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 23 章 ...

  •   目光不期然相接,钟婉菱能看出他的坚持,虽然感到怪异,想了想,还是应下了,很快去小厨房将另一碗粥端了过来。

      回来时经过萧阳的屋子,见窗户关着,灯烛亮着,也不知他用膳没有,进书房后便问萧昀要不要叫萧阳也来用膳。萧昀淡淡道:“且不管他。”她点点头,不再多言。

      只她去小厨房这一会儿工夫,两张矮几已备好,几个侍婢鱼贯而入,送来了各色美味佳肴,只肉便有鸡肉鸭肉鱼肉,还有蔬菜,瓜果,以及各种酱料。仿佛这不是顿寻常膳食,隆重得堪比生辰宴。

      钟婉菱瞧着自己手中寡淡的莲子白粥,很有几分自惭形秽。

      待侍婢都退了出去,萧昀示意她过去用膳,她抿了抿唇,走过去几步,先不跪坐,只闷声道:“原来你早就让人备了晚膳呀?那我岂不是白熬了。”

      萧昀咳了一声:“我没想到你会熬粥。不过也没关系,这些膳食是为你备的。我喝粥便是。你说得不错,我今日须去去火气。”

      钟婉菱正跪坐下去,听他这么说,不由讶异:“这么多,我怎么吃的了?”

      “也不必全吃光,能吃多少吃多少。”萧昀看着她道。

      说罢,不待她再问,自己端起那碗白粥用了起来。

      钟婉菱盯他片刻,收回目光,也开始用起面前的膳食来。

      屋子里顿时响起碗筷声,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渐渐地,钟婉菱有些撑不住,用余光瞥他,见他倒是自在悠闲,也不东张西望,只顾着用膳而已,但也绝非是他所说喝白粥就好,就她看到的几眼,他就夹了好几筷子面前的鱼肉呢。

      盯了一会儿,见他没发现自己,不由更大胆了些,看着他执筷的手发呆,心中感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连吃饭的动作也这么好看,难怪一向傲气的二表姊也曾经追问过自己关于他的事。唔,这方面她最敏感了,虽然二表姊当时是旁敲侧击,但她就是感觉出来了,二表姊曾经对他有意思。

      又吃了两口,她便感到腹中饱了,将筷子放下,刚抬起头,便听萧昀道:“吃这么一点就饱了?”

      她轻声道:“真的吃饱了,我吃不了太多。以前身子不好,吃得更少呢。”

      萧昀也放下了筷子,望着她许久,认真道:“你近日受委屈了。这一顿,算是赔罪吧。”说着,便起身去唤侍婢来收拾。

      钟婉菱怔怔看他背影,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倒没想到,他是存的这个心思,待侍婢将剩余的菜肴都收了去,萧昀也走到她身边,她才仰起头道:“这事不怪你,真的。”

      萧昀闻言低头,望进她茶色的瞳孔,像是一汪清泉,愣了愣,他点了点头,回到案前,边将灯烛挑得更亮了些,边问她:“你说你以前身子不好,是怎么回事?”

      早在扶她上马那回,他便感到她似乎太瘦了,倒没想到是因为身子不好影响了食欲。

      钟婉菱道:“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有些难产,所以我十五岁前,身子不太好,喝了好多药。”顿了顿,她忐忑道,“这些你都不知道么?”

      回答她的是萧昀的沉默。

      钟婉菱的心也跟着沉了一沉。

      虽然明阳侯府与惠安侯府的往来不多,在她母亲逝世后更少,但这门婚事定了十几年,萧昀竟然都不知道她身子不好,以及出生时是难产的事,这说明他确实从未关注过她,或是询问过身边人她的一些事。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这一点,萧昀要退婚本就说明对她没感情,但现在这么赤裸裸呈于眼前,心情仍有点难过。

      将她神情收于眼中,萧昀主动转了话题:“今日我本派人去捉萧容,但没想到只找到他的叔父,他昨日已经离开了南阳。”

      钟婉菱抬起头:“离开了?为什么?”

      萧昀走到她跟前,钟婉菱感到一片阴影覆下,再回过神,他已与她面对面,对她说道:“萧容本是军中士卒,前两年从军中退了下来,回到老家后,除了教导族中子弟刀剑之术,便是务农。日子过得虽不算差,但他心有不甘,一直觉得是被我姑姑……是被萧后牵连的。”

      钟婉菱神色微诧:“这是什么意思?”

