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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   苏泠泉趴在枕上睡得正香,却被服侍她的婆子周妈推醒了,“小姐,夫人来了。”

      苏泠泉迷瞪了一下,一个机灵跳了起来。

      程雪立在女儿闺房的雕花窗下,隔着纱帐看见里面的小人正飞快地套着衣服,冲周妈点了下头,示意她退下。

      苏泠泉虽然心虚,却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她自认昨晚夜半溜出去,做得机密,并没有人发现她的行迹,稍微磨蹭了一下,便大大方方地走到程雪跟前,行礼问安,“母亲。”

      “昨晚去了何处?”程雪开口便问道。

      苏泠泉心头一跳,搓着腰间的流苏支吾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我就是怕徐温和沈师兄他们挨饿嘛,就送了几块点心过去。”

      程雪冷哼一声,一双眸子精光迫人,直盯得苏泠泉低下了头她才徐徐说道:“你倒是好心。可你以为对他好,就会管用吗?”

      但凡牵扯到徐温,程雪说出来的话总是这样,似乎是字面上的意思,又似乎别有所指,苏泠泉半懂不懂,她怔了一下,有些害臊地扭捏道:“什么啊?”

      程雪眼中闪过一些状似伤感的东西,她转过脸望向窗外,语调怪怪地说道:“以后不要再犯傻了,夜爬藏书阁,万一摔下去,你小命还要不要?你就算是再不成,好歹也是姓了苏,又叫了我这么多年的母亲,我心里总是要向着你的。”

      程雪说完便走了,撇下苏泠泉独自愣在那里。日影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十四岁稚嫩又白皙的脸上,光斑在她鼻翼间一闪一闪跃动如鳞,母亲话里有话,她感觉自己听懂了,仔细想想,又觉得还是不懂。

      周妈打了洗脸水端进来,苏泠泉弯腰拘起一捧清水,“母亲的话你听见了吗?她是什么意思?”

      周妈神色暧昧,缓缓摇头,“老奴那里听到了,小姐快洗脸吧,仔细弄湿了袖子。”

      苏泠泉一直到吃过早饭还有些呆呆的,这一天她也懒得练剑,躲在木樨园里一株老桂树上发呆。她一直知道母亲待自己很好,小时候她不想练剑,不想读书,不想做女红,母亲都随着她,这该算是宠溺了吧?故她也不真的怕她母亲。只有涉及一件事情时,母亲才对她管束得很严,那就是徐温。

      印象中,母亲是不大高兴自己跟徐温玩儿的。她记事较晚,小时候对程雪最主要的印象就是她很忙,偶有闲暇陪自己一会,说话也总是很难听懂。其实她更喜欢她的乳娘,可惜乳娘三年前得病死了,如今这个周妈是母亲特意挑来给她使唤,手又巧,嘴巴又会讲故事哄人开心,可她却不太喜欢她,就是感觉亲近不起来。

      苏泠泉反复思索着母亲早晨的话,越想越觉得毫无头绪,她荡着一双腿,信手折了几根枝条用脚踢着玩。

      有人进了林子,步履蹒跚,身材略显臃肿,苏泠泉听见脚步声,从树后探出头去看,她从没见过这个人,好奇心起,就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刚要悄悄地接近,就被那人发现了,苏泠泉也不躲了,悻悻然走到她面前去。

      是个女人,年纪许有五十了吧,一头花白长发挽做一个发髻,脸上都是皱纹,穿着一件黑不溜秋的旧袍子,手里拎着一只同样黑不溜秋的布袋子。

      苏泠泉看她走路的姿势像是有残疾,对她的戒心消了几分,“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女人浑浊的双目在苏泠泉身上看了一圈,“你是程雪养的那个丫头吧?”

      “你认识我母亲?”

      女人干笑了两声,“我岂止是认识她。”她仰头看了看天,不无感慨地怪笑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都十多年了。”

      “你们大人说话都奇奇怪怪的让人不懂,真没意思。”苏泠泉抱着肩看着那老婆婆。

      女人眼底忽然闪过类似恶毒的光芒,她逼近了两步,哑声说道:“你知道咱们桐门分剑宗,药宗,器宗吧?”

      苏泠泉点点头,“知道啊,只是母亲说药宗与器宗都不成气候,如今就没什么传人了。”

      女人哼了一声,脸上的笑更加怪异,“她的话也能信吗?丫头,你想跟我学用毒吗?”

      苏泠泉大约是被女人那句‘她的话也能信吗?’触动了,她心里坚信这个女人知道很多关于母亲的秘密,自己一旦得知了那些秘密,或许以后就能听懂母亲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了。虽然心底深处不知用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只听女人又道:“这用毒的第一步,便是学会辨认草药。”

      苏泠泉眼睛漫无焦点地在四周扫了一圈,“这里也有草药吗?”

