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它是第三者》修竹何觅

16、一棵养了猴子的树（完）

　　业障还是不够。

　　三三遥遥看着面前不远处的观音菩萨，合掌笑道：“观音菩萨，好久不见。”

　　观音面色复杂地看着他，道：“陶叁，这几万年，你一直只是谨慎处事，除了教导小妖别无爱好。如今如此疯狂，你的目的是什么？”

　　三三盘腿坐下，笑道：“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您不如猜猜看？”

　　观音顿了顿，长叹道：“那六耳猕猴若是知晓你为它做到这份上，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思。只是，以这修炼数万年、不是仙身胜似仙身的树妖之体，你又是何苦。”

　　三三笑道：“陶叁早已活腻了。自从族人尽皆殒命，陶叁已经战战兢兢地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想痛痛快快、如孙悟空那般活一次了。”

　　观音沉默了片刻，长叹道：“你还差多少业障？”

　　三三笑意盈盈：“这就看菩萨愿不愿意让我刺上一剑了。”

　　观音沉默片刻，微微颔首。

　　*

　　树妖陶叁刺伤观音菩萨的消息，当日便传遍了三界。

　　刺伤观音后，陶叁便失踪了。

　　六耳猕猴是从孙悟空那里得到消息的。或者说，是孙悟空主动来找了它。陶叁大闹天宫时，孙悟空只知鼓掌叫好；等得知观音受伤，它却慌了神，连忙前去南海看望。

　　是观音让它来找六耳猕猴的。

　　孙悟空找到六耳猕猴时，它正在认真地教导几只路遇的小妖修行之法。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时看三三教得那么随意轻松，六耳猕猴的学生却蠢到令它跳脚。它忍住拔出金箍棒揍人的冲动，神色非常可怕而不自知地继续教导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妖。孙悟空看到这一幕时，差点以为六耳猕猴在恐吓那几只抖作筛糠状的小妖。即使之后问出了真相，它还是忍不住给小妖点了蜡。

　　六耳猕猴挥手让小妖休息，故作不在意地扭过头，道：“你来干什么？”

　　孙悟空对这六耳猕猴毫无好感，便噼里啪啦把观音菩萨交代的事说完了。正打算转身就走，却被六耳猕猴毛绒绒的猴手抓住了同样毛绒绒的手。那只与孙悟空生得一模一样的猴子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道：“陶叁为什么这么做？！”

　　俺老孙也想知道！

　　孙悟空条件反射地抽出了手，道：“俺老孙哪知道！现在全天庭都在找他！菩萨就说，你肯定知道他在哪。”

　　六耳猕猴“嘁”了一声，道：“俺去哪里知道……”

　　他突然顿住了。

　　见六耳猕猴转身驾云而去，孙悟空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点酸溜溜的。

　　六耳猕猴还真是幸运，居然有人宁可大闹天宫也要替它消除业障。

　　它转身，看向师父所在的方向，心情忽然迅速明朗起来。它驾云而去，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个笑容。

　　傻到惨不忍睹。

　　*

　　靠近花果山时，六耳猕猴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到不可思议。

　　虽然下意识地觉得他会在那里……可如果不在呢？

　　是不是他们从此就见不到了？

　　这种恐惧让它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然而筋斗云的速度不是吹出来的，他终究是看到了花果山的轮廓。

　　——某处满是碎石、寸草不生山顶之上，有一个盘腿而坐的男子。因为离得远，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

　　果然是三三。

　　眼看就要到那人身后，六耳猕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挣扎了片刻，还是开口唤道：“陶叁！”

　　那人顿了顿，动了。

　　——一柄被染成血色的木剑直直向它刺来。

　　六耳猕猴一惊，手忙脚乱地取出金箍棒，尽力一挡。“当”的一声，木剑退开，落入一只洁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中。六耳猕猴下意识地先看了眼金箍棒，骇然地发现，从未有过损伤的金箍棒上竟有一块小小的损伤。

　　抬头再看，面前那人一身脏污血衣，面无表情，一双如墨的双眼深不见底。他缓缓抬手，木剑上渐渐凝起了浓厚的剑气。

　　六耳猕猴狼狈躲开，大声喊道：“陶叁，你、你冷静一点！”