      萧昀淡淡道:“方氏被立为皇后以后,几个子侄在军中升迁速度极快,连带着下级士官中也有诸多方氏一族的人,听他说,是因此占了他位子,影响了他升迁。”

      “所以他一直怨恨在心。我想,他之所以对你语出不敬,也是将对我姑姑,我父亲和对我的怨恨,发泄在了你身上。”

      钟婉菱默然不语。

      这倒是能说通,为何在白马寺时,他一开始还未对她那般关注,在她自报身份以后,他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变得奇怪起来,饶有兴致,像在看什么猎物似的。她那时太过单纯了,还以为报上自己名号能拉近距离,谁想到人心叵测,他竟反因为她是萧昀未婚妻,对她不敬起来。

      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他要是在路途中越看自己越不顺眼,突然失心疯杀了自己,恐怕另外几个少年也来不及反应。

      见她脸白了白,萧昀歉疚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你危险。”

      今日他听萧容那叔父所言,萧容此人颇为好色,路途中是没寻到机会,否则她就真的危险了。虽然萧容如今已离开了南阳,他却难以克制内心的愤怒与深深的自责。

      钟婉菱勉强笑了笑:“不干你事。是他怨天尤人。对了,他看上去亦二十多岁了,没有妻儿吗?”

      “有的,不过前几年妻子难产,孩子也没留下来,这几年他叔父一直为他张罗婚事,他却不肯再娶,说是乐得逍遥。”

      钟婉菱望着他道:“那他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萧昀点点头:“他……南下了。”

      “南下?”钟婉菱睁大了眼。

      萧昀道:“听他叔父说,是南下去投奔某个宗室王。”

      钟婉菱先是一讶,随即了然。

      自鲁王起兵后,四境一直不太安宁,虽然看似太平,但听父亲说,底下暗流汹涌。

      就例如,朝廷向南方的诸侯王借兵抵抗鲁王,那些诸侯王推来推去,说钱粮不足,又说境内兵丁不够,最后真正借兵的没几个,背地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时下风气开放,奇人异士、贩夫走卒皆是大江南北到处闯,那些宗室王收罗的人才恐怕也不少。这萧容在朝廷军功受阻,便去寻另一条道路了。

      不过就朝廷这边而言,在未借来多少兵的情况下,刘将军竟用兵如神,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这就愈发将他的天纵伟材衬托了出来。难怪他的年纪颇大,模样又不佳,提出求娶公主,正安帝却不敢明着拒绝,说不定还正想用公主去笼络他,别让军队成了刘家军。

      听到这儿,钟婉菱安心了许多,萧容走了就好。

      她下意识去抚额,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萧昀递给她一条帕子,她抿了抿唇接过,又觉得赧然,不由胡乱找了个话题:“那,那他今天要是没走,你捉到他,要怎么惩罚他?”

      原本是随意问的问题,却见萧昀认真思考了起来,而后道:“那就打他两三百棍。”

      钟婉菱想了想,问:“两三百棍会死掉么?”

      他即便心里再龌龊,还不至于死,她可不想见血。

      萧昀认真道:“不至于,不过估计许久起不了身,得好好休养。”

      那便是教训到位了,这么想着,钟婉菱有点欣喜,偷偷觑了萧昀一眼,他转身绕过案桌,背着她,伸手取另一卷书册,随意翻了一下,似乎在查找什么。

      或许是方才的气氛温馨,又或许是他那样感到愧疚的神情,让她感到与他亲近了许多,她不见外地也走了过去,瞥了瞥先前她送白粥进来时,他正在读着的帛书,仍放在案桌上,丝毫未动。

      她目光定住,隐约发现读的是《左传》,申生一节。

      才读两行,他突然转身,钟婉菱忙抬起头,有一种被抓包的困窘,慌张看他一眼,见他目光也在那帛书上停了一下,继而意味深长看着她,却并不生气,但她还是退远了几步,嗫嚅道:“我,我先回房了。”

      ***

      回房途中,钟婉菱特意多看了一眼萧阳的房间,他竟然已经睡下了,恐怕也是这几日赶路累着了,不过这样最好,她还想单独和萧昀说说话呢。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钟婉菱听见隔壁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她起身,悄悄推开窗户,萧昀的房里正亮着灯烛,萧阳的房间还是一片黑暗。

      说起来,这萧氏老宅虽然不太宽敞,哪怕经历几次翻修,依旧显得陈旧,但却额外有一个好处。

      这好处是她今日发现的,她先他们一步回来,闲得无聊,睡了一觉后,便和侍婢一起玩耍,发现站在房间外边,隔着一道墙,竟然能听见房间里她说话的声音。当然,这须得房里说话的人声音大一些。于是她猜想着,她若是声音大点,说不定萧昀也能听见。

      不过这到底只是猜测,所以见他进房后,钟婉菱贴到墙壁上,轻轻叩了两下。

      墙壁那边没有声音。

      她不甘心,又用力叩了两下,这回有声音了,只听萧昀淡淡道:“做什么?”

      声音很低,但因为她正站在墙边,倒是能听见。

      她故作惊讶“啊”了一声,说道:“你家墙壁似乎太薄了点,都能听到声音。”

      顿了一会儿,萧昀才道:“几百年前的宅院,即便是翻修,也很是艰难,这墙壁也至少有一百年了。”

      钟婉菱“哦”了一声:“我听说,第三代鲁王有一次翻修行宫的墙壁,无意间发现里头竟然藏了竹简,是战国之物。据说是本朝灭前朝的时候,前朝鲁王身边的一个儒士,担心士卒闯进来不懂得分辨宝物,将这竹简烧了,所以连夜寻工匠拆了一面墙,埋进缝隙里,然后又砌上。有这件事吗?”

