都走到了大街上，三五成群，热热闹闹在说着什么。

　　定神听了一听，原来是说到与鲁王的战事。

　　这事她虽然没怎么关注，但飞入她耳朵里是必然的。

　　半个多月前，神勇无比，堪称战神的刘将军，从两翼包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薛县，抓获了鲁王的一个亲兄弟，两个堂兄弟，还有在薛县养病的两个姬妾。

　　下一步便是要进攻治所鲁县。

　　不过朝廷却不打算继续这么打下去，已派人给刘将军传话，让他想办法对鲁王进行劝降。

　　局面一时扭转，前方暂时休兵。

　　洛阳城内的百姓得到了这个消息，很是痛快地议论了一番。

　　钟婉菱乍听到这消息，心下也觉得欣慰，想起从南阳回来的途中借宿的那户人家。如此一来，说不定他家二郎还能返乡呢！

　　除此之外，她倒没觉得和自己有多大的关系。

　　朝廷拿下一方诸侯，理应不难罢？不至于让他打到洛阳来，把自己父亲这个默默无闻的君侯给俘获了。况且父亲那么安分，就算真打进来了，他也不会去得罪对方的。

　　想到这儿，倒突然想到萧昀了。不知道他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但很快地，她觉得自己又开始乱七八糟胡想了。

　　现在陛下并不看重他，也就看在以往情面上，才让他在东宫任职的，这些事自然也离他远得很。

　　再说了，他的事现在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一，点，也，没，有。

　　这般想着，她挑开车帘一角，朝外望去。

　　难怪她觉得说话声顿时又小了，原来已经经过了大路，走到了一条较为幽静的小道上，她定睛瞧去，忽然发现不对劲，这小道之所以幽静，是因为这条道路两旁住的都是富贵人家，普通人一般不会走进来，自然没有那些市井的吵闹声。

　　而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明阳侯府”四个字，金光闪闪，闪得她眼睛似也疼了起来。

　　她咬咬唇，板着脸问前方的车夫：“黎叔，你怎么从这条路走啊？也不告诉我一声！”

　　黎叔是惠安侯府的老人，谨慎可靠，经常为小娘子驾车，自然也知道她最近发生了什么。可……他也不知道她会突然伸出头朝外看啊！再说了，就经过而已，又怎么了？

　　他于是道：“小娘子，那边人太多，我怕耽误时间，就从这儿抄近路了。”

　　钟婉菱也觉得自己闹脾气了，她最近脾气都不太稳定，有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在挑什么刺，反正就是憋得慌，一点点小事就能放大。这样自然很不好，她于是压下说不清是不是不开心的情绪，放柔了声，对黎叔说：“这样啊，我知道了。”

　　但她还是没有放下车帘。

　　在这条路上，马车走得慢，为了不妨碍到喜好安静的贵人们。因此钟婉菱看了明阳侯府大门许久，大门都还没出她的视线。

　　突然，前方嗒嗒的马蹄声打破了寂静，突然从道路的那头窜进来一人一马，那人恰好就停在明阳侯府门口，飞快下了马，上前敲了敲门。

　　眼看着明阳侯府大门就要打开，钟婉菱顿时一慌，偏着头对黎叔道：“黎叔，快跑，快跑！”她不想被人看到，她在他门口逗留！

　　“……”黎叔已是猜不透小女孩的心思，但她说的话，让他觉得他们一老一少在做什么亏心事一样，心里默默地无语。“驾”的一声，他极快地驶离了这条道路。

　　这边明阳侯府的大门开启，那人立刻被仆人迎入了萧昀的院子，这人正是在明阳侯府与楚王之间传递消息的人。

　　他长得平平无奇，扔到人海中完全找不着的那种，哪怕被人瞧见，也几乎引不起任何怀疑，所以正在萧昀院子里敲锣打鼓的萧盈，在知道阿兄有客人来到，被强行撵出去后，虽与这人打了个照面，也丝毫没入心里去，反而撅了噘嘴，朝着阿兄的方向跺了跺脚，想着，今日他有客，就暂且放过他了！

　　之后，便将那锣鼓扔到侍婢手中，准备去方夫人的房里，对着她撒撒娇了。

　　萧盈一走，书房里的萧阳才终于觉得安静了一些。

　　堂妹有多娇纵，他真是这几天才见识到。一听说阿兄被钟娘子退了婚，她欢喜得每日抱着个锣跑过来，在庭院里敲敲打打，说是祝贺钟姊姊脱离苦海，不必再和这心狠手辣的人绑在一起了。

