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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薄凉的吻 ...

  •   越宁直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凌霜远把他的手腕攥得生疼。

      越宁道:“霜远哥哥,我真是偶然遇见叶时的。他对北望峰的敌意很大,遇见个北望峰的人就要冷嘲热讽一番,稍不如意便动手打骂,他肯定是看见你来了,才故意说的那些话。”

      反正脏水都往叶时身上泼好了。

      凌霜远顿住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把越宁拉走。

      这是种,极其下意识的行为。就像他出剑一样。

      此时回过神来,只觉得他抓着的那截手腕,是如此得纤瘦而细腻,根本不是练剑的手腕。

      他们立于吊桥上,一块接一块的木板自千渺峰连向北望峰,两侧的扶栏由锁链串成,锈迹斑斑。

      雪不大,在夜色里几乎看不清,两侧空茫茫,脚下如无底深渊,却更显得天地寂寥,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凌霜远松开了手,他已清醒了。寒风吹过,吹起他的雪白色的衣角,也吹过他若冰雪覆盖的脸,他仍是那个有无情剑意的剑修。

      越宁却把手伸起来,递到他跟前,道:“霜远哥哥,你捏得好疼啊,能否吹一吹啊?”越宁的声音很轻,很小,带了些恳求的意味。

      他脸上却带着笑容,眼睛里含着笑意,耳朵尖露了些红,五官明艳得动人。

      像极了一枝明艳的花,柔顺地贴伏。

      明明是风雪交加,夜色如水,越宁却总能让他想起草长莺飞,春光明媚。

      凌霜远后退了一步,退离了那春意浓烈的氛围。

      越宁却不依不挠,走了过来,他触碰到凌霜远的手,慢慢地扣了上去——他们十指交握于夜色中。

      越宁一直注视着他们交握的手,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表情,再抬起头,望着凌霜远,语气很欢快:“我们回北望峰吧。”

      凌霜远的手颤了颤,他从未在握剑的时候手颤,即使指着最为凶残可憎的敌人。

      却在这种时候颤抖了一下。

      这不妥。他想。

      凌霜远:“你为什么会来千渺峰?”

      越宁:“那霜远哥哥为什么会来?”

      凌霜远:“千渺峰峰主找我议事。”

      越宁:“那……也是有人要找我说话。”

      凌霜远:“谁?”

      越宁:“今日我掐指一算,算到霜远哥哥会来这里,所以提前来这里等你。”

      这话他们俩都知道是假的。

      所以凌霜远只是轻哼了一声,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引起叶时的注意?”

      越宁:“那次慕花阁里,他看我写的不是这里流行的字体,起了疑心吧。”

      话总要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说,这样才显得真实。

      桥轻轻地晃了晃,漆黑的夜幕几乎遮住仅剩的星辉,这桥上只有从千渺峰殿里,透出来的点点光芒。

      凌霜远的眼里却比这黑夜还要深沉。

      “离叶时远一点。”他道。‘

      越宁凑得近了些,道:“我以后远远看到他就跑,慕花阁里坐得离他一丈远,说话只用纸条传递,平日里听到‘叶时’两个字就避开。”

      他说着的,是极为夸张和不真实的内容,脸上表情却很诚恳,眼睛里如含了星辰,亮得惊人。

      说着说着,越宁贴近了他的脸,似乎带了些忐忑,道:“霜远哥哥,我都如此装疯卖傻,极尽讨好之言,你能不能给个面子,笑一笑啊?”

      “我还从未见过你笑哎。”

      他们就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从不笑,一个时时挂着笑容,一个是修无情道,一个是却是情意绵绵。

      即使这样——

      凌霜远握着越宁的手,用了用力,接着,他对着越宁那张比春水迢迢还要柔和的脸,亲了上去。

      唇与唇的轻碰,犹如飞鸟掠潭,涟漪漾起。

      越宁微微睁大了眼,他自然是不会拒绝这个吻的,只是稍稍显得有些惊讶。

      凌霜远只吻了一下,快到越宁几乎以为只是飞雪碰到了他的嘴。

      凌霜远松开了他的手,后退了几步,才转身融入夜色里。

      越宁在他身后喊:“霜远哥哥……”

      寒光一闪,“喀嚓”一声,一柄剑斜入桥板,这桥更摇晃了,而越宁的路也被挡住了。

      这是凌霜远的剑,这个意思是让他不要追过去。

      桥上的雪很小,却飘了许久许久,久到越宁以为这是一场梦。

      *

      雪纷纷扬扬地下,虽是白天,天色却阴沉沉的,直教人心也压抑着。

      陆一漪手上抱了一叠书,她走在路上,雪落在她的发间,她却腾不出手来撑伞。

      忽然雪花隐了踪迹,她的上方又暗了几分。

      陆一漪往旁边看去,越宁为她撑着伞,握伞的那只手,白皙而骨节分明。

      “好久不见了。”越宁道,“我帮你拿书吧。”

      陆一漪摇着头,支支吾吾地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越宁今日着了一身雪青色,寄了根雪白的发带,倒像是个书生模样,前提是不看他的脸。

      若看了那张脸,恐怕又要陷入那仿若含了一汪春水的眼里去了。

      陆一漪盯着脚下的路,道:“越宁,这是去藏经阁的路,你也去吗?”