      说完,又用力贴着墙,等他回答。

      又隔了会儿,萧昀才道:“有。”

      原来真有,钟婉菱觉得好玩,问道:“那你家墙壁里面也会藏东西吗?要不,我明日找人来拆拆,找找有没有。你放心,我拆完,就让他给你砌上。”

      她今夜确实有些兴奋了,许是晚膳吃得太好,她感到有使不完的精力,甚至,她觉得,萧昀对她是有好感的。这一次和上一次的误以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具体从哪里来,她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

      诚然,萧昀多年来从未关注过她,对此,她有些失望,毕竟她那么了解他,他却不了解她,但缺少了解就要努力更了解,所以她要努力和他说话,引起他关注。

      钟婉菱继续道:“那我明日真的找人来拆了?”

      萧昀笑了笑:“里面藏的不一定是竹简或奇珍异宝。”

      “那还有什么?”钟婉菱忙追问。

      萧昀正色道:“或许,还有尸体。”

      钟婉菱吓得忙退了几步,远远离开墙壁,立定后缓了缓心神,大声道:“你怎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么?”萧昀的语气也很是讶异,“去年长安安和巷就出了一桩墙壁藏尸案。”

      这案子钟婉菱自然不知道,这等可怕的事,有谁会在她面前说。不过经过萧昀的讲解,她逐渐了解了。

      原来安和巷的一户人家里,婆母因为觉得儿媳对自己不敬,在一次争吵之后杀了儿媳,并在儿子的帮助下将儿媳砌在了墙壁里,又用石灰粉敷了墙,对外只道儿媳和野男人跑了。

      后来,还是那女子的堂兄前来串门,对话间感觉不对劲,趁两人不在,寻了几个好友来四处寻找,最终将墙拆了,发现了那女子的尸体。

      钟婉菱只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惊骇不已,而萧昀的语气却很是淡漠寻常。

      她压住恐惧,询问:“你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萧昀道:“身边有人讲,自然就知道了。何况,我也看过关于验尸和解剖的一些知识,听见这案子,便多了解了些。”

      钟婉菱闻言更是不可置信:“可是,这不是仵作才会读的东西么?你怎会看?”

      萧昀笑了笑:“不然你以为我父亲为何说我读杂书,还让我收起来。”

      其实他只是兴趣广泛,随意读了几本仵作如何验尸的书罢了,在他读的所有书里,不过九牛一毛,压根没特意放在心上,只是她不知怎么了,突然对墙壁感兴趣,似乎是要拉着他说话,他想起长安那个案子,便这么随意说了说,没想到她不仅被吓到,语气里那点颤抖似乎还有别的意味。

      钟婉菱垂眸道:“我还以为,你只跟着太学里的博士学习,博士教什么你学什么。杀人案那些不是里巷子弟才会讨论的么,你也喜欢么?”

      她自然明白,不只是太学博士教的那些,但什么墙壁藏尸,实在太过可怕,仿佛不是他这样的人会谈论的事,更像是逸闻诡事,街头巷尾的谈资,并不太上台面,更别说关于验尸和解剖的知识,她恍惚间觉得都不认识他了。

      她说到这儿,萧昀终于明白了那点别的意味是什么,或许是他出乎了她的想象之外,与她心底里想的那个他不太一样。

      他忽然感到好笑,她又对他了解多少呢?虽然就在前两日,他想明白了,她喜欢他,也极正常,毕竟恐怕她懂事后,自己便是一直环绕在她身边的一个名字。听得多了,便以为了解了。

      不过他还是尽量若无其事地安慰道:“里巷子弟是男子,我便不是么?男子自然喜欢这些诡谲之事。”

      钟婉菱心绪彻底低落了下去。

      一开始是感到不可思议,他竟然会去主动聊起这些类似于怪谈的事,再然后,便是感到难过。枉她先前还觉得她了解他,而他不了解她。现在才发觉,她对他的了解或许有一些,但也没有那么深。她不是看不起里巷少年,觉得那些奇怪的事只有他们才会谈,她只是,感到自己愚不可及。

      她想起大表姊说过的话:雾里看花,终不真切。

      恍惚间,竟觉得和自己的以往有些相似。她可不是隔着一层雾在审视萧昀么。

      萧昀此时也已脱了外衣,躺到了榻上,听她那边迟迟不语,一点声响也没有,已猜到她或许有点难过。其实这时是说开这门婚事的大好时机,但话到了嘴边,又不想说出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也就在这犹豫的当口,听她慢吞吞说了句:“那也没什么。”

      萧昀不明所以,讶道:“什么?”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