　　说实话，萧阳真的，非常、非常地同情阿兄。妹妹倒戈太快了。而且，不懂事极了。

　　不过话说回来，阿兄这几日也是异常，原本前些日子去南阳已经耽误了东宫的差事，回来后自当去得勤一些，谁知被退婚后，他勉强去了东宫两次，就也不出门了。

　　连太子都觉得疑惑，派人过来询问。阿兄推说身子不适，告假几日，然后，继续不动如山。

　　每日阿盈在外面嬉笑喧闹，阿兄就稳如泰山，不悲不喜，饮着茶，默默地看妹妹胡闹，在想什么，萧阳也看不透。

　　变化发生在这平平无奇的男人到来之后。

　　他是前来传达楚王的意思的。

　　楚王时刻关注着鲁王那边的战况，他没想到这刘将军竟神勇如斯，这么快就拿下了薛县，直逼鲁县。而且俘获的这几个人都是鲁王最亲的人，简直可以说，朝廷在与鲁王的对抗中，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然后，朝廷就要招降鲁王了。

　　看到这般情景，楚王心里开始摇摆。一来，有这样的良将在，他怀疑自己身边的几个将军能否与之一战，毕竟这些将军目前都还只是纸上谈兵；二来，朝廷如今与鲁王之间缓了下来，他也就不好这时妄动了，朝廷已经可以分出力来，全力对付他了。

　　于是，原本就不赞成他起兵的人最近纷纷又开始劝说，就连两个最喜欢的儿子意见都不统一，楚王便觉得时机远远未到。

　　信使说完这些就躬身告退。他走后，萧阳看见原本一直沉默的阿兄忽然就飞起一脚，将一个小几踹到了天上。

　　小几在空中打了个转，滚到了萧阳脚下。

　　“……”萧阳在心里吞了吞口水，缓了缓，开口说：“没想到情况突然发生改变，所谓牵一发动全身。如今看来，楚王老实待在封地，不再起兵，也不是不可能的。其他诸侯王，亦是如此。”

　　萧昀冷冷哼了一声。

　　萧阳无畏地说：“阿兄是不是有受骗的感觉？阿兄惯常喜欢为人着想，待钟娘子也是如此，现在看起来，简直是太亏太亏了。”

　　萧昀走到铜盆前，沾水净了净手，半天没说话。等情绪平静了，他才开口：“真要说时机，前两年就是好时机，楚王自己犹犹豫豫耽误了，也怨不得别人。我方才那么生气，也不过是觉得父亲可能看走了眼，楚王也并非有什么独特之处。”

　　“说到她。”萧昀说完“她”字，顿了一顿，回过身，走到萧阳跟前，语气很轻，“其实，在她退婚前，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一点，没必要考虑太多未知的未来，珍惜当下就好。”

　　萧阳愕然，摸了摸鼻子，不可置信地说：“那阿兄为什么又答应她退婚？你完全可以不答应的。”

　　萧阳已经弄不清楚这两人之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钟娘子退婚退得风风火火，阿兄素来冷静之人，又想通了先前想不通的事，最后竟然还是答应了？

　　他看不懂。

　　萧昀不自在地别过脸，说：“先前是我要求退婚，她不肯，谁知她反了过来，我倒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总觉得，不答应就显得我是在撒泼耍赖一样，一会儿要退，一会儿又不退，仿佛马马虎虎就做了先前那个决定，没有深思熟虑过，做事毫无原则和担当。”

　　萧阳闻言，微微眯起了眼。

　　萧昀又忙说：“不过也不是脸面的问题，我本来都想好要和她说什么了。没想到，她表兄突然过来了。”

　　萧阳不眨眼地看着他。

　　萧昀淡淡撇过眼，又继续说：“你是没见她对他表兄那个关切的样子，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还让我给她表兄道歉。”

　　“……”萧阳觉得自己忽然寻到了真谛。

　　大约就是向来冷静的阿兄听完钟娘子的控诉——

　　忽然热血上涌至脑中。

　　一时情绪控制不住。

　　理智全部抛出天外。

　　心中又愤怒又委屈又嫉妒。

　　然后，赌气又泄愤似的答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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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真的要火葬场了（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