      女人从布袋里掏出一株小草递给苏泠泉,“草木矿石皆可入药。”

      苏泠泉捧着那株小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转)
      这净室思省的第二日,两人一直忙活到掌灯时分,堪堪凑够了每人三百之数。

      徐温把笔扔在案上,便起身往床前走去,“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人累到了某种程度,大脑就会莫名地兴奋,一言一行也都比平时夸张些。沈锷从后面一跃揽住了他的肩膀,拉得他一个趔趄,“困死了吧?”

      徐温笑着挣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高声说:“困死了。”

      这一晚月色很好,两人横七竖八躺着,沈锷枕着胳膊,抬起眼皮,恰好能看见一弯月牙挂在天际,徐温枕着床沿,任凭脑后马尾垂到地上,累得连手指头都懒得动。

      沈锷曲腿踢了踢他,“饿吗?”

      “还成。”

      沈锷闭着眼养神,渐渐听到徐温气息平稳下来,像是睡着了。他有失眠的毛病,今天也不例外,听着亥时钟响,又听着山风陡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点睡意的时候,窗外突然叮叮咚咚响了几声。沈锷翻身爬起来,快步走了过去,山风扑面,除了漆黑的夜和那一弯月,什么也没有。若不是窗台上那被石头压着的一张字条,他只疑心自己方才听错了。

      沈锷疑虑重重地取了字条,又往外张了几眼,确定无人才往回走,徐温擎了油灯凑过来,原来他也醒了,沈锷遂展开字条就灯细看。

      ‘柿子堡别后无恙否?’

      昨天他想了那么多可能,真相却是最不可思议的那一种。

      沈锷盯着那几个字,眼瞳猛烈收缩了一下,握着字条的手也抖了起来。

      他在恐惧,徐温十分震惊,不过几个字,他为什么会怕成这样,徐温轻轻叫了一声,“师兄。”

      沈锷缓缓转过脸看他一眼,眼中的恐惧不见了,变成了愤怒的烈焰。

      徐温握住沈锷的手,“师兄。”

      沈锷像是魔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狠狠闭了一下眼,似乎是要把脑中那血淋淋的景象都清除掉。

      徐温知道这几个字关系重大,不敢多问,拉着沈锷慢慢走到床前,放好油灯,扶着他坐了下去。

      俄而,沈锷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那个纸条已经让汗洇湿,邹成了一团,他稍稍抬手,纸团就掉了下去,他盯着那纸团看了会儿,用脚将其踢到了一边去,静静开口道:“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还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情。”

      徐温默默看着他,过了良久才答道:“我也不知道父母……的尸骸在那里。”

      沈锷倒没有太大吃惊,只是抬起手,放在了徐温的手腕上。

      徐温看着烛台上的火苗,眸子中闪着点幽光,语声极轻极慢地说道:“我虽然记事早,可对很多事情的印象还是很模糊,只记得我家的房子很大,家里人也很多,花园里有一架荡起来可以摘到枇杷的秋千,印象最深的还是我跟母亲分开前那最后几晚,我们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旁边屋里似乎也住了人。母亲每晚只是抱着我,话说得很少,我从没见过她那么伤心的样子,就不敢多问,她会吹笛子,那几天总反复吹一首曲子,很好听。突然有一天早晨我睁开眼,发现周围不再是黑漆漆的,可再也找不到母亲了,我哭闹着要回去,可是没用,带我那人脾气很凶,动辄就照我屁股上拍一巴掌,我很是怕他,久了就不敢再闹。路上走了很久,似乎有一个月?好像还坐过几天船,后来我就被带到了师父面前,那时候我有四五岁了。至于带我过来那个人,后来我再没见过他。”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侧过脸望向窗外的月,声音有点飘忽,“我对父亲的印象就更模糊了,只记得一个场景,就是母亲抱着我站在大门口,他骑在马上回头望来。”他顿了顿,又总结似的说道:“后来我想,我跟母亲最后住过的那间屋子,应该是间牢房。再后来,我知道了一些事情,证实了我的猜测。”

      米错从来没有主动提过他的父母,讳莫如深,徐温也没主动问过。他是自己从她支离破碎的字眼中拼凑出来这么一个事实,就像上次她来看他时,她说需要一个大赦天下的借口才能接他回去,什么人需要大赦呢?无非是犯人。

      沈锷心口突然就疼了起来,他抬手在徐温肩上拍了两下,“虽然你爹娘都不在了,但以后有你师兄陪着你,等你长大了,咱们一起查明真相,有仇的报仇,有恩的报恩。”

      “嗯。”徐温点了下头,“说说你吧。”

      “我啊。”沈锷怔了一下,松开徐温,随着徐温的视线一起望向窗外,“我家里很穷,娘是病死的,爹被朝廷抓去充劳役,被落石击中,也就死了,我就成了孤儿,那年我六岁。那个冬天好冷,我随着流民一路南行,走了有一年多,就到了柿子堡。”

      徐温想到那纸条里提到了柿子堡,不由转过身来,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沈锷。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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