      “是,我想找一些道经,研读一番。”

      陆一漪的脚步轻快起来,语气有些欢快:“你要找哪些,是清敛宗的吗,各种道心对应的道经都有,但若是别派的,就只有些基础的道法入门典籍。”

      越宁:“道心?”

      陆一漪忽然想起这人应该没学过道法,把头埋得更低,道:“抱歉啊,就大体来说,修道分为有情道与无情道,但这两者难以涵盖所有的道,杀人如麻者也可能温柔对待娇妻幼子,心怀慈悲者也可能舍弃父母亲缘,专于大道。”

      “所以,有情中无情,无情中也舍不了那份情意,因为这样,自创派起,我派前辈每寻一种道,便将感悟心得记录下来,几代人后,每一种道便都创出了道法,供后人研读。”

      越宁点了点头,问她:“想必你应该修的是有情道吧?”

      陆一漪笑了笑:“我优柔寡断,做事懒散,既舍不了父母,也离不了朋友,杀人如麻更是做不到,师尊说我,恐怕连剑道都不该修。”

      越宁:“陆姑娘有慧心,剑道会有所成的……不知凌师兄,修得是什么道?”

      陆一漪犹豫。

      “无妨,你说吧。”

      良久,陆一漪才回:“师兄他……修的是无欲无求,断绝亲缘,不问生死,只问大道的无情至道。”

      *

      藏经阁内,书架摆得很整齐,人却不多,但它比越宁想象得要大,几乎望不到顶,也看不见尽头。

      陆一漪把书册递到越宁手中,道:“这几本就是最常用的道经了,若你要带出去的话,可以去前面拓印,或者去买玉简。”

      越宁看着周围:“这藏经阁看起来,好像没有尽头一般。”

      陆一漪笑:“因为前辈们说,知识是无涯的,穷尽一生,也无法穷尽道法的玄妙,故藏经阁内,用了阵法,做成这副模样。”

      也对,有多少人能真正窥得大道呢?越宁向上看着。

      陆一漪给他的几本道经都是当世经典,书页有些泛黄,字迹潦草居多,但字里行间仍掩不住那些道法精妙来。

      越宁一页页地翻过,心里却在想着《明日虹》。

      《妙玉诀》这种功法,是没有道心可言的,只是本最普通,最庸俗的功法,但是《明日虹》,这功法又不同于这些道经上的功法。

      普通的功法,总是将外界驳杂的灵力吸收进体内,再经洗涤而成自己纯净的灵力。而《明日虹》的第一重,他无须从外界吸收灵力,那灵力,倒像是直接滋生的。

      所以再往下,要怎么修炼。越宁心里有了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找不到《明日虹》的第二重,他便自己写出来吧。

      不就是把道经研读一遍,悟一悟道心,再把各个穴位研究一番,借鉴一下前人经验,想来以他的聪明才智,写出来也不再话下。

      以他在剑道上的天赋,想必研读道经花不了多少时间,写个十页八页功法又算什么。

      ……
      算了,想想还是好难。
      越宁把书放回了书架,到外边买了几枚玉简。

      他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踏在雪地上,湿意渗进脚底,越宁对着这几乎一成不变的雪景,叹了口气。

      他的脚步顿住了,他此时站在一个拐角处,右边是回北望峰的路,而前边是一道长长的阶梯。

      自那看不见底的阶梯往下,是清敛宗的杀人不见血的剑阵,过了那剑阵,是清敛宗门前的一汪粼粼清潭。

      清潭外,则有长烟落日,绵绵烟雨……那些他在不归城与清敛宗都未曾见过的景色。

      越宁有些入神,以至于有人从阶梯上走来时他没有注意。

      直到他们俩的眼神对上。

      ——是叶时。

      他着了件月白色长袍,松松垮垮的,把刀扛在肩上。

      叶时笑了一下,有些漫不经心,刀锋向身后指了指。

      那一瞬,越宁竟然读懂了他眼神里的含义。

      他们在渴望着同样的东西。

      清敛宗外,这大千世界,未曾见过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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