　　到底发生什么了？！

　　六耳猕猴举起金箍棒。这次，金箍棒的损伤更为明显。它狼狈地后退几步，不敢轻易再动。

　　这棵树的实力，果然惊人。

　　不管了，先把他打晕再说！

　　念头一起，六耳猕猴避开陶叁的攻击，举起金箍棒，用了巧力击下——

　　“叮”的一声轻响，木剑落地，而后缓缓消失。

　　六耳猕猴僵硬地保持着击中三三头部的动作，面色惊惶。

　　三三扶着流着血的头，慢慢蹲下了身。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已没有了开口的力气。

　　嘶，还真痛。

　　血色渗入碎石堆中。六耳猕猴丢开金箍棒，伸手揽住三三，下意识地想伸手捂住他头上的伤，却又怕弄疼了他，一时手足无措。

　　三三忍住疼痛，用最后的力气扯了扯嘴唇，露出了一个极其温和的笑容。

　　那一刻，六耳猕猴觉得，它深埋心中的戾气，以及死死夹裹着它、从未放松过得业障，一齐破碎。

　　彻底消弭。

　　后记：

　　观音伤还没养好，普陀山就闯进了一只猴子。它身上还残留着血迹，自己却毫无察觉。一见观音，它便“噗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而后结结巴巴地恳求观音出手，救陶叁一命。地面上被它蹭上了鲜血，看着像是磕头磕破了一般，很是骇人。

　　观音先是一怔。问清了事情经过，他连忙起身，跟着六耳猕猴急急地赶到了某处深山，也即陶叁的本体所在之处。

　　这片深山之中，一路巨树不断。然而，其中最为庞大的是一颗枯萎的巨树。那真的是一棵巨大到前所未见的树，与一座山差不多粗细——只是已经彻底枯死。观音察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死死盯着他的六耳猕猴，无奈道：“还有几根树根活着。最后能不能存活下来，连我，也不能保证。”

　　六耳猕猴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巨树，点了点头。

　　接下来，观音指挥他将枯死的树干、树根全部折断拔开。这棵树实在太过巨大，饶是六耳猕猴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足足折腾了数日。观音一直用杨柳枝蘸着玉净瓶中的水吊着树根的命。等六耳猕猴终于清理干净，他再次洒出玉净瓶中的水，低声念起咒语。

　　片刻过后，树根之上缓缓长出了枝条，几片绿叶随之生出。观音看了眼死死盯着这颗小树苗的六耳猕猴，叹了口气，道：“好好养着罢。陶叁灵智未失，只是沉睡了过去。你悉心照料着，总有一日他会再次化作人形，出来见你的。”

　　六耳猕猴眼睛一亮，连忙下跪，正待磕头，却被观音扶了起来。观音看着它满身泥土、狼狈不堪，好心用法术将它清理干净，又叮嘱了半日，这才转身离去。

　　他走开不久，六耳猕猴瘫倒在地，小心翼翼地抱住树苗。有水滴落在泥土之上，晕开一片深色。

　　*

　　这之后，六耳猕猴数千年没有离开这片幽林。

　　草木成精极难。而一旦成精，它们的寿命也十分惊人。譬如陶叁，只要还有一根树根活着，他就不会真正死去。但重新化为人形，还是要费不少的时间。

　　这段时间，六耳猕猴过得很是清心寡欲。

　　林子很大，成精的草木禽兽也不少。它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到处找神仙求来了修行之法，根据这些小妖的情况一一指教。它也终于明白了之前为什么教不会别妖了——作为六耳猕猴，它的天赋和悟性是惊人的。它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寻常小妖不知要思考多久。除了教导小妖，它还学会了炼丹，平时总喜欢搜罗些好东西换得或练出灵丹妙药，不要钱地往陶叁树根处倒。

　　因为这些丹药，陶叁那棵树已经从一棵小树苗慢慢长得粗壮无比。除了只开花不结果，和别的桃树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当然，它开出的花远比其他桃树漂亮，花期也更长久。

　　这一日，他教完小妖，啃着桃子慢悠悠地往陶叁树走。忽然，它停住了脚步，怀里的果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青色的身影注视着指间的蝴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转过了头。

　　六耳猕猴呆呆地注视着那张与数千年前别无二致的面容，忽然眼眶一热。

　　陶叁身后，那棵桃树已长至千年前那般粗细。纵横交错的枝干上，却只有一个桃子。那人伸手，桃子落入了他手中。他朝六耳猕猴微微一笑，将桃子递了过去。六耳猕猴下意识地接过，啃了一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六耳猕猴抬头看了眼天空。霞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开来，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