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境》桑下愚人

46、第 46 章

　　夏悠撇开飘在湖面上的金黄落叶，舀了一捧水从上游回来后，放到了旁边火炉灶上海碗般大小的金果子壳中烧开，她抬头看了看洞顶，阳光似乎没有以前热了，最近金果子树也比以往容易掉叶子，几乎走路带起的风都能吹落它，金果子更是掉的各处都是，晚上睡觉时都能被它们砸醒，大晚上下“暴雨”的感觉着实称不上好，睡睡醒醒，不安稳的滋味总让她提心吊胆的。

　　不比以前，她现在算是半个警戒人员，拖家带口的日子里，她过的很艰辛，除了吃金果子就是吃金果子，火云洞事件让她那天准备的所有食材全都坏了，肉自是没吃着，等缓过劲儿，扔它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嘟嘟的伤口是昨天好的，今早就出去狩猎了，黑球球自那天抱着她醒来后，再也没有亲近过她，她尝试去抱它一起睡觉，但它没搭理，往往是手伸出去的瞬间，它就迅速的躲到金果子树上，不在露头，黑煤球们死伤惨重，黑压压的壮观景象再也没有。

　　她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掉那日的场景，金色与血色的浴场，徜徉其中的死尸，一眼看不到头，甚至还有临死前挣扎的喘息，戳着她耳膜，刺她醒来。

　　初醒的她，暖暖的阳光亲吻着眼睑，投射在洞壁上的光辉一晃一晃的像轻柔的水，火云洞顶上的景象，不可怖，在暖黄色的阳光润色下，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那里有看透生死的壮阔，身下的温度是热乎乎的，舔舐着她的指尖，本是一片难得的寂静安详，却在她微微转移的视线里破碎。

　　金色的阳光，水一样的流动，在一层干扁的皮里，在一层丑陋的皮里，在一层布满无数伤口的皮里，漏气球，大概一辈子也吹不起来。

　　他挂在岩壁上，皱巴萎缩的翅膀如同标本一般，紧紧粘着滚烫的火云洞，，面部的线条柔和，身体上残存的凹刺鳞甲，死气沉沉的扒在他的皮肤上，仿佛下一秒就能脱落，他在喘气，粗重的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她被吓的不敢动一下，屏住的呼吸也似断气，他在流血，她以为的金色阳光，原来是血。

　　他的血似乎要流光了，长长无鳞的尾巴尖上的血由淌至滴，临到尽头的沙漏似的不舍掉下，他会死，很快就会死，因为他的身体在抽搐，从空气里争夺氧气的抽搐，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呼吸供氧他都无法维持，离死还远吗？

　　他不会是柯多，只是长的像，同种物种罢了，那怪物不会这么惨，永远不会，聪明的智商与凶残的本性不会让他沦落至此，更重要的是，他的血是金色的，而那怪物的血是蓝色的。

　　面对此时这样状态下野兽，她不是很怕，棱角尖刺钉住了他，就算他要临死反扑，也要有足够的力量，显然他不可能有。

　　她尝试动了动脚，准备爬起来，阳光看久了，眼睛容易发黑，起身的过程她碰到了他的尾巴，蔫塌塌的柔软，血液渐凉。

　　他的声音陡然促了下，吓得她下意识的攥紧掌心，温热的“流水”穿过指缝，难闻的腥臊与馥郁的药香并存。

　　她连忙坐起身，又接连向后退了好几下，因为他的尾巴靠了过来，似乎是想要将她卷住，同物种就是同物种，喜欢卷人的毛病依然没有改变，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卷曲的尾巴移动几厘米后撞回了岩壁，连带着呼吸声也断了。

　　夏悠想要伸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奈何金色阳光下的右手一片金黄，泛着浓厚的药香味，胳膊上也有一片，沿着像柯多的那只野兽所在的岩壁旁，流淌满地。

　　不能用右手的她，用了左手擦汗，虽然不清楚为何还有难闻的血腥味，但是不妨碍她活着，身体受伤能养，反正伤口应该不大，否则她不会一点不适都感受不到。

　　随着左手靠近她的额头，空气里的血腥味成功压过了药香味，就像之前她想要用右手擦汗一样，不解的她在擦汗之前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只一眼便让她连滚带爬的向冰雪洞的方向跑去，可惜她还没有抬脚跑出几步，就被硕大的柔软物绊倒在地，出奇的不疼。

　　她甩了甩摔花了的眼睛回头看去，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绊倒了她，如果她有先知的能力，她永远不可能回头去看，地狱浮现世间的惨态，刻雕般的刮在她的眼球瞳孔上，凶狠残暴不容拒绝的令她当场呕吐不止。

　　金色血液里的喘息挣扎，或许她不会有太大的感触，但是鲜红血液里的喘息挣扎，她该用什么样的神态忽略？眼睛被血液烫伤了的盲瞎状态？

　　至今回想起，她都会不由自主的手脚发软，手下也会不受控制的涌现那天收拾尸体的触感，以及一个一个将活着的它们捡到金色血液里的粘腻，仿佛有血从她的掌心不断冒出，那种温暖，比任何时期的化雪还冷。

　　她也许不该救他，即使他是养大嘟嘟的那只兽，即使他在她快要被棱角刺死时救下了她，即使他的血液救活了死伤惨重的黑煤球们以及嘟嘟……

　　她有万一理由不去救他，也有万一理由说服自己去接受自己的凉薄，可那一万的莫名不忍，让她功亏一篑，让她一直所秉持着的野兽终究还是野兽，同化不得，感化不了的原则被打破了，就因为农夫与蛇的故事下场是结局以后的事情，那是一万以后的事情，她不一定能活到那么久……

　　自欺欺人的蠢，她以为她的血不会让他临近断气的他活下来，所以救了，结果，他活了下来，大爷一般的活了下来，就在她的床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他从岩壁上掰下来，并且还运到了金果子树下的，不过，她清楚的是自他得了她的血活下来以后，嘟嘟和黑球球稀罕他稀罕的不得了，由此可知她之前没有判断错，他果真是它们一直去火云洞里探望的那只兽，而那天火云洞里之所以那么惨，估计是有什么比他还要强大的怪物野兽入侵了吧，否则凭他和那人差不多的身姿不该如此狼狈，鳞片被人家拔了，身上的伤口还一摞一摞，小命更是残喘时保下的，可见那入侵的怪物有多强大。

　　当时她想过要逃，但是条件实在不允许，她不能丢下的东西太多，那时她就在想，要是都活不了，她跟着去了也算是一种幸福，总好过始终孤零零的在未知的夹缝中独活，就这样，她带着破釜沉舟的架势一直活到现在，等到它们的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她以为自己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家未来大爷醒了，不早不晚，就在昨晚凌晨。

　　从凌晨折腾到清晨也算是一种本事，要吃要喝，整群黑煤球们都在树上给他剥金果子，她也不能例外，手剥的都疼，也不知是不是嫌弃嘟嘟和黑球球毛茸茸的身体太热还是怎的，他就喜欢用尾巴圈着她，将他发烧的身体热度全都渡给她，要不是看在它瞎了的份上，她绝对不会理他，就算嘟嘟愿意给她摸耳朵，黑球球愿意给她抱，她也不会搭理他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